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翹家人
“呦,巧了,想不到貴府的小小姐們也這麽快就來見夫君了?”
費伯行轅外,一位中年文士手搖著一把羽扇,笑吟吟的望著對麵之人,笑意親和,眼中卻帶著幾分譏諷。
“哪裏哪裏,費伯家的小公子天資出眾,眼光想必也高,我這些女兒、侄女,比不得叔叔的孫兒們乖巧可愛,人家大概看不上,帶來權當湊個數,哈哈……”
對麵之人打扮幹練,似是行伍中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然而看似笑得粗豪,沒什麽心機,眼裏卻透著一絲精明。
兩人身後,分別躲著兩夥小丫頭,都是六七歲的年紀,穿著漂亮的新衣新褲,長得也都是白白淨淨,天真可愛。互相望著對麵名義上是自己姐妹陌生女孩,一個個咬著手指頭,懵懵懂懂。
“兩位,伯,伯公有請。”夷從院子裏出來,看看明著寒暄暗裏針對的兩人,麵無表情的請他們入府。
那中年文士一絲不苟的朝夷施了一禮,待夷還禮之後,才左牽著一個,右拉著一個,口裏還叫著兩個的,帶著身後的小女孩們往門裏走。
而那武者打扮的漢子就隨意的多了,大刺刺地走過來,照著夷的胸口捶了一記,似是而非的模仿著夷家鄉的禮儀用肩膀相撞,口裏還招呼著女孩們叫叔叔。
“當,當不得,疾公子,夷哪裏當得如此稱呼?”夷見那些小女孩跑過來,乖巧的向自己行禮,咿咿呀呀口稱叔叔,他連連擺手。
“誒,怎麽當不得!咱倆誰跟誰啊,自打那日戰場之上被你救援,見識了你的武勇,疾就認定你是兄弟了,讓丫頭們叫你一聲叔叔有什麽不對?莫非是你覺得,疾不配與你稱一聲兄弟?”
“怎,怎麽會,能得疾公子如,如此看重,夷感激涕零。”夷幹巴巴的笑著,心裏哭笑不得,這位疾公子表麵上是個任俠好武的粗豪之人,實際上心眼小的很,尤其喜歡擠兌人,一點也沒有其父風姿。
前麵的中年文士扭頭瞥一眼與夷勾肩搭背的疾公子,不屑的冷笑一聲,轉身當先而去,讓夷有些尷尬。
“嘿嘿,別理他,不過是族叔手底下一個小尹,哪來那麽大架子……”疾公子翻了個白眼,笑著在夷耳邊嘀嘀咕咕,“夷兄弟,你看,叔叔家隻是派來一個小尹,我可是親自帶著女兒侄女來的!給說說,你家那位小公子長得怎麽樣?聰明伶俐否?有什麽喜好?對了對了,有沒有開始研習戰策兵戈啊?要是沒有,我要是當上丈人了可還能好好教導他……”
還好意思說?你這個預選老丈人親自帶著閨女來相親,這合適嗎?夷瞥著邊套近乎邊東打聽西打聽的疾公子,實在哭笑不得。
“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快讓我看看,我兒的良配是哪一位?啊!疾公子竟親自前來?失禮了,失禮了啊!”
費伯一邊朗聲笑著,一邊迎了出來,疾公子與那文士連忙施禮,抬起頭,一看來人,卻都一愣。
“您,您是費伯?”
“呦!哈哈,
怎的把續了多年的胡須給剃了?這下美髯公變成白麵郎君了哈!?”
看著那文士眼裏的疑惑,和疾公子滿臉的調侃之色,費伯那叫一個心塞,摸摸光滑的下巴,自己也覺得空落落的,好生不習慣,卻隻能強自護著臉麵。
“哈哈……兩位有所不知,我去了這滿臉的胡須,實則是因為我那孩兒啊!”
“哦?這是為何?”疾公子和中年文士齊齊露出不解之色,老子割了胡子,如何能甩鍋給兒子?
“嗯,我將續了多年的胡須盡去,實則是因為無疾我兒的一席話,他說,‘須髯雖美,卻是陪襯,反倒拖累了天生姿儀,不若除去,但以父親清朗俊秀之容顏,足以傳揚貌美之名’。我深以為然,便割去了長須,不知兩位看來如何?”
你這不是自己誇自己帥嗎?要不要點臉?疾公子和那中年文士皆是暗地裏撇嘴反胃,不過轉念一想,不對啊,沒記錯的話費伯家的這位小公子不是才六歲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一個六歲稚童,能說出這一番話來?”
“哈哈,費伯,你自誇貌美,也不要賴在孩子頭上,一個六歲娃娃能說出這等話,我卻是不信!”
就是,小公子是這麽說的嗎?夷莫名其妙的看著自家伯公。不過瞄見兩家人除了難以置信,眼裏都還存著幾分震驚與好奇,他有所明悟,敢情伯公是在吹噓小公子。
“兩位不,不必懷疑,這話確實是小,小公子說的。”夷靈機一動,磕磕絆絆的幫腔道,瞥著伯公讚許的目光,心裏偷笑不已。
“無疾公子竟如此聰穎,年僅六歲就這般談吐不凡?”一個磕磕巴巴,愣頭愣腦的人說話,就是容易被人信服,果然,兩家人都信了大半,“小公子何在,速速請出,與我等見上一見?”
“這是自然,兩位請。諸位小姐純潔可愛,我見之欣喜不已,我那孩兒隻怕要挑花了眼嘍……夷,還不快去將無疾尋來,與諸位小姐堂——花園相見?”
夷應命快步離去,費伯則領著兩家人往後園走。一路上,一方對亭台陳設之考究讚不絕口,一方對女孩們天真可愛,容貌可人深表滿意。到了後園,於一亭中落座,一方開始讚歎園中草木繁盛,夏末時節卻春意盎然,真是暗藏玄機;一方則開始感謝兩家看得起無知小兒,實在深感慚愧,榮幸至極。
總之,主人與兩幫子客人相談甚歡,寒暄熱絡。
然而這種熱情和諧的氛圍在夷回來的瞬間打破了。
“伯公,小,小公子不,不,不見了!”
“什麽!?”“還不快去找!”
……
老子毛都沒長齊……不對,壓根就沒長,你們就開始張羅給老子訂婚!什麽毛病!?
費潛邁著大步走在街頭,心裏吐槽個不停。
聽說號稱生有百子的周文王姬昌——現在還是西伯,第一個兒子是十三歲生的,自己該不會要被安排著走上這樣一條生育機器的道路吧!?
費伯先生,你自己隻有兩個兒子是你自己不爭氣,你不能預謀讓咱替你開枝散葉啊!再說十幾歲就生兒育女,不覺得太早,太急,太罪惡了嗎?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禽獸啊!
之前聽老娘說便宜老爹一把大胡子,還以為他是個老頭子,老牛吃嫩草。沒想到這一刮胡子,看起來年輕的過分,充其量也就二十出頭?可自己今年六歲,聰今年八歲,那他“告別童年”的時候得是多大?頂多也就十五六歲吧!?
奶奶個腿的……費潛覺得聰腦子不靈光的原因找到了,“自己”到六歲了還不會說話,成天隻知道找奶喝的原因也找到了,這都是與優生優育政策對著幹的惡果啊!
落後!愚昧!老子絕不走上這條不歸路,別看咱以前是個老光棍,可咱有覺悟,有底線,絕不接受包辦!絕不禍害未成年!——好像自己就是個未成年……那也絕不能被禍害!
費潛一邊滿腦子胡思亂想,一邊在街頭兜兜轉轉,觀察著道路兩旁熱鬧的交易場景,不知不覺的,就離費伯行轅遠了,待到他醒過神來,已是午後時分。
“這是哪兒?”
看著熙攘人群,陌生的街道,費潛有些瑟縮不安,心裏住著的雖然是一個老光棍,可身體畢竟是個小娃娃,天然處於弱勢地位,本能使然,由不得他不慌。
這個年代,民風淳樸的,應該不會有人販子吧?費潛暗自嘀咕著,左顧右盼,想找個人多的地方。
道左邊有一個不起眼的門堂,卻是人來人往,從衣著看,上到達官顯貴,下到販夫走卒,都在這裏進進出出。
見這裏人最密集,費潛朝那扇門走去,同時心下好奇,是什麽地方會讓這麽些身份懸殊的人混在一處?
費潛觀察著那些進出人流各異的神情,發現進去的人或是坦坦蕩蕩,或是神色緊張,出來的人卻都是滿麵春風,意猶未盡,他更加好奇,裏麵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所在。
他貼著牆根,湊到門邊上向裏張望,卻沒見到什麽特殊之處,除了房門多了些,看起來隻是一處普通院落。他正想邁步進門去瞧瞧,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懶洋洋的吆喝。
“小娃娃,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緊接著,費潛脖領子上被一根長杆子挑住,一把將他從門裏扥了出來。
費潛嚇了個機靈,張牙舞爪的掙脫,回頭看去,卻見是一個衣衫陳舊的老頭子,之前懶洋洋的縮在牆角臥著,費潛都沒注意到他。這人拿著一根挑著塊麻布的長竹竿,臉上蓋著一把破爛蒲扇,正從扇子拳頭大的裂口裏瞄著費潛。
“你是什麽人?”
“自己不會看?”那老頭懶洋洋的打著哈欠,抬手指了指竹竿上挑著的麻布。
你妹,老子要是識字還用問你?!
費潛一時窘迫,轉頭去看他身邊有沒有什麽特別東西。很快,他注意到了被那老頭子的破衣衫半掩著的吃飯家夥。
龜殼,蒲草,算籌……算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