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走水
堆積了整整一桌的“廢棄回信方案”以後,向夜闌總算寫出了一個還算滿意的版本,正打算去用午膳,卻發現圓月遙遙掛在天邊,已是晚上了……
府裏婢子為了不打擾向夜闌寫回信,誰也不敢主動去打擾,直到向夜闌主動推開房門:“鳳嬌姑娘還沒回來麽?”
奇了怪了。
除了要發售逸聞的日子,書局都關門的極早,不應該這麽晚還未回到府上。
“您問您帶回來那位鳳嬌姑娘麽?這也真是奇怪了,早前您去書局的時候,這會兒早就回來了,會不會是鳳嬌姑娘還不太認識回府的路,所以給耽擱了?”門外的婢子盈盈一笑,安慰向夜闌要寬心,“也許是今天的生意實在太好,忙不過來了呢。”
要真是如此,向夜闌真就鬆了一口氣了。
但向夜闌因為擔憂韓三繼續來糾纏鳳嬌姑娘,所以專門派了南諶在天黑後去接鳳嬌回府,所以不認識回府的路這一說法,不是很能說服向夜闌。再說生意好,便是發售逸聞的日子,這會兒也應當打烊了。
她唯恐鳳嬌姑娘也不學武梓熙的好,三言兩語便被人哄了回去,武梓熙她尚且能幫上一把,可鳳嬌姑娘要是跟韓三回了家,那她可真是全無辦法了……
“王妃!”
南諶火急火燎地跑了回來,還帶來了一陣木頭燒焦的焦糊氣味兒。
縱然有百來句玩笑話,向夜闌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這根本就不是說俏皮話的時候。
“出什麽事了?”
向夜闌不等南諶站穩腳步,自己先一步上了前去追問:“我不是讓你去接人,她人呢?到底出什麽事了?”
“走水了……”
南諶的臉都被熏黑了許多。
“屬下奉命趕往書局去接鳳嬌姑娘回府,可去的時候,書局的火勢已經無法控製了,就連一旁的民居,都被牽連了好幾家。官府派了人來善後,屬下便先趕了回來,向您稟報上一聲。”
門口杵著的丫鬟笑意逐漸消失,這可不是什麽小事,想在火場裏逃生,那得是有多好的氣運才行?何況要真牽連了一旁的民居,隻怕連書局都要被燒的幹幹淨淨,何況是書局裏的大活人呢……
向夜闌來不及去更換一身更為符合自己身份的衣裳,隻塞給了南諶一條幹淨的繡帕,便向府外趕去:“帶我去看看。”
火災現場,實在是沒什麽好看的。
處處都是黢黑熏眼的黑色濃煙,現場也隻餘下了被燒成黑炭狀的斷瓦殘垣,昔日書局,如今已是一攤廢墟。
瞧見這些時,向夜闌幾乎是要站不住了。
她用了無數個日夜來修繕維護的心血,竟在一夜之間變成了灰燼,便是如此,一旁的大火還未撲滅,
她昨日還在佩服其手段與魄力的鳳嬌姑娘,今日竟然也消失在了這場大火裏。
不知是不是為了嬉笑向夜闌此時的落魄,向夜闌剛在打擊之中走下馬車,傾盆大雨無約而至,盡顯她的落魄。縱然有人撐傘,還是如同站在雨中一般清冷。
“東家!”
角落裏的一聲叫喊,喚回了向夜闌的思緒。
這是向夜闌留在書局的兩個長工中的其中一個,名喚高潘,至於另一個,正在和官府巡按交代走水的細節,方便官府調查。
南諶隻不過是沾了點濃煙,這高潘就如同是在煤炭堆裏打了個滾。
他一見到向夜闌,便如同瞧見了再世父母似的,讓人分不清在她臉上滾落的是淚珠子,還是磅礴的雨滴。
“瞧見鳳嬌姑娘了麽?”向夜闌問道。
“瞧見了!不對,一開始瞧見了,但她說要先回府向您交差,臨關店之前便離開了,您問這個做什麽?”
……
向夜闌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鳳嬌姑娘的行事作風與武梓熙不同,就算真一時糊塗答應了和韓三回去,也絕對會先告知自己一聲,絕不可能不辭而別。
未等她思慮出一個靠譜的推論,官府巡按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身上,略有詰問之意:“你就是這書局的老板?女的?你丈夫呢?”
這一連串拷問,讓向夜闌極為不快。
隻是這一次,向夜闌並未耗費口舌去與這官府的巡按爭辯,她取出那枚從薄昭旭手中順來的玉牌,不動聲色地別在了腰間最為顯眼的地方。
免得這人還主動湊上來把臉給自己打。
官府的巡按正詫異向夜闌在腰間戴了個什麽東西,竟還要如此大費周章,生怕他瞧不見似的!可等他定睛瞧過一眼以後,便不敢再細瞧下去,仿佛他多看上這麽一眼,都能讓向夜闌腰間的玉牌光彩暗淡一分。
認出了玉牌其主,官府巡按的態度頓時好了許多:“這走水一案,下官帶來的人已經在調查了,還請您放心。”
“我信得過幾位大人的辦事能力,這案子就交給你們了……”向夜闌的場麵話還未說完,便被一旁的叫魂聲所打斷。
正是她不願瞧見的那一位人物。
此時雨勢將停,大火被趕來的官差徹底撲滅,向夜闌也知曉了鳳嬌姑娘並未葬身於火海當中,一切都本該是好兆頭。
除了此時出現在向夜闌眼前的韓三,惺惺作態地擦拭著眼角根本擠不出來的眼淚,還在眾目睽睽之下點起一攤小火堆。
這便罷了,他竟從懷中掏出了一打黃紙,既是此朝燒給逝者的紙錢,而他就在眾人的凝視之下,開始燒起紙來。
“嬌兒啊,是我對不起你啊!我就不該放任你出去胡鬧,否則你怎會被燒死在這書局裏啊,嬌兒啊!你年紀輕輕的,還沒給我老韓家生個一男半女的,怎麽人就沒了哇,你留我一個人,這日子可怎麽活啊……我定給你討個公道!”
話裏話外,無一處不是在擠兌著向夜闌。
“這人——”連那巡按都有些看不下去,“王妃,您認識此人?隻怕是個地痞無賴,訛上您了。”
這官府巡按還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來了這韓三不是什麽好東西。
倒不是他出現的不是時候,恰相反,這人出現的太是時候,火剛撲滅不久,他便揣著火盆趕了過來,這難道還能叫巧合?況且也沒人提起鳳嬌姑娘出了什麽事,他便自以為的腦補出了一場鳳嬌姑娘葬身火海的戲碼,實在可笑。
隻怕今日的事,和他還離不了關係。
向夜闌給南諶使了一個眼色,南諶便上前去把韓三架了起來,聽從向夜闌的安排,這韓三頗有些打算魚死網破的無賴模樣,竟連掙紮都不掙紮。
“您這是……”
權貴之前用起私刑來,那可不是一般的嚴苛,縱然向夜闌不是這樣的人,但這巡按又不清楚向夜闌是怎樣的心性,更不了解兩人有什麽樣的過結。他隻清楚,如果在自己眼前出了人命,那自己就逃不了去擔一個責任。
“巡按大人放心,什麽事能做,什麽事做了以後會讓你難辦,我都很清楚,我自然也不是那種倚仗著自己的身份,就去胡作非為的人。”
向夜闌把玩地攥著腰間玉牌,不得不說,搬出薄昭旭是個很好用的法子。
“下官明白,王妃能做王妃,自然是因有過人之處。”
“說笑了,巡按大人願意相信我,不如這走水的案子,便由四王府親自來調查,至於一旁的民居,自有四王府出資安置流民,重修房屋。”
她多少有點兒心疼自己攢下來的小金庫,可思來想去,場麵不能輸!向夜闌這種一擲千金的魄力,很讓官府巡按賞識。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還有人出資撫慰民心,他隻需做這麽一個順水人情,實在是劃算。
“四王妃當真是心善,按說這些被牽連的民居,您不管也是無妨……可這些百姓能得您救濟,真是前世燒了高香了。既然四王妃願意此事,那下官,便帶著人離開了?”
向夜闌滿不在意地點點頭,她壓根不在意這些人的去留。
甚至可以說,有些事,沒有這些官府的人在場,她做起來更為方便。
“鳳嬌姑娘被你帶去哪了?”
向夜闌一口氣撇開那些彎彎繞繞,直接了當的向韓三發出質問。
“開什麽玩笑,我自己的媳婦兒,帶哪去,還用被你管著?況且,我可沒動她半根汗毛!你卻說我把她帶走了,簡直就是笑話,這麽大的火,誰能帶的走她,怎麽,連吊唁都不準人吊唁啦?”
韓三一嘴潑皮腔調。
“凡事總得講個證據不是?總不能因為您是四王爺的王妃,就誣陷我這個良民吧,那您要這麽說,我可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您要是實在不信,我帶您回家去搜,您要能搜到些什麽東西來,我跪下給您當兒子都成!”
家門不幸啊。
向夜闌本來還不覺他撒潑的模樣有多惱人,可他一耍無賴說要給自己“當兒子”,向夜闌便忍不住有些反胃,這簡直就是幾日以來最讓她惡心的一句話。就算她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人薄昭旭還不願意認下這麽一個醜東西當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