第124章
名取周一見證了一場感人的兄弟重逢【誤】。
身為一個很有職業素養的除妖師,在看見井口封印被完全打破時,名取周一就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沓符紙,天知道他將這些玩意兒塞在那裡。符紙一撒,在半空中到處亂飛的小妖怪見一個爆一個,如果在平時,這些小妖怪都是珍寶,抓住了肯定有人要,用封印壺收起來后留他們一條命,交易給有需要的人,但現在明顯是緊急情況,不讓妖怪飛出去作亂才是正經事兒,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瓜姬、笹后!」手一揚,小紙人停止在半空中,只聽砰的一聲,便成了實體。
「名取大人,這是……」瘴氣蔽日的景象也給了式神不小的衝擊,猛然回頭看向念咒的主人,等待他下達命令。
「幫我張開結界。」不知從哪裡撈出一團由禪紙結成的繩子,「將它們繞神社一圈,然後等我施咒。」
「是!」風中傳來的不祥氣息在逼迫式神行動,連一秒鐘都不敢耽擱就飄出去,完成名取周一交代的工作,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現在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
哦,不對,應該是「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除妖師、式神、普通人類忙成一團的現在,身為始作俑者的兩人卻沉浸在了兄弟重逢的喜悅中,無法將注意力分散給除彼此之外的第三個人。
「你做的很好,柯特。」伊爾迷長開雙臂,等待孩子躍進他懷裡,在伊爾迷的面前,柯特彷彿變成了再普通不過的五歲小孩兒,眼中儘是對哥哥的愛與孺慕。
高木屐踩在石板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一時間神魂俱動,竟讓他連隱蔽氣息都做不到。
一次就好,柯特想,起碼現在讓他放下身為殺手應有的戒備,不用擔心自己的背後,不用擔心縈繞在身邊的危險,全心全意地依靠自己的大哥。
沒有用悄無聲新的暗殺步伐,木屐踩在地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小孩子三步並作兩步地向青年跑去,末了還來一個飛撲,將自己深深地砸入大哥的懷中。伊爾迷也沒有辜負柯特的期待,將他抱了個滿懷。
一個沒有味道的懷抱。
人類在形容懷抱時總會下意識增添許多無用的修飾詞,什麼太陽的味道,薄荷的清新氣息,或者男性荷爾蒙的性感……
上面的一切都基於當事人的臆想,事實上太陽的味道是因為蟎蟲滋生,薄荷的清新十有*是由於洗髮水,至於荷爾蒙,多半和古龍水能搭上關係。
身為再合格不過的殺手,伊爾迷不會允許自己身上有味道,哪怕他在平安京時代因為沒有特製的護髮素來保養頭髮而選擇運用香料,也不代表他在洗滌完成後會將氣味保留。
那是不可以的,是違背殺手準則的。
在這些細節上,伊爾迷比任何一個老牌古板殺手都更有堅持,他認為細節決定成敗,實力強大不代表能夠肆無忌憚,即便「隱」能夠將他的存在壓制於無,也不代表有了便利的念能力后能夠放鬆對自我的修行。
念讓人變得更加強大,但並不是通向成功的捷徑。
柯特想,他喜歡大哥沒有氣味沒有溫度的懷抱,就算一點都不柔軟,就算一點都不溫暖,但卻讓人感覺到無以倫比的安心。
彷彿被靜謐的黑夜所擁抱,只要大哥在這裡他就無所畏懼。
伊爾迷伸手將小孩子攬在懷裡,一大一小兩人都著黑色和服,在這年代簡直就是一條漂亮的風景線,唯一的問題就是這風景現在無人欣賞,在場的其他人都忙著處理妖怪和瘴氣。
伊爾迷抬頭,繼瘴氣將天花板捅了個大窟窿之後,五百年前的妖怪像是撒歡兒似的從窟窿向外飛,名取周一的結界將這塊地區限定住,讓妖怪不能隨意闖出去,但他能暫時限制住妖怪,卻無法制止瘴氣,路過的普通人看不見天空飛舞的異形,但卻能聞到刺鼻的氣味。
「這是什麼,哪家人失火了?」像是化學試劑被打翻,或者是瓦斯泄漏,越來越多的人聞到異樣氣味,也越來越多的人感到惶恐,如果再不處理,事態估計會一路暴走到不可控制的遠方。
小仙女也聞到了瘴氣,這味兒挺噁心人的,像是下水道里的嘔吐物或者陰溝里的老鼠,他屏住呼吸,這對伊爾迷來說不是個難事兒,潛息半個月都不是問題。
下一秒,他做了一個動作,抬起寬大的袖子將小孩兒的臉罩在其中,也沒管這樣是否真的能隔絕瘴氣,只能說,這是身為弟控的堅持。
「怎麼能讓弟弟聞到如此令人作惡的氣味!」深深地震驚了,這簡直就是對於身為大哥的他的侮辱!
系統想,怎麼就侮辱你了,瘴氣不就是你寶貝弟弟放出來的嗎?
小仙女的邏輯是這樣的,他的弟弟就算做錯事也只有他才能教訓,像是奇犽,他欺負沒有問題,因為那不叫欺負,那是來自大哥愛的教育,但是讓別人碰他,這是萬萬不可以的。至於本來就十二分聽他話的柯特,除了資質沒有奇犽高之外根本就完美無缺,這麼好的弟弟,怎麼可能做錯失呢?所以一切問題都是別人的。
像解開封印放出瘴氣,那都是為了他大哥伊爾迷,所以不算是壞事,相反是個大好事兒,但是放出來的瘴氣污染到他弟弟的口鼻就很有問題了,小仙女的弟弟,那生活水準必須要最高才行,低一點就是虐待!他身為大哥絕對不能容忍這種事發生。
這邏輯,沒毛病,必須給滿分。
「等等,柯特。」他對抱在懷裡的小孩兒囑咐道,「馬上就清理乾淨。」
柯特怎麼會聽不懂他大哥的意思,清理對象就一個,他們眼前的妖魔鬼怪,連動機他都猜得到,無非就和伊爾迷用袖子替他掩住口鼻的動作有關。
瘴氣並非空穴來風,怨氣、鬼氣、瘴氣都有源頭,一般來說源頭就是妖怪,現在瘴氣多到衝天,歸根結底還是和井中有太多妖怪有關,活的妖怪,死的妖怪。
日本自古就有執念成妖一說,骨女不就是死後腐爛女屍因為執念不散而成的妖怪?人類的屍骨尚且能做到此,更不要說是天生怨氣滿滿的妖魔,被斬殺后隨意丟棄的怨恨縈繞在骸骨之上,與其他妖怪的骸骨相互觸碰吞噬,整日整夜在狹小的空間中掙扎,所遺留在骨骼表面的只有被殺死的怨恨,久而久之,竟然二次變化,形成了新的妖怪,借怨念憑空凝結出血肉,附著在四肢百骸上,竟然看不出肌理之下操縱身體的是沒有理智的怨靈。
破壞眼前的一切,這是他們唯一的信念。
「我最討厭沒有思考能力的低級妖怪。」一手抱柯特,另一手則遊刃有餘地揮舞,大頭針天女散花般地降落,好像連目標都沒瞄準,但卻精準地刺在要害位置,妖怪化為齏粉只需要一根小小的釘子,這等獵殺手段,讓名取周一聞所未聞。
「?!」他在用桃枝與妖怪纏鬥,這是神社的千年桃木枝,對妖怪殺傷力很大,若非有如此趁手的武器,他早就撐不住暴風雨式的攻擊,但即使自身難保,伊爾迷的戰鬥還是給了他很大震撼,讓名取周一忍不住抽空回頭看一面倒的虐殺。
他見過柯特的戰鬥,血腥而殘忍,鮮血淋漓,肉沫橫飛,內心陰暗或者對此場景有特殊好感的人可能會將他的戰鬥場面奉為經典,大小不一但是切割整齊的肉塊,妖怪的嘶鳴,比《黑色星期五》的特效畫面還要血腥,也許那是美的一種,充斥著暴力、鮮血和死亡,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如此畫面竟然由一個五歲孩童所炮製,天知道名取周一多少次懷疑過柯特人類籍的身份,然而,經過體檢,雖然他的身體強度大到不可思議,但確實是人類,就算再懷疑他也要捏下鼻子認清事實。
之後,名取周一的懷疑點從柯特的身份轉移到了柯特的家庭,究竟是怎樣的除妖師家庭,才能培養出這樣的孩子?
現在他知道,是怎樣的家庭了。
伊爾迷倒影在他的瞳孔中,一手抱他如偶人般的弟弟,另一手則在半空中上下移動,每一次移動的幅度都很小,但是大頭針卻恰如其分地扎在最恰當的位置,沒有多餘的聲響,傳入他耳中的只有妖怪巨大身軀砸入地面的轟鳴聲。
清理先出來的小嘍啰只用了兩分鐘不到,伊爾迷的身邊已經堆滿了奇形怪狀的屍骸,但是瘴氣卻只消散了一部分,還有妖怪不停從井底湧現,憑藉他對妖氣的感知便清楚大的還在後面。
「體型巨大的話,用大頭針也太浪費了點。」戰鬥時還有餘裕同系統扯皮,伊爾迷有多閑可想而知,他和雜碎妖怪之間的實力鴻溝猶如天塹,比打到資本主義的紙老虎還要容易【並不】。
系統也不搭理他,心裡清楚垃圾宿主只不過是閑著沒事幹要吐槽吐槽,根本就不是徵求自己意見,講道理,小仙女現在除了柯特的聲音什麼都聽不入耳朵好嗎?
甩出一團金屬絲,手指尖上下翻動,織成細密的網,將大大小小的妖怪全部籠罩其中,小指一勾,洋洋洒洒漫天遍布的網被收攏,穿過妖怪比鎧甲更堅硬的肌膚,竟如同切豆腐般簡單,不費吹灰之力。
同樣將妖物切成塊的做法,柯特喜愛聽獵物臨死前的嘶鳴,伊爾迷卻演繹成一部默片,血液噴濺在名取周一臉上,那不是他的血,是從半空墜落的妖怪的血,作為無辜圍觀群眾他被意外波及,但正主身上去安安靜靜。
明明穿著不便於行動,穿梭在妖怪中竟然沒染灰塵染上他的衣袖。
近乎於藝術的殺戮,他第一次明白論壇上的狂熱者是何種心情,就算是他,也會覺得這是美的一種。
極致的靜與風雅。
「別愣著不動,除妖師。」他被青年的聲音猛然驚醒,抬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已經愣了不知道多少時間,然而,愣怔的何止他一人,就算是年老的神社主也如此,柯特更不用說,從一開始視線就黏著在他大哥身上,一時間,伊爾迷成為了名副其實的視覺焦點。
「你不是能凈化嗎?」他說,「妖怪就讓我來解決,你快點把污穢的氣體祛除即可。」頤指氣使,但放在他身上卻又理所當然,視覺被他斬殺妖物的利落手段震懾,反饋在靈魂上則成了對強大之人的崇敬,下意識地聽取伊爾迷的命令,將力量都集中在清除瘴氣上,而將作亂的妖怪放在一邊。
反正有他在,收拾完這些妖怪只是分分鐘的事。
大哥很強,柯特眼神燦爛,裡面似乎有漫天星辰。純天然不做作的孺慕,現在的他眼中只有伊爾迷一人。
甩大頭針的角度也好,操控金屬絲的手法也好,一切一切都讓他如此著迷,比任何後天雕琢而成的藝術品都耀眼。
「仔細看我的手法,柯特。」靈魂因為簡單的一句話被從銀河彼端拉回,「這和你的蛇咬之舞有異曲同工之妙。」將紙片拼接為刃,絞殺獵物,和伊爾迷用金屬絲是同根源的攻擊方式,一個好大哥,任何時候都不應該忘記教育弟弟,生活中的每一個小場景都可以變成課堂。
比如說現在。
「是,大哥!」柯特為自己剛才的失神而深感羞恥,竟然因為沉迷大哥美色【?】不可自拔而漏掉了旁觀大哥戰鬥的機會,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雖然柯特一直沒什麼表情波動,但系統是誰,是和面癱帝小仙女呆了幾十年的人,能看不出柯特在想什麼嗎?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偶爾藏不住心情也能理解,他覺得這娃兒挺可憐的,竟然投胎成了小仙女的弟弟,便對他哥說道:「你應該安慰孩子,他自己在這時代過多久了?」要不是揍敵客家的種,整個就是童年陰影。
伊爾迷說:「我這不就準備安慰他嗎,還要你說?」他覺得系統太不懂他,身為有弟控屬性的大哥怎麼能不知道柯特的想法。
自以為溫言細語地教導:「注意看,柯特。」手指靈活翻騰,足以讓普通人眼花繚亂,但讓久經訓練的柯特看,卻知道他已經把速度放慢許多。
大哥在指導他學習,這認知讓柯特的眼睛都亮了。
柯特的念能力是伊爾迷指導修行的,同為操作系,兩人不僅在性格上略有相似,在戰鬥方式上也是如此。
被伊爾迷一手帶大的孩子,戰鬥方式也理所當然染上了伊爾迷的影子,不僅柯特,奇犽和亞露嘉也是如此,但那兩孩子還沒開始念能力的修行,又十有*不是操作系的,就算伊爾迷有心教他們也無用武之地,只能將一腔熱情全鋪在小小年紀就覺醒念能力的柯特上。
「你的紙屑還不夠堅韌,操作也不夠靈活。」他在用現實教導柯特什麼叫做靈活,「注意看我的手指。」
伊爾迷操作金屬絲的手法是從傀儡術中演化而來的,如果他需要,甚至能自主性來個指關節360度旋轉,根本就不像是活人能有的骨骼。
「你應該有學過調整骨骼的方法。」對小孩兒道,「想象力豐富一點,如此實用的方法不應該僅用在貓爪上,你要舉一反三,找到更多的用途。」
「是,大哥。」一副洗耳恭聽,謹遵大哥教導的乖巧模樣,讓旁觀的系統大跌眼鏡。
你就是這樣安慰弟弟的?如果有實體,現在的系統肯定會把頭搖成撥浪鼓。
不是很懂你們揍敵客家的安慰方式。
「來了!」忙著凈化的名取周一眼神一凜,他問到了,妖怪的腥臭味,最大的一隻,出來了。
「嗯?」伊爾迷低頭,看向食骨之井,他也感覺到了,比之前小嘍啰們強上一線的氣息,即將出來的妖怪就是瘴氣的最大源頭。
名取周一如臨大敵,但是伊爾迷卻沒有表示,對人類除妖師來說馬上出現的是個強敵,但是在他面前卻依舊是個小嘍啰,而且是個一點用處都沒有都不值得他記住的小嘍啰。她的存在沒有任何價值,就等將她切碎了凈化空氣,讓可愛的弟弟不用活在污穢之中。
妖怪爬出來了,先是女人的頭,然後是蜈蚣似的身體,源源不斷,看不見她身體的盡頭。
「百足嗎?」到底是在妖怪世界活了一段時間,對稍有名氣的妖物還是能叫上名字的,像百足,就是戰國時代非常兇殘的妖怪之一,以吞噬人類為樂,還喜好勾引走夜路的男子,她吃的人類越多,身體就越長,像眼前這隻,到現在為止,身體還沒有完全顯現在伊爾迷等人的面前,是百足中最為兇殘的一類。
「好噁心哦!」他對系統抱怨道,「你看她腿上的毛毛,那麼多,那麼長,要是我有密集恐懼症那還要不要眼睛了。」
系統心想,你要是有密集恐懼症就好了,噁心死你。更何況,百足不都是一個樣嗎,蜈蚣腿,搞得就跟你第一次見她似的。
「喂喂,不是吧?」名取周一傻眼,這百足的長度也太犯規了吧?一眼看過去,連20米都不止,除妖師的記載中,治退最長的百足也只有10米,凶暴異常,在封印她的過程中連續折損了好幾個能力出眾的陰陽師,現在這個不僅長度翻倍,而且在場的除妖師只有他一個,想想就不好對付。
東西帶少了,名取周一心中暗悔,封印大妖怪要用的東西一樣都沒有,該怎麼對付身形巨大的百足啊!
「嗯?」有什麼液體濺在他臉上,腥臭的,粘膩的,還帶有新鮮出爐的熱氣。
下意識伸手,附上臉頰,一擦,再將手伸到眼前,紅近似黑的溫熱血液,不像是人類,倒像是他熟悉不已的妖怪的血。
妖怪的血從哪來的?腦筋還沒有轉過來,20米長百足給他的刺激不小,竟然都不能安心思考。
血像雨點般,一滴接著一滴從頭頂落下,沒有防備的名取周一被迫沐浴充滿異味的血液,距離他不遠處,血液開始如河流如瀑布般的撞擊地面,形成了水窪。
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
「原本我是打算等到百足全部從井裡出來后才動手的。」伊爾迷對系統說道,「但是她太長了,我實在沒有耐心看到底,而且長得丑,簡直就是視覺污染,所以我決定提早把她切成碎片。」
系統回他:「你切就切咯,關我屁事。」
「我是在和你聲討妖怪的審美。」義正辭嚴,「這玩意兒我看看就罷了,讓柯特看見是怎麼回事,他正處在塑造審美觀的重要時期,醜陋的妖怪看多了指不定會對他的審美造成翻天覆地的影響。」
系統如老僧入定:「你放心,只要你不對他產生影響,一切都好。」
柯特抬頭看百足,又看頭頂已經變湛藍的天空,正如除妖師判斷的那樣,瘴氣的最大源頭就是百足,放在現代,她的攻擊力足以稱得上是大妖怪,就算是在五百年前都有為禍一方的本領,柯特在做任務時遇見過百足,也是近10米的長度,有好幾個除妖師與他打配合,但是最後他們還是封印地很艱難,受到伊爾迷教育的柯特深知自保的重要之處,所以他成了那次任務中唯一一個完好無損的參與者,一直摒息潛伏,等到妖怪被其他幾人磨得精疲力盡才出現給予她致命一擊。
這種行為我們一般稱之為搶人頭,但奈何剿滅百足過程中死了太多除妖師,剩下的又重傷,竟然沒有人有本事追究柯特的搶人頭,或者說,如果他不來最後一擊,搞不好大家就全軍覆沒了。
大哥沒有偷襲,柯特在心裡想到,他甚至都沒有分給百足一個眼神。
如此簡單地將她分成了數段,再堅硬的皮甲都頂不上大哥具現化出的金屬絲,哪怕她逃跑的速度再快也跟不上大哥出手的速度,更不要說他的出招根本就沒有徵兆,連氣息都不曾泄露就致目標於死地,這是頂級殺手才會有的素質。
「好了。」伊爾迷將擋住柯特口鼻的寬袖移開,「空氣清新了,柯特。」
「是,大哥。」罪魁禍首消失,墨綠色的瘴氣也如同雨後烏雲般散開,至於空氣中的血腥味可以忽略不計,都是干殺手的,他們家的古城堡隨便挑一角都是這味道,在漫長的歲月中,鮮血一次一次地疊加清洗,最後則成了城堡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揍敵客家的孩子就是在充滿血腥味的城堡中長大成人的。
百足被幹掉了?名取周一一臉狀況外,如果對他的表情做更深層次的挖掘,大概在思考「我是誰」「這是哪裡」「我在做什麼」之類的哲學問題。
好吧,最讓他糾結的不是百足被幹掉了,而是百足竟然被如此輕易地幹掉了。
「等等!」也不知從哪得到了勇氣,竟然向伊爾迷和柯特伸手,試圖攔住準備離開的兄弟二人組,連柯特兇狠到隨時都能把他撕碎的眼神都能無視,這一刻,名取周一不僅僅是名取周一,他身後還站著無數先輩的英靈,「能請問一下你的名字嗎?」恭敬到不行,講道理,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個從食骨之井中爬出來的青年究竟是不是人類,但無論是不是人類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面對他,名取周一的態度恭敬到恨不得來個180度的鞠躬。
伊爾迷剛才一直沒有看名取周一,他把注意力全放在柯特身上了,弟弟這麼可愛,真是看再多可不會厭倦,根本就把持不住,若不是最後關頭名取周一開口喊他,也許伊爾迷就直接抱著柯特晃蕩到不知哪裡去也說不定。
「我的名字?」他頭一歪,在這世界伊爾迷並不忌諱說自己的名字,他想著自己在五百年前就很有名氣了,餘威會不會波及現代?
幾乎是本著惡作劇的心來回答名取周一的問題:「我叫伊爾迷,是柯特的大哥。」雖然他對眼前這人觀察不多,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他是人是柯特的,伊爾迷強調自己與弟弟間的關係,未嘗沒有想給柯特再加上一層保障,他所表現出的力量定會讓除妖師驚訝,對力量有所恐懼是好事,可以讓許多人知難而退。
「伊爾迷?」他先沒反應過來,只覺得這名字耳熟,提醒他的竟然是身後一直充當背景板的神社老頭。
「這名字不是那平安京的誰誰誰嗎?」對歷史還算熟悉的日暮爺爺說道,「就是和安倍晴明一起的那個。」
醍醐灌頂都不足以形容名取周一這一刻的心神動蕩,真要找個貼切的例子,大概就是新年的108聲鐘響,他就是那口不斷被敲擊直到完成108次才會被允許停下的青銅鐘,腦袋裡嗡嗡嗡響個不停。
伊爾迷,開什麼玩笑,那不是平安京時代的人物嗎?那可是一千年前啊!
不,還真有可能,日暮神社的食骨之井不是「通道」嗎?如果和平安京連接在一起也說得通啊,起碼長達二十米的百足就不是這時代應該存在的。
但為什麼,他說自己是柯特大哥?他們之間相隔了一千年好嗎?這又怎麼說?雖然就長相做派兩人肯定是一家的但是時代差根本就說不通。
名取周一算是個聰明人,要不然也不會把他演藝圈事業發展得風生水起,但誰叫伊爾迷和柯特這事兒太過超自然了一點,就算是想象力豐富的除妖界認識也猜不到他們的真正來歷,不說別的,就光談伊爾迷穿越時空跟玩兒似的,連續跳轉時空好幾次的經歷就讓名取周一無法想象。
除妖界現存的「隧道」中,十條有九條都是空間隧道,將大洋彼岸的兩地連接在一起,可以盡量縮短距離,剩下的一條雖然是空間,但也只是30年份的隧道,而且時靈時不靈,特別不穩定,進去了就好做好再也出不來的準備,五百年份的穩定的空間隧道,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所以說,身為除妖師師祖的伊爾迷莫不是妖怪?他想了半天,還是找不到好解釋,只能往種族天賦上想,比如說柯特和伊爾迷都是妖怪自帶穿越空間的種族技能什麼的,腦洞一路向位置方向狂奔,奈何猜的都是錯的。
遇上小仙女也真是苦了他了。
「瘴氣,消散了。」撐傘的青年在日暮神社門口停下腳步,發出若有若無的嘆息。和服好像一日間就成了流行元素,現代社會很少有人會如同他一樣留長發披羽織,半張臉被古怪的咒符擋住,很像是中二未畢業的國中生。今天天氣很好,陽光沒有過分燦爛,湛藍的天一碧如洗,沒有陽光也沒有雨水,他撐傘就顯得格外多此一舉。
一個帥氣的中二病,路過的女高中生給他安上了這個名頭。
「看來還是來遲了啊。」雖然這麼說,但的場靜司的心情並沒有受到影響,他的笑容已經成了面具,不可輕易退去。
的場靜司以為自己來得很快,看在他們的場家家大業大的份上,私人飛機私家車一樣都不少,他能這麼快從八原趕到東京多虧了政府批給他的私人航道。
一開始,的場靜司沒想過多插手這件事兒,但某一瞬間,他受到了莫名的感召,從心底深處認為去日暮神社看看會給他帶來新的樂趣。
於是他便動了,毫不猶豫的。當飛機在東京都上空盤旋時,他和無數靈能力這一樣注意到了猛然間出現的衝天的瘴氣,並且第一時間將其和日暮神社聯繫在一起。的場靜司以為這會發展成一件大事,因為那瘴氣實在是來勢洶洶,讓人不得不願意背後有大妖怪作祟,他敢說,四面八方的除妖師都在往瘴氣的源頭趕。
但誰都沒有想到,瘴氣來得快消失得也快,還沒有等的場靜司到日暮神社,墨綠色的烏雲便消失了,來得快去得也快,像是夏日午後的太陽雨,來勢洶洶,但卻沒有翻起波浪。
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
他收起傘,走入日暮神社,千年御神木可不是放在哪兒好看的,當瘴氣消失之後,神木的功能便顯現出來,開始自發性地吸收殘留的怨氣,凈化,排出,才被瘴氣洗劫過得神社在陽光下竟然閃閃發亮。
這裡的靈氣純粹又清新,根本就不像被妖怪肆虐過的場所。
「嗯?」的場靜司腳步一頓,他竟忍不住收斂了笑容,用外露的那隻眼一動不動地打量迎面走來的伊爾迷,這人懷裡有一個他很熟悉的孩子。
柯特的話,也會有如此像小孩子的一面嗎?的場靜司在心裡想到,他還以為這孩子不會露出怨毒之外的其他表情。
雖然被人詬病,但的場靜司確實是個看人的高手,他不清楚為什麼柯特在小小年紀就擁有強大的力量,但是卻能看清楚兒童凈琉璃般冷淡無為外皮下醜惡的內在。
請允許他用「醜惡」來形容一個孩子的本性,因為他不知道什麼詞更加合適。
嫉妒、怨恨、執念,就算是鬼都不一定擁有比他更加充沛的負面情感,但同時又冷靜理智得不像話,若非在殺妖怪時有剋制不住的虐殺欲,他還以為這孩子沒有所謂的私人興趣。
但現在,就這樣一個能夠用「可怕」來形容的孩子,竟然安靜的、孺慕的呆在一個青年的懷中,看他的表情就像心口的空洞被填滿,懷抱整個世界。
他停下了腳步,任由抱著柯特的伊爾迷從身邊走過,在兩人錯身而過的剎那,的場靜司聽見青年如幽靈般虛無縹緲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開,一閃而逝,像夏日燦爛的煙火。
「我家柯特,多謝你照顧了。」
善意的?惡意的?或者只是單純的慰問?天知道他怎麼看出柯特和的場靜司間千絲萬縷的聯繫。
被道謝的青年寵辱不驚,甚至還恢復了他面具似的笑臉。
「彼此彼此。」
沒人知道他們從短暫的打招呼中知道了什麼,又傳遞了什麼,只是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兩人都露出了饒有興趣的表情。
伊爾迷勾起他僵硬的嘴角,而的場靜司半眯的眼中有詭異光芒閃過。
大海中的鯨魚通過聲音傳遞訊息,結識朋友,相同的赫茲是交流的唯一限制。
伊爾迷和的場靜司的赫茲是相同的,或者說,他們之間存在著某種共同性。
可以合作的同類。
伊爾迷日記:
注意我要開始日天日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