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當街強殺
薑子牙心情舒暢,手腳帶風地開始收拾姬氏買回來的魚,沒看出來,他一個文弱懶散之人,竟然刀工不錯,用的不是什麽神兵利器,隻是一片邊緣磨得鋒利的石頭,薄薄的石頭片卻在他手上運用自如,刷刷刷刮下魚鱗,輕輕一劃開膛破肚,一會功夫便把幾條半尺長的黑魚收拾幹淨。
“呦,子牙你快看,這肚子裏還有卵呢!呀,連殼都沒有,軟軟的……”
那邊,把那隻可憐的母雞退了毛,開了膛的姬氏突然一聲低呼,小心翼翼的從雞肚子裏捏出一枚還沒成型的雞蛋來,捧在手裏,笑嘻嘻地對著薑子牙展示。
沒有殼的雞蛋被紅紅的一層軟膜包裹著,上麵還粘著各種汙漬,讓人看著不舒服,更加上姬氏滿手血汙雞毛,更加瘮人。
然而薑子牙眼裏看到的卻隻有妻子的天真欣喜,那是他多年不曾見過的,恍然間那個年輕俏麗的愛人又出現在眼前,他不由得露出了會心的微笑,眼中充滿溫情。
“嗬嗬。”
“啊——公子不妨回房稍等,這等汙穢,汙了您的眼。”耳邊一聲輕笑,薑子牙猛地驚醒,這才見費潛古怪的笑著,盯著自己看,不由臉色一僵,耳根子有點紅。
“無妨,無妨。”隻要你們別再撒狗糧就行,費潛摸摸肚皮,饑腸轆轆的肚子突然就有點飽了……
“來,薑夫人,這雞卵也不要浪費了,讓小子也來露一手。”
費潛笑著說道,伸手去拿姬氏手裏那枚雞蛋,姬氏看看手上的血跡與汙漬,還有些猶豫,費潛卻毫不在乎,一把抓了過來。
拿水衝掉汙跡,費潛小心翼翼的在雞卵外麵的薄膜上撕開一個口子,將蛋清分離出來,倒在薑子牙切好的魚肉上,一通揉搓,讓蛋清將魚肉浸透。
“公子這是……?”薑子牙看著,不明白費潛在搞什麽名堂。
“先生,這魚湯要是腥了可就不好喝了,煮之前要用蛋清浸透,才能去除腥味,這樣煮出來的魚湯才隻有鮮香。”
費潛擼胳膊挽袖子,忙活著忙活著,不知不覺的就取代了薑子牙的位置,自顧自繼續收拾起來,看得薑子牙和姬氏都是瞠目結舌。
“魚身上這兩條側線都沒挑出開,這土腥味哪能去掉,還得讓我重新收拾一遍……”
“這也沒有什麽調料啊,還好有鹽巴……怎麽顏色這麽醜?算了,湊合用吧,揉一揉,醃上……”
“也沒有蔥薑蒜……這是什麽?芫荽?放裏試試……還有野蔥?還好還好,這樣味道還能過得去……”
直到魚湯咕嘟嘟冒起了泡,陣陣挑動味蕾的濃香飄散出來,費潛才驚覺薑子牙夫婦已經愣了半晌,一直盯著自己看。
“靠,六歲的孩子是不是不應該有這手藝……”
費潛臉色有點尷尬。
“想不到,小公子竟然非但不輕視庖廚,還有這樣的本領!不知小公子如此年幼,是如何習得這份手藝?”薑子
牙默默在心裏記下用蛋清醃製魚肉去腥,還有挑魚線的方法,好奇的開口詢問道。
“這個……說來惹人傷感,小子從前過的並不富裕,沒有肉吃,家中妹……兄弟饞肉了,兩位母親便捕魚來給我們補補身子,從小看著母親烹製魚湯,這就學會了,要讓我做別的,我可就不會了。”
看看薑子牙信以為真,不再多問,轉過身去幫夫人料理雞湯,費潛鬆了一口氣。
剛才一順口,差點把真話說出來,那過的不富裕,靠抓魚解饞的“從前”,可不是在費地的從前,而是幾千年後的“從前”。那個吵著饞肉,讓自己心疼,把各個小區荷花池裏的錦鯉禍害個遍的人,也不是聰那個傻兄弟,而是……
“唉,味道不太對,她要是喝了,怕是要捶我兩拳,說我偷懶……”嚐了一口奶白色的魚湯,費潛將匕放在陶罐裏,轉身回了房中,如常的雙眼中深藏著一份悵然。
“味道香濃醇厚,鮮美無比,沒想到隻是多做了兩件事,便有如此奇效,”薑子牙嚐了嚐費潛煮出來的魚湯,眼前一亮,望望他的背影,卻又疑惑,“可是他為何……似乎並不滿意?”
魚湯出鍋了,雞肉也煮好了,受到費潛的啟發,姬氏也往雞湯裏放了一把野蔥,給簡單的白水煮雞肉增色不少,這一對夫婦吃的酣暢淋漓,看得出來,這是他們一年也吃不上一次的豐盛大餐了。
不過費潛卻吃的有些沒滋沒味,因為一罐魚湯,他再次想起了費寧,心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吃完了飯,天色已晚,太陽完全沉沒西山,街道上昏黑一片。薑子牙家裏的情況,總不方便留宿,讓費潛這麽小的孩子一個人走,姬氏也放心不下,便把薑子牙推出了門,讓他送費潛回費伯府上。
一路上,薑子牙有一句沒一句的,一會展示展示學識,一會打聽打聽費伯府裏的薪資水平,可費潛卻總是心不在焉,低著頭不知道想些什麽,他也隻好閉口不言了。
石牛街,因為街口一塊形似臥地青牛的大石而得名,這裏是回費伯行轅的必經之路。
雖然天已經黑了,街上卻還不算冷清,不同於嚴謹的農耕社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規律,殷人熱衷商賈,很多人從太陽落山才真正開始活躍,是以街上還有不少人走動。
於是在人流之中,一個佇立不動的身影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那是一個籠罩在一身黑衣中的人,就連麵目也被遮擋得嚴嚴實實,像一棵青鬆似的,定定站在路當中,對他人怪異的目光和指指點點置若罔聞。
雖然這個人穿著怪異,不像是出來做什麽良善之事的,卻也沒人懷疑他是穿著夜行衣出來行凶的,畢竟雖然天黑了,這街頭卻還人來人往,哪有當著鬧市行凶的道理?
可這人偏偏正是為攔路殺人而來。
當費潛出現在石牛街路口的一瞬間,這個不知已在路中站了多久的黑衣人終於動了,一邊大步衝來,一邊
從黑袍之下摸出一個被布條包裹的條狀物,隱隱呈半圓之形。
“短弓!?”
薑子牙一聲驚呼,猛撲到費潛邊上,扛起他就跑。雖然那人並未指名道姓的的喊打喊殺,但薑子牙有直覺,那人是衝著這費家的小公子來的!快跑!
“薑先生,把我放下來吧,憑你的體力,還不如讓我自己跑。再說……應該不會真的有危險。”費潛趴在薑子牙肩上,回頭往後看,後麵那黑衣人正筆直追來。
“公子這都什麽節骨眼上了,您怎的還開玩笑!這來勢洶洶的,哪裏像是不危險的樣子!?”薑子牙哪裏肯信,一溜煙的往回跑。去往費伯府的路被攔住,往家跑又恐給妻子帶去危險,他隻好拐個彎,往另一條街上繞,希望借著人流掩護,能跑到費伯行轅的後門去。
黑衣人,弓,這兩點讓費潛下意識的以為來者是那位“語言大師”,以為是他覺得一次刺殺不夠引起費伯的重視,特意跑出來給自己加深印象,給費伯的怒火再添一把柴。於是他想當然的以為,這一次刺殺會和上次一樣,是一出鬧劇似的表演。
直到他看到那人停住,張弓搭箭,嗖的一聲,寒光一閃,一條流星射來。
“啊——!”
薑子牙一聲痛呼,屁股上已是中了一箭,嚇得他一身冷汗,氣喘如牛也不敢稍停,一雙腿倒騰的更快了。
“殺人啦!殺人啦——”不明所以,還在圍觀的路人見到真家夥,這才後知後覺,大人叫孩子哭的,吵鬧著一哄而散。那名黑衣人手握短弓,從人群中衝出,如同撞出羊群的下山猛虎,勢不可擋,繼續大步追趕而來。
他不是想射薑子牙的屁股……如果不是箭矢因為重力而向下墜落半尺,這一箭將正中自己的後腦!他是真的衝著殺人而來!他不是他!
費潛想通關節,猛一激靈,一個軲轆從薑尚肩頭翻下來,撒腿就跑。
“薑先生,快跑!真的很危險!”
“我的娘啊,早說了,你這會兒才信!”薑子牙疼的齜牙咧嘴,屁股上的箭頭一動一哆嗦,痛的他邁不開腿,身後沉重的腳步聲卻是越來越近,讓他根本不敢停上一瞬拔箭。
媽的!費潛滿頭汗水,一半是亡命奔跑累得,一半是且驚且懼嚇得!自己這是造了什麽孽,怎麽就成了費伯的兒子,榮華富貴還沒借光享受到,刺殺倒是三天兩頭追著來!身後的黑衣人手持短弓,明明可以躲在暗處一箭殺人,卻偏偏要等在通往費伯府的必經之路上,當街強殺,分明是做給費伯看的。就是要讓他知道,是因為他而刺殺費潛,薑子牙屁股上的箭,百分之百的會帶有一個鮮明的印記!
“薑先生,你怎麽不跑!你該不會是跑不動了吧!?”
聽到身旁的腳步聲慢下來,費潛回頭望向薑子牙,見他停下腳步,不由焦急不已。
“公子恐怕不認識路……”薑子牙臉色慘白,滿臉苦笑,“我們跑到死路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