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拎得清
向夜闌單單望了一眼窗外,就覺得有些頭暈眼花了。
她因顧慮而停下了動作,但樓外的侍衛,似乎沒有就此作罷的打算,正犯嘀咕:“寧姑姑教訓的是,可這人——確確實實是緊隨您其後走了進去了,這要是出了事,咱們就得一塊擔著!就勞您走一趟,去叫些人手。”
“辦事不利。”
寧姑姑極其不滿的發起了了牢騷。
眼前忽的出現了一抹火光,向夜闌下意識地探出了半截兒身子,這時竟也望了自己會恐高這件事。
麵對新鮮的“熱點”,向夜闌從來都不會停滯不前。
武梓熙曾經在顧府所處的院子處,燎起了一抹黑煙,濃煙下正是星點火光,正是南諶當時與向夜闌所協定的“鬧出點動靜”,來吸引注意力。
而門外的侍衛也在倉惶下拿定主意:“寧姑姑,您去看看怎麽回事,我和徐策先去樓上看看人還在不在,這事兒可絕不能讓大人知道了。”
向夜闌的身後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她的注意力也被拉回了此時的窘迫境地,以這望星樓的高度,摔丟整條命是不至於。
但半條命,就不好說了。
可向夜闌一時間,也未找到什麽其他的出路,正想咬牙攀爬下去,便在院牆邊瞥見了薄昭旭的影子。
她因畏高,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是白花花的,唯獨薄昭旭的影子真切而清晰,連嘴型所說的“跳下來”都看得清清楚楚。
以至於向夜闌差點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望星樓外的兩名侍衛大抵已經趕到了二樓,逐一排查向夜闌的去處。
她認了!
向夜闌將那幾封形跡可疑的書信揣到了自己的懷裏,秉著對薄昭旭的信任,心一橫就跳了下去,手裏還緊緊攥著一張顧言晁未寫完的回信。
運氣好,薄昭旭在下麵接著她。
運氣不好,薄昭旭為她收屍來。
……
向夜闌驚覺自己這麽一跳,是半點兒痛意都沒有,就像是平平穩穩的栽在了救生墊上,讓人鬆了一口氣。
可她還是不敢睜開眼,隻好抱著不知是什麽的東西瑟瑟發抖,生怕這麽貿然的一睜眼,驚覺自己正飄在半空中,地上則癱著自己血肉模糊的本體,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時局緊迫,薄昭旭也未急著讓向夜闌睜開眼,而是帶著人先一步翻出顧府,讓徐策為首的侍衛們撲了個空,望著書房的窗外狐疑不已。
這時,薄昭旭方才“不懷好意”地對著向夜闌的脖頸吹了口氣:“怎麽,還不敢睜眼?本王怎麽記得,貓兒都是不畏高的?”
向夜闌心琢磨,以她的幻覺而言,絕對不會出現這麽欺負自己欺負得如此標準的一個薄昭旭,而且還能把自己氣得不輕。
她嚐試著睜開眼,發現薄昭旭正望著她笑,頗為得意。
“王爺還真有閑心,還拿我打趣呢。”向夜闌嘀嘀咕咕的抱怨了兩句,又嗔怪問:“你在這做什麽?”
總不可能薄昭旭和自己心有靈犀,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會在這捅婁子。
“還不是你自己幹的好事?本王想了想,自己隻擅長應付聰明人,像你這樣的,時常措手不及。”
薄昭旭揶揄兩句,頗為鄙夷地蹙起眉:“顧老夫人要向陛下訴冤,陛下不願理會,便讓本王來善後。”
“她哪兒冤了!”
那明明就是“實至名歸”。
不過向夜闌忽然反應過來,薄昭旭自稱擅長應對“聰明人”,而不擅長應對自己——這好像也不是誇自己啊?
這明顯就是在說自己傻啊!
“不要動。”薄昭旭攬住她的腰,“你若鬧下去,又要扯開本王的傷口了。”
然他更多的是對向夜闌的遷就,兩人胡鬧了片刻,薄昭旭便將人放了下來,有意無意道:“本王這人有些偏好,幫你,不幫理。”
薄昭旭忽然打量了兩眼,又將自己的外衣穿在了向夜闌的身上,發帶替作腰帶係起,便遮住了那身頗為可疑的丫鬟服飾。
兩人一並繞到了顧府的正門去,此處著實熱鬧,連那位顧大人都被困在了府門外,臉色陰鬱:“怎麽回事?”
照花遮著馬車內的景象,不願讓人瞧見馬車內的武梓熙,又將提前準備好的說辭供了出來:“長朝縣主來取些遺漏在顧府的東西,然而也不知怎麽回事,院子裏忽然起了火,這便隻好趕緊逃出來了。”
這一來,顧言晁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顧府的侍衛紛紛下跪討饒,心以為顧言晁隻要一開口,那就定是下令降所有人的嘴,然而他嘴唇碰了碰,仿佛欲言又止,又好似心頭哽住了什麽東西,連組織起語言都成了一道難題。
半晌,顧言晁悻悻道:“長朝縣主可有傷到?”
向夜闌不免在心嗤笑一聲,再怎麽冷硬的人,還是有那麽點兒溫度,但等所念之人離開,才發覺自己也是個有溫度的,活生生的人,那就未免太遲了。
他顧言晁並未如平日一般,去有意的壓低自己的聲線,大抵正是篤定了武梓熙還有三分餘情,會如往日一般對他宛然一笑,道上一聲“無恙”。
但今時,的確不能如往日一般比擬。
武梓熙自然聽到了顧言晁充滿曖昧意味的言語,但她未給出任何回應,隻有照花極其疏遠而正式的答複:“長朝縣主自然是無事的,不過是受了些驚嚇而已,就不勞顧大人擔心了,若沒什麽別的事,奴婢就要送長朝縣主與四王府回去休息了。”
顧言晁這時方才回府,自然不知道短短的一個午後,自己的宅院被人翻了一個底朝天,便淡然道:“也好。”
回了四王府,向夜闌把順出來的書信都交到了薄昭旭的手上:“能不能查出些東西來,就看你啦。你這幾日先忙活著,我幫你把證人帶回京中來。”
關於顧言晁的這些事,交給薄昭旭來深究最為合適不過,唯一讓向夜闌有些在意的就是其中一封信,寫了點與皇後有關的事,內容無非是關於皇後的過往底細。
隻怕是皇後在派人調查顧言晁的時候,顧言晁就已經有所察覺,邊是按住不動,邊是派人去調查皇後。
至於向夜闌口中的那個證人,自然就是不久前才離京的青芷了,她與祁公子在四王府的侍衛照顧下,在京郊定居,正過得溫馨。
聽說需人做證,她連想都未想,就匆匆進了京。
……
“慢兒點吃,沒人同你搶。”
薄昭旭無奈而寵溺地搖了搖頭,四王府今年最大的支出,便是用在了向夜闌的吃喝上,隻是僅這些,也算不得什麽。
“沒人搶歸沒人搶,可今天時間很趕的!那位青芷姑娘一會兒就會到府上,到時候我們就直接進宮,根本沒什麽時間吃東西。”
向夜闌說的言之鑿鑿,好不理直氣壯。
“你這女人……”
薄昭旭哭笑不得的嗤笑一聲,尋常女子入宮時想的是如何爭奇鬥豔,博得旁人的讚許,自家這個倒好——想著該先填飽肚子。
偏偏就這樣的女子,讓他心生掛念。
“你就不怕——她敢戲耍你?”薄昭旭笑著拿起一旁的帕子,替向夜闌擦了擦嘴角的糕點糖渣。
“她當然敢戲耍我。”向夜闌還頗享受被薄昭旭“照顧”的感覺,“但她犯不著和自己的命過不去。當初的事,她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各方虎視眈眈的盯著,隻有四王府能保得住她。就算她臨時倒戈太後,太後也會想辦法讓她閉上嘴。”
青芷畢竟算不上太後的心腹,而對於太後來說,哪怕青芷臨時改口偏向自己,她最好的歸宿,也是成為一個死人。
這一點,青芷也是十分清楚,所以她能選擇的立場,其實隻有向夜闌這一邊而已。她所選擇的也不是“太後”還是“向夜闌”,而是“一心向死”與“絕地逢生”。
之所以出來替此事作證,也著實沒什麽高尚偉大的理由,什麽“為報向夜闌昔日恩情”,什麽“償還當初糊塗的過錯”,都是些略顯空白的體麵話,說著好聽,也能讓她的目的正當化。
出來做證,青芷未必能得到什麽好處,但不出來做證,四王府的前程就宛如在風雨中飄搖,自己都顧全不及,更別說是分出閑心來保全她。
失去了四王府這個靠山,薄承闞的勢力又一度崛起,她哪還有任何的活路?既然日後還得依仗著四王府過活,那她就斷然不能做出這種落井下石的事來,斷送自己的後路。
隻要青芷還想活下去,就絕對拎得清其中的是非。
事關薄承闞的聲譽乃至命運,所以宮中無人敢懈怠,就連本該避嫌的太後,都一反常態的坐於一側。
而在太後身邊坐著的,則是勉強換來了幾日自由身的薄承闞,他那摔斷的腿隻能搭在一旁,鼻青臉腫的模樣,可把太後心疼的厲害。
眼看著薄昭旭與向夜闌都要走入正殿了,太後還是毫無顧忌:“可憐了哀家的承闞,幸虧是沒事,否則哀家真是要擔心死了!到底是自家的兄弟,怎就能下得了這麽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