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疑點
縱然冠上了閣、院、坊這樣的名字,其實也不過是海悅樓諸多雅間之一,用以區別的方式,就是在門外釘上寫有室名的牌匾。
琴一早到一步侯在門外,兀然拉過棠筠,同向夜闌見禮:“這位大人,奴家還有私事想與少東家詢問,您先進去罷。”
寞寂閣裏,兩個互相瞧不順眼的男人各坐一邊,身後守著自己的侍衛。
要不是地方太小,向夜闌甚至覺得這兩人還能再打一架。
原本留給向夜闌的座位,是在秋溟與薄昭旭中間的位置,所謂“公平公正”,讓向夜闌自行選擇。
但薄昭旭這廝腹黑得很,當即抽出了自己身旁的椅子,好像這才是留給向夜闌的位置。
智謀這一方麵,秋溟還是遜色不少。
“人已經帶來了。”
渾然不知的向夜闌安然坐下,道:“但我聽了棠筠姑娘話裏的意思,這其中還有一些隱情。也不好說,沒準兒她從一開始就沒說什麽實話。”
片刻,棠筠獨自推門而入:“琴一姑娘回防換身衣裳,遲些過來。”
秋溟瞥了瞥中間的椅子,連同身旁的椅子一並藏了起來,讓他挨著這麽活神仙,那這飯也不必吃了。
然而棠筠連瞧都未瞧,直接般了門旁的椅子,自行坐到了向夜闌的身邊去。
薄昭旭輕抿一口茶,從未卸下半點防備:“前朝真丞相的事,姑娘可以說了?”
這海悅樓畢竟是別人的地界兒,薄昭旭哪敢不設防,若不是時間緊迫,南諶甚至能在海悅樓設上七八道眼線。
棠筠在向夜闌的耳旁碎碎念:“這樣的男人,你也忍得了?我怎麽瞧這兩個,都配不上你?”
……
“很好。”薄昭旭麵無波瀾,甚至還有一縷笑意,“很好。”
棠筠這次是真的打了個寒顫,“這人怎麽這麽可怕?倒不愧是華國的四王爺,這才說句話,聽得我一身冷汗。”
向夜闌別有深意的苦笑:“你不知道,他還有更可怕的時候。”
這男人有多可怕,隻有她向夜闌知曉。
“神仙,天機不可泄露,您可少說兩句吧。”
向夜闌從桌上順手抄起一隻貌似橘豬的圓滾滾甜包,塞到了棠筠的嘴裏,真是千金難買她住嘴。
秋溟眸光一閃,好像終於挑到了困在心裏的那根刺:“本侯從未與你交代過他們的身份,你怎會知道這些?”
言外之意就是他覺得棠筠這說話氣人的姑娘動機不純,但比起讓所有人提防這樣顧全大局的目的,秋溟純粹就是想讓向夜闌離她遠一點兒,這倒是與薄昭旭的想法不謀而合。
棠筠像在看傻子:“侯爺,我拜托您好好想想,我是在什麽樣的地方長大的,好不好?您鬧出了那麽大的動靜兒,整座都城還有人不知道您從華國都帶回來了什麽客嗎?這要是別人,也就罷了,四王爺可是我們這行當裏十分知名的人物,我還能不認識?”
向夜闌總覺得她這話裏有什麽深意,薄昭旭怎麽就被算進這個“行當”了?這個“行當”裏,不也就隻有那麽兩種身份?
“坦白從寬。”
她醋意熏人的瞥了薄昭旭一眼,不管這人處在什麽位置,都還挺氣人的。哪怕過往那些舊事不歸她管轄,也夠打翻她心裏的五味瓶了。
薄昭旭這人就跟沒聽到棠筠提起了自己似的,不僅未急著辯解,甚至還認真地擦了擦向夜闌嘴角的糕點碎。
“坦白什麽?”
他好像還挺茫然。
“這種舊事,確實不大好坦白。”秋溟好像還嫌這火起的不夠大,竊笑著促狹道,“男人,不奇怪。”
“侯爺就休要說別人了,您可是和四王爺一樣有名。我是怎麽知道侯爺你的呢?實在是侯爺做出來的大事太多,就打您最有名的一次來說,您花重金包了細雨閣所有的姑娘,結果……”
棠筠笑得肚子疼,可不敢在說話的時候吃東西,她拍桌大笑道:“結果侯爺您一個也沒敢見,把自己反鎖在雅間裏整整一天一夜,任誰喊都不出來,諸如此類的事,侯爺可沒少做。”
向夜闌著實沒想到,就這還能有意外收獲,看來秋溟有些怕姑娘這事兒,基本是實錘了。
除了迫害她的時候。
秋溟羞憤地同樣一拍桌:“那他呢?他這般出名,他又是為何?難不成也與本侯一般?呸,什麽東西,本侯竟也被你給繞了進去!本侯那時隻是身子不爽利,想要獨自清淨緩緩而已。”
棠筠與向夜闌相視一眼,僅用眼神就達成了共識——秋溟這是急了。
不識相如棠筠,還是未放過這一茬:“我說這些,絕不是有意挑撥四王爺與漂亮姐姐的關係,畢竟也沒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漂亮姐姐,我可不可以說?”
向夜闌點了點頭,耐不住說笑:“我不讓你說,你就真的不說了?你既然已經起了頭,那就說完吧。”
在她眼裏,薄昭旭不僅做不出秋溟那種包上百來個姑娘來逼自己脫敏的事兒,更不可能耽於煙花之地,那就不是他的性子。
何況薄昭旭如今待自己,的確有千般萬種的坦誠。
“四王爺之所以有名,和侯爺還是不大一樣的,待侯爺,她們是無奈,待四王爺,她們是害怕。”
棠筠無奈地攤手,“四王爺但凡出現在花柳之地,那就定是有公務在身,一旦查出些什麽,那這飯碗……就一準是保不住了。不過我也聽說過有人想拿自己行賄,隻不過下場有些淒慘,所以她們認出了四王爺,一般都是繞著走。”
“不愧是你,薄昭旭。”
向夜闌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薄昭旭的肩膀,道:“難怪我上次帶你走出沈月樓的時候,那些姑娘瞧見你跟見了鬼似的,我還以為是你長的太恐怖,隻有我覺得格外順眼。”
“聽你這麽說,本王該高興?”
薄昭旭挑了挑眉,好像在某個賬本上又加了一筆,而作為當事人的向夜闌點頭如搗蒜,理不直氣也壯。
反倒是棠筠聽到了二人言談有些吃驚,向夜闌如此大膽的直呼薄昭旭的名諱,他竟一點反應都沒有的?
確實是沒有。
暫且活絡了氣氛,向夜闌順勢向棠筠鋪開了正題:“棠筠姑娘現在可以說說,第一樁仇,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棠筠的笑意忽然凝固,她一時不敢篤定,向夜闌是不是看出了她在有意的拖延時間。
可話至如此,她也不得不交代。
“打我被鴇母收養之前,琴一姐姐便在海悅樓習琴賣唱了,我後來才知曉,琴一姐姐原本是前朝丞相真遊夏的長女,其父被人陷害,才迫使她淪落風塵,不得不以賣唱為生。所以我想讓侯爺幫我查明,陷害真丞相的人究竟是誰,還琴一姐姐一個公道。”
棠筠難得認真,越說越是激動:“如果不是出了這樣的變故,琴一姐姐根本不用吃這麽多的苦,還要被朝廷裏那些厚顏無恥的老頭子戲弄!她本可以過更好的日子,被人當做掌上明珠的!”
“姑娘看起來並不知曉這位真丞相究竟做了什麽事。”
薄昭旭茶盞中的清茶剛好飲盡,似也代表了他旁聽的任務已經結束。
“侵占公家財產,當滿門抄斬,除非——真丞相是朝廷命臣,更是不可或缺的助力,隻要能將自己所侵占的財物退還,國君網開一麵,也就罷了。若真如你所說,真丞相乃是被人冤枉的命臣,那樣高昂的數額,以他的俸祿,如何能償還的起?”
周遭忽然寧靜,棠筠皺眉說不出話來。
這事倒是明朗,薄昭旭所知道的實情顯然要比棠筠多得多,縱然棠筠好心為琴一伸冤,但她人微言輕,想知曉當年的卷宗,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薄昭旭曾作為儲君的候選人,自然少不了從夫子那學習各種案件卷宗裏的道理,何況是丞相侵占公家財務這樣的答案。
有理有據,以至於向夜闌都說不出什麽安慰棠筠的話,這樣的思想落差,她如何能受得了。
“你不懂。”棠筠緊張地咬了咬嘴唇,“你是華國人,如何能知曉這些事裏麵的隱情,如果那麽好查出來,我就不會找你們了!”
她這般倔強,像極了昨夜關於采花賊到底是不是貓的爭論。
薄昭旭根本沒興致和她爭論下去。
畢竟說到底,這也不過是秋溟的爛攤子,他如何掃,又如何請別人搭把手,那都是他的事。
可就連剛剛還有些沉不住氣的秋溟,都換了一副嚴肅麵孔。
“你說的這樁案子,就是家父親自查辦的。證據確鑿,絕非汙蔑,國君念他勞苦功高,隻命他返還所侵占的財務,將此事的事後處置不聲不響的壓了下去,如果真有人想要誣陷真丞相,真家滿門一百四十七口人,一個也逃不掉。包括你口中的琴一姐姐。”
秋溟歎了口氣,瞧見棠筠將眼眶憋得通紅的模樣,根本不是他的本意,他甚至不想因無關的事多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