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指一條明路
而本該在這會兒安眠榻上的徐大人,其實正在和自家夫人一同坐在酒桌前,懊悔的哭天喊地。
他這酒相還不如一灘爛泥順眼,徐夫人本不願管他,可聽他說開罪了宮裏的貴人,隻怕晉升無望,生怕自家丈夫受不了這打擊,心一橫就要找根麻繩把自己吊個好歹來。
向夜闌在丫鬟的接引下推開了門,徐大人登時就傻了眼,以為向夜闌來嘲弄自己,便哭的更加大聲:“你斷了本官的仕途也就罷了,竟還要來嘲諷本官不成!”
“唐突了。”
向夜闌客氣一笑。
“我是來給徐大人指一條明路的”
徐大人酒品尚佳,一聽向夜闌客客氣氣的說要給自己指條明路,當即便擺起了“朝廷命臣”的架子,眼神示意徐夫人給自己斟酒:“怎麽,四王妃能想起下官來了?下官雖然人微言輕,但可不是隨便戲弄的。”
他倒還有傲氣。
不過就算他徐大人此時仗著酒勁在自己麵前犯渾,向夜闌都絲毫不覺得奇怪。那日的事,她因為不屑於把時間耽擱在徐大人身上,便未向任何人提起過,畢竟這種小打小鬧,她連當談資都不屑。
可是這位徐大人的運氣是真的不大好,甚至可以說是差的離譜。
承務郎這個官職雖說是在侍郎位置空缺時便可以直接填補這個空缺,但徐大人這位承務郎之後,還有好些位承務郎,排著號呢!雖不能保證下一個接班的定是自己,但去除一個競爭對手,自己接班的可能性便能高上一分。
徐大人辦事衝動冒失,早便站在了眾矢之的,那晚在大街上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可謂是正中那些競爭對手的下懷,連夜上書向老皇帝陳詞控訴徐大人有辱官名,惹得老皇帝在朝中把他一頓臭罵,眼看著別說接班,連能不能保住這個八品官銜都是問題。
“我和徐大人的仇早就兩清了,深更半夜不在自家休息,來戲弄徐大人,那我不是想不開麽?”
向夜闌為博徐大人的信任,大方坐在了徐大人對麵的椅上,萬般從容。
“說是為徐大人指條明路,那我定是不會食言,隻不過到底能不能算上明路,就得看徐大人你的看法了……”
“願聞其詳。”
對於向夜闌這樣的權貴,徐大人可謂是趨之若鶩,便是讓他去做四王府的賬房主管,他都覺得是光宗耀祖!
“你告訴我韓三當初許諾要把鳳嬌姑娘送給哪位權貴,屆時,我替徐大人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稱你是我娘家表哥,隨便給你謀個五六品的清閑差事,不比你這樣等著接別人的班要強?”
若是換了別的問題,徐大人定是想都不想,連今天穿了什麽顏色的裏衣都要一五一十的吐露給向夜闌。唯獨這一件事,讓徐大人遲疑良久,久久不肯作答……
更讓向夜闌確信,這事和徐大人也離不了關係。
沒準徐大人就是想借著韓三“獻禮”的這位權貴,尋些別的門路,在仕途上走的更為順利。
“這權貴再大,難道還大得過一朝四王爺的寵妻?”
薄昭旭寵自己是一碼事,但讓自己一本正經的把這事說出來,向夜闌還是有點遭不住。
真是如鯁在喉,如鯁在喉。
“徐大人,你前些日子剛被陛下指明批評過,難道你真的相信那權貴會為了你,忤逆陛下的意思?韓三獻了一女子,不過能從他手裏討些銀兩,可你……一個從中幫忙搭線的,恐怕什麽利益也撈不到吧?便是他們撇了你這個搭線的人,也不影響他們這一樁生意。”
徐大人的臉色又陰又黑,哪還用向夜闌去掰扯清楚其中的利弊,隻需要稍稍點撥他去想想韓三的德性,他便要忍不住開始猜忌韓三了!
“這,四王妃大抵還是誤會了……”
徐大人仍處於對向夜闌的防備之中,神思恍惚道:“下官要是知道自己這小舅子沾上了販賣人口的事,自然是第一個站出來!可這件事,下官實在是不怎麽知情啊。”
他睥睨向夜闌一眼,仿若無奈地搖了搖頭。
“徐大人。”
向夜闌皺了皺眉。
“我倒也不是逼你開這個口,方才我也說過了,這路到底能不能算得上明路,還是得看你自己。既然你什麽也不知道,那我便不多待了。”
說罷,向夜闌起身就要離開。
這可是恍住了徐大人,如果按他的預料,那向夜闌應該會繼續遊說自己,怎麽說都不說,直接就要走的?
“別,別呀!四王妃,有話好說嘛,下官雖然不知道自己這個小舅子幹了什麽,可人還是十分伶俐的,您看看,四殿下在朝中還缺不缺得力的幫手?四王妃,您先別急著走呀!”徐大人急得拍桌站起。
向夜闌眼看著要走出大門,適才停步轉過身來:“徐大人想聽,我便多說兩句。今日無論是誰告訴我這些事,我都要把鳳嬌姑娘帶走,屆時那位大人因壞事而遷怒於誰,可就和我沒關係了。就算你告訴我,我也不過是省點心力而已,但對於你而言,你就多了一個靠山。”
四王府能有底氣搗毀那位大人的好事,徐大人是信的。
他甚至覺得向夜闌這般說,是帶了些許謙遜的意味的。
“徐大人,你不會真的那麽相信他韓三吧?”
向夜闌刻意去激起徐大人對韓三的懷疑,令這二人迅速反目,輕嗤道:“徐大人信不信,您這時去韓三家裏,已經人去樓空了?”
“怎會!”
徐夫人忍不住偏袒於自家弟弟,替韓三辯解起來:“他雖是頑劣的性子,但絕不會把爛攤子甩給咱們!”
“我要是說,會呢?”向夜闌麵無波瀾。
“幾時輪到你一個婦道人家說話了!”
徐大人怒氣衝衝的喝斥了徐夫人一聲,口中咕噥道:“倒也不是沒這個可能……那小子心眼多的很,保不齊等著在哪擺我一道!不行,我高低要去看看他在不在家裏!”
這個信任劈裂的口子已經被撕開了。
縱然是能在京中翻雲覆雨的權貴,也要顧忌皇土之下,不敢做的太聲張,若不從徐大人這裏找些突破口,她還真未必能救下鳳嬌姑娘……
所以向夜闌就樂得看到這樣的畫麵,她笑吟吟地交代車夫緊隨徐大人其後,跟著人一起回到那條陰暗泥濘的小巷。
不過這一次,向夜闌並未走入民巷,而是目睹徐大人怒氣衝衝地推開韓三的房門,又在不多時後落魄地跑出門外,手裏攥著屋內唯一留下的物什。
一張打著補丁的包袱皮。
看破韓三這樣唯利是圖的人,根本不需要付出什麽精力。
南諶這人布置命令的時候,很有自己的見解。同樣是“盯好韓三”這一個命令,其他侍衛會選擇在韓三雙腳邁出房門之時,把韓三押下,但南諶一向是安排人盯緊韓三的動向,也好放出一條長線。
“南諶,我方才讓你盯緊那韓三——”向夜闌有意的放大了音量,“你可派人盯緊了?要是一會徐大人沒找到人,你可能找得到?”
向夜闌這話,就是說給了徐大人一個人聽的。
打一開始沒在韓三的門外瞧見人,她便知道徐大人這次要走空了。
可徐大人像無主孤魂似的“飄”到了馬車一旁,向夜闌還是明知故問道:“怎麽了,徐大人?韓三他不在麽?”
“沈刺史。”
徐大人僵硬的像是塊木樁。
“什麽?”向夜闌多少是有些聽不清楚,隻能從徐大人的口型裏辨認些許,可這人跟離了魂兒似的,嘴唇幾乎全程未動,全靠在嘴裏哼哼出些動靜。
“沈刺史,沈茂川,人在他那……”
徐大人恨韓三恨的壓根癢癢,分明成了向夜闌所算計的一環,卻覺得向夜闌是“救”了自己一命,將自己從苦海裏撈了出來!
“原是如此,那便多謝徐大人如此仗義執言了。”
向夜闌重新坐上馬車,向沈刺史府上趕去,徒留徐大人在小雨中踉蹌懊惱。
“這般的人物,留在朝中也是禍患。”南諶竟是毫不掩飾的同向夜闌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委實難得。
“我哪有那個本事把他捅到朝中去?”
向夜闌見南諶還真信了自己哄騙徐大人的話,不由笑道:“答應他的事,我自會盡力而為,可摻和進了販賣人口的事裏,陛下未必能容他。這事需要個來擋刀的人,我隻能勉強保他一命,算是交易罷了。”
沈刺史的宅院和向夜闌的書局很是相近,算下來,僅僅隔了一條街,看來那日鳳嬌姑娘跑進向夜闌的書局,也是事態造就。
“王妃,這沈家……莫不是舉家遷出去了?”
車夫詫異地撓了撓頭,眼前赫然掛著陳舊的沈府牌匾,可眼前連盞燈沒有不說,連個站崗的守衛都沒有,簡直就是一片漆黑,什麽也瞧不見!
向夜闌伸出手指了指一個方向,示意車夫將馬車繞到另一個方向,果不其然,與死氣沉沉的正門相比較,沈府的後門就熱鬧多了,處處掛著大紅燈籠,連門旁石獅子的身上都掛著大紅繡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