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唐翎秀
發出悶哼的不是勉強回過身來的鐵蛋，而是發功攻擊的鬼書生。
鐵蛋雙眼被鮮血模糊，他隱約看到一個身影一拳打在了鬼書生的後背上。
鬼書生大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居然在空中倒了下來，手中折扇一揚，一根毒針已射中偷襲之人，那人一個趔趄，卻穩住身形，又是一拳擊出。
鬼書生身受重創，眼見對方的拳頭已到了麵門，一咬牙，淩空的身體一扭，向上飄開，堪堪躲過了這一拳，隻是，他忘了自己身後還有一個鐵蛋。
鐵蛋單手持槍，向上斜挑，宛若一道黑色的長虹欲刺破長空，正是雲龍三式中的“屠龍”。
長槍從鬼書生的左肩刺入，在右腰傳出，揚起一片血雨。
鬼書生的尖叫聲似要刺破眾人的耳膜，瀕死的他折扇舉起，似要對鐵蛋發出毒針，而鐵蛋持槍挑著鬼書生的身體，視線模糊的根本看不清將要發生什麽。
偷襲鬼書生的人飛身上前，一拳打在鬼書生的頭上，骨裂聲傳來，折扇落地，鬼書生終於沒有了聲息。
刀子和付慶纏鬥良久，不分勝負，鬼書生臨死前的慘叫猶如一道重錘砸在他的心上，當下橫刀一甩，*退付慶，頭也不回的落荒而逃。不打沒把握的仗，這是刀子的原則，也是他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在和花公子的戰鬥中，常寬已漸占上風，此時一看鬼書生被穿在長槍之上，刀子早已沒了蹤影，於是他也理智的做出了選擇，幾個起落便沒入路邊的樹林中。
“下一次再交手的話，你一定會死在我的手裏！”衣衫破爛處滲出血來的花公子大喊。
剩下的五個水銀一見正主兒都溜了，自然也不願做枉死鬼，都迅速退去，剛才還苦鬥的戰場一下子安靜下來，隻聽得見氣喘籲籲的聲音。
鐵蛋鬆開雲龍槍，一屁股坐在地上，幾近虛脫，偷襲鬼書生的人也頹然倒下。
唐獨秀不顧背後的傷口還在流血，縱身來到打碎鬼書生腦袋的人身邊，一把抱起他：“翎秀！你怎麽樣了！”
來人正是唐門四秀中排行第三的唐翎秀，隻是此刻已經麵色發青，嘴角流出的血竟是黑色的。
“應該是我問你怎麽樣了才對。”唐翎秀的臉上一片祥和之色，“做哥哥的隻能幫你做這麽多了，你不會怪我吧？”
唐獨秀用力的搖頭，“你為什麽要這麽傻，一點對敵的經驗都沒有，所學的也隻是粗淺的少林長拳，老爺子讓你來殺我隻不過是做做樣子，你一直在外麵閑逛不就好了，幹嘛跑來送死。”唐獨秀的聲音有些哽咽。
唐翎秀笑道，“我從小就是個沒用的人，連殺雞都不敢看，如今能為救自己的兄弟而死，我已經很欣慰了。”
唐獨秀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不會，你不會死的，我這就給你療傷，我們回唐門，爺爺一定有辦法的，要不就去少林，一定能把你的毒解掉！”
唐翎秀的笑聲大了起來，牽動著他連咳了幾聲，“你莫忘了，我從小變受佛法熏陶，生死之事早已看淡，你也不必如此掛懷。人生百年，終究白骨一堆，一副臭皮囊，有什麽可放不下的。”
眾人都圍了過來，黯然的看著唐翎秀。
唐翎秀費力的抬起手，拍了拍唐獨秀的的臉，“分別不到一年，你倒是又胖了些。”輕笑一聲，他接著道：“你不要傷心，能為唐門保存一份血脈，能為兄弟做一點事，我開心得很。回去見到爺爺奶奶的時候，讓老人家不要太過悲痛。告訴我父母，翎秀不能盡孝膝前，隻願來生能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他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
“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我如何有麵目回唐門見各位長輩。你不是潛修佛法的麽，佛祖那麽慈悲，一定不會讓你這麽早死的。”唐獨秀涕淚橫流。
唐翎秀疲倦的閉上眼睛，嘴角帶著笑意，也許像他說的，能為兄弟做一些事，他真的很開心，很滿足。
唐獨秀搖晃著他，“你知道麽，我找到唐一了，我找到阿一了，你不能死，難道你不想看他一眼麽！”
唐翎秀閉上的眼睛忽然睜開，閃著回光返照的光芒，“阿一……那個壞小子。總算……可以讓他來替我照顧你……”
唐翎秀帶著欣慰的微笑再次閉上了眼睛，隻是這次任唐獨秀如何搖晃呼喊，他都沒有再醒過來。
唐翎秀安詳、放心的走了。
胖子抱著唐翎秀的屍體，喃喃的說著小時候如何一起玩彈子，如何趁大伯睡覺的時候去拔他的胡子，如何在過年的時候用爆竹去嚇奶奶的白貓。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樣從唐獨秀的臉上滑下。
眾人皆心中淒然，溫柔給胖子上了藥纏好繃帶之後，就環著唐獨秀的脖子陪他一起落淚，花公子和付慶拿出金瘡藥，打算給鐵蛋包紮傷口。
“我來吧。”唐獨秀木然起身，“你們的手法實在是太差了，難道想把鐵蛋纏成粽子麽。”
沒有人笑，唐獨秀忽然的冷靜讓眾人無所適從，自認為和唐獨秀一樣心境的花公子上前安慰，還沒等他把話說出口，唐獨秀轉頭看著他：“你覺得我現在是傷心欲絕麽？”胖子笑了一下，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我隻不過是想，我這條命，可以拚掉富貴山莊多少人。”他說完，蹲下來給鐵蛋包紮傷口。
在他轉身蹲下的一刹那，溫柔似乎在他的眼中發現了一閃而過的紅光，那紅光和唐一的是如此相似。駭然的溫柔看向花公子和付慶，卻發現二人和她一樣露出驚恐的表情。
難道，沒有刻意修煉戾氣的唐獨秀，會因為堂兄的死而激發戾氣，從而入魔麽？
三人不敢再想下去。
由於有傷在身，眾人走的並不快，在路過鎮子的時候，唐獨秀把背負著的屍體拿到一個棺材鋪要求火化，看到眾人比棺材板更有死氣的臉，老板毫不猶豫的立刻照做。
唐獨秀把唐翎秀的骨灰用一個銅盒裝了起來，“我要帶他回家，以後，他就再也不用離開家了，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沒用，再也不用去少林研習什麽狗屁佛法了。”
唐獨秀淡淡的說。
他始終覺得，若不是空聞大師帶走唐翎秀，使他學不到唐門的武功和暗器，並且不肯傳他高深的少林功夫，唐翎秀是不會死的。
唐翎秀的死，少林寺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