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章·一介“狗官
“汪嗷嗷——”，營地安排好不一會，後續部隊跟來了，一大群獵犬嗥叫著跑來，甩著舌頭齜著利齒，如一大群騎兵一般浩浩蕩蕩。
這些都是經過專人飼養訓練，用於狩獵的戰犬，由多犬官帶著前來，個個膘肥體壯，十分強悍，而且獵性很強，有的看到自家小主人正在雪地裏跑來跑去追兔子，立刻從狗群裏竄出去幫忙。
等到了地方，隻剩下幾十條屬於王室的獵犬了，大部分都是又壯又凶的大黑狗，主要有黑狼犬和細犬兩種。
“多犬，過來！”祿父搓搓手，準備挑選自己的獵犬。
訓狗的是一位看起來年近半百的中年人，一路跑著過來，累得氣喘如牛。多犬這個官職和司漁之類無異，都是不入流的小官，除了田獵捉奴或者貴人狩獵的時候，根本沒什麽和大人物說話的機會。因而此時見王子殿下呼喚，雖兩腿像灌了鉛似的，這位多犬卻抖擻精神，手腳並用地撲上來拜見。
多犬一跑過來，幾十條獵犬也風風火火地跟著跑，像一片黑色泥石流似的，勢不可擋。費潛拽著子寧，悄悄地往後退了退，以前還沒個穩定的住處時，經常被流浪狗追，他對大型犬有嚴重的心理陰影。
不過這些狗倒是訓練有素，跑到近前，在一聲哨子的指示下，安靜停下，像士兵似的坐成一圈。
“下臣多犬尤吉，拜見殿下。”這名多犬形容淒慘，神色恭謹——萬一貴人可憐，說不定就轉運了，養狗這活兒又髒又累，萬一走背字兒遇上條得了瘋病的狗，讓狗吃了都說不定，他早就不想幹了。
“我的黑虎呢？黑虎——！”祿父看來是有用慣了的獵犬，上來就尋找一條叫黑虎的。
費潛原以為叫“黑虎”的該是一條黑狼，不成想，聞聽呼喚，跑出來的卻是一條大黃，肩尻高度足有二尺五，雖然不“黑”，卻足夠“虎”，這滿身腱子肉，牛犢子似的塊頭，壓根不像一條大黃狗，倒像是一頭藏獒，也不知道是吃什麽長大的。
“汪汪”，大黃狗長得凶猛，性情倒是溫馴，親昵地蹭蹭祿父的腿邊，瞥見費潛縮手縮腳地瞧它，咧著嘴叫了兩聲。
費潛一激靈，險些丟臉的落荒而逃。
“無疾哥哥莫非怕狗？”子寧驚訝地低呼，掩嘴嬌笑，一向表現沉穩聰慧的費潛見了狗竟然腿軟，莫名讓人覺得……挺可愛的。
“哈哈哈，無疾怕狗？放心，這是我從小養著的狗，沒我發令，不會咬你的——怕狗，哈哈哈……”祿父又開始瓜兮兮地捧腹大笑了。
費潛老臉一紅，橫了他一眼，為了挽回顏麵，壯著膽子上前，心裏念叨著訓練有素的獵犬應該不會輕易咬人，伸手去摸大黃狗的腦袋。
還好還好，這狗挺乖的，費潛摸了兩下，見“黑虎”沒動，趕緊縮回了手，偷偷在袖子上蹭了蹭一手的冷汗。
“有何奇怪的，人總有弱點，滅了後羿的寒浞勇力蓋世，不也是怕狗怕的不行？我起碼還沒到落荒而逃的地步。”費潛強辯道。
“嘿嘿，嘿……那你以後可要對我這個兄長禮敬些，對我小丫妹子也好些，”祿父眼珠一轉，拍著狗頭壞笑，“不然我放狗咬你，幾十條獵犬
圍追，看你跑到哪去！”
你妹的……費潛好生窩火，又沒辦法。畢竟從前怕狗的毛病就是靠著長大以後身材差距的逆轉才勉強克服的，現在又一次變成小矮子，一抬眼就正對著猙獰的大嘴，見了狗腿軟的毛病便又犯了。
不行，心懷逆勢而動的野望，有如此致命的弱點怎麽可以！夏朝的寒浞篡位，最後就是因為怕狗，被人針對，弄了一大群惡犬偷襲他，讓這武功極高的猛人被活活咬死，夏朝才得以複國——這例子也就過去不出千年，費潛可不想哪天有人依樣葫蘆整自己。
有了，把你的狗，變成我的狗，我不就不用怕了？費潛斜了一眼祿父，捏著下巴打量那名叫尤吉的多犬。
“多犬，我隻需黑虎足以，速領它們去請王上挑選。”祿父揮揮手，示意尤吉退下。
尤吉剛才還聽著年輕貴人們笑鬧，覺得有趣，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聞王子令他離去，俯首應命之時神色卻一瞬間失落下來，後悔自己沒把握住好不容易接近王子的機會。他低頭間的微妙表情沒有逃過緊盯著他的費潛的眼睛。
這人看來是個“上進”無門的人啊。
“慢著，多犬大人。”費潛抬抬手，叫住了他。
“小人怎當得起我事大人如此稱呼！叫小人尤吉就是。”尤吉聽費潛叫他，連忙拜倒，對著年紀雖小，官職卻比他高了幾級的小公子十分恭敬，聽費潛稱呼他大人，更是誠惶誠恐。
“那好，尤吉，我來問問你，”費潛強自克製著心裏的忐忑，朝狗群走了兩步，那些大黑狗哈著舌頭盯著他，他連忙轉過身，自我催眠身後什麽也沒有，“這些狗都是你馴養著的？”
“回大人，正是小人馴養，從生育幼犬，將它們喂大，到教會它們獵取野物，都是小人統管。”
“有沒有什麽絕活——啊，我是說，能不能讓我看看，這些狗可聽你的話？”
尤吉不解其意，卻不願意錯過在貴人麵前表現的機會，連忙請命起身演示。隻見他抬起手一聲呼哨，幾十條猛犬紛紛站了起來，搖著尾巴等待命令，他又按下手，大狗們便又坐下來，隨著他的手越按越低，最後齊刷刷臥在了地上。
尤吉瞄了一眼費潛，期待看到貴人年紀小，對這樣的操作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可惜費潛一臉見怪不怪的模樣，並沒有什麽反應。
“藏個東西，讓它們找回來。”費潛背著手，有所期待。
尤吉撓撓下巴，瞄了祿父一眼，告罪一聲，發出呼哨，將大黃狗黑虎叫了過去。
“兄長，你的狗好像更聽尤吉的話嘛。”費潛促狹笑道。祿父不爽地扭過頭去，卻也沒轍，畢竟每天喂養的人是尤吉，黑虎自然更加親近他。
尤吉在懷裏摸了摸，翻出一個裝錢的小口袋，讓黑虎聞了聞，然後跑到一邊鑽進草叢，出來時已經空著手。走回來給黑虎看看空空兩手，尤吉指了指草叢的方向。黑虎會意，搖搖尾巴，跑進了草叢，不一會叼著口袋出來了，交到尤吉手上。
“大人以為如何？”尤吉偷瞄著費潛神色，小聲問道。
“看來你還是有些訓狗的本事的，若把心思用在此道，多加鑽研，定
能有所成就。”
尤吉聞言，幹笑兩聲，瞥了祿父一眼，並沒有因褒獎而感到喜悅，反倒神色黯然，頗有自哀之意。
“小丫，你丈夫這是作甚嘞？”祿父撓撓頭，一臉費解，低聲問子寧。
“嗯……”子寧歪著小腦袋，想了想，露出壞笑，“我猜無疾哥哥是想把你的狗和你的人都拐跑嘍。”
或許是子寧蕙質蘭心，或許是她與費潛相處日久，了解深了，竟能摸清他的心思，猜了個正著。
果然，費潛下一句話就說，看中尤吉才能，要向王上請奏，調他加入自己的新軍，一樣是養狗，但享受軍職待遇，日後未嚐沒有拿軍功的機會。
尤吉雖然道聽途說，知曉這位費伯家的小公子正在操練一支新軍，卻並不知曉詳情，更不知道軍隊為什麽要養狗，可他一聽自己有機會博取軍功，頓時喜上眉梢——他雖算是個官，做的卻是幾乎與奴隸人無異的事，即使有機會上戰場，也不過是驅著獵犬抓捕逃奴俘虜，根本與軍功無緣。世人尚武之風盛行，以武勇軍功論短長，他早就渴望已久了。
“還真是要搶我的人！”祿父頓時不樂意了，要與費潛說到說道。
費潛哪能讓他逮到，與尤吉說一句等候調令，便撒腿跑開，躲避祿父揪他帽子的舉動。
尤吉望著幾個小少年打鬧著跑遠，不由慨歎，稚氣未脫的孩子都能執掌權柄，隨意做出改變他人命運的決定，可自己年近半百，卻還是一個身份比奴隸高不了多少的小人物。人比人……不能比啊，但願這次是遇到貴人，從此能有些體麵。
費潛幾人直奔王帳，兩個是帝辛的兒子、侄女，一個是他正寵著的小費大人，侍衛哪裏敢阻攔，隻是匆匆叫了一嗓子，就眼看著幾人跑了進去，隻能攔住跟在後麵的大狗，盡一盡職責。
一進帳，卻見帝辛和靈正在交談，兩人之間掛著一塊兩米見方的帛，上麵繪製著東方山河地貌，是費潛所獻地圖的詳細注解版本。原來帝辛召靈同乘，是研究來年田獵收拾夷人之事。
“嗯？祿父，無疾，你二人——咳咳，”帝辛一扭頭，剛想喝罵這幾個孩子肆意胡鬧，卻一眼瞧見費潛頭上兩個又長又直的耳朵撲棱棱扇動，險些笑出聲來，連忙幹咳掩飾，“追逐嬉鬧，如此輕浮，威儀何在，小丫怎的也跟著胡鬧，成什麽樣子？”
“王上，非是嬉鬧，乃是臣發現了一位埋沒的人才，特來報喜，請王上給個出路！”祿父一被父王訓斥，就麻了爪，低著頭不敢說話，費潛卻不怕這些，嘻嘻笑著，告訴帝辛他宮中一個養狗的小官是個可以立大功的人物。
“一介飼狗之人，有何才幹，值得你報喜？”帝辛不解道。
“嘿嘿，容臣賣個關子，隻要王上將此人調撥給臣，定能建功立業，若是不能，還是那個賭注！”
賭注自然就是翻不出新花樣的賭自己腦袋，帝辛哭笑不得，懶得為一個奴仆與他賭，揮揮手答應將人給了他。
費潛正欣喜著，準備告退，帳外突然傳來稟報，四下驅趕圍攏野獸的士卒發現了一頭尚未冬眠的大熊。
祿父頓時兩眼放光，抓起弓箭就往外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