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一節 風雨
天心大師睜開眼睛，臉色雖然不好，但依然掛著慈祥的笑容。
“小胖子，這麽急著來給我上香麽？”天心大師費力的起身，斜靠在床上。
唐獨秀趕忙扶住他，在他身後放了一個蒲團。
“連累你了。”胖子輕聲說道。
天心大師搖著頭，“我隻是做我應該做的事，江湖紛爭不休，結果又如何？恩仇之事如果能夠放開，就會少些腥風血雨了。”
唐獨秀坐在床邊，難得的擺出認真的態度。“大師所言雖然有理，但俗世之人，又有哪個能看得開？少林自詡佛法了得，潛心出世，結果又怎麽樣呢？”
“你還在對空聞對你的態度而耿耿於懷麽？”天心大師長歎一聲，“我告訴過你，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胖子沉默了一會，“其實，我並不怪空聞那老和尚，我怪的是你。”
天心大師奇怪的看著他，“老衲可曾做過什麽對不起你這胖子的事？”
“翎秀死了，這筆賬，不該算在你們少林頭上麽？”唐一冷言道。
天心大師並沒有唐一想象的那樣震驚或者懊惱，聽到這個消息，他隻是誦了一聲佛號。
“如不是空聞那禿子帶走翎秀，讓他學不到唐門的功夫，而你們又不肯傳他高深的武功，翎秀怎麽可能會死在鬼書生的手裏？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內疚麽？”胖子按捺不住。
天心大師麵不改色，“人生如一場虛妄大夢，皓發白首不過轉瞬。生死之事由天而定，你覺得翎秀走時是否抱有遺憾？”
唐獨秀一愣，沒有說話。
唐一冷笑，“難道說，翎秀被少林調教成一個廢物，我們還要心存感激不成？”
天心大師笑著看唐一，“什麽是廢物？翎秀醉心佛法，滿腔慈悲，自然覺得安樂，你又為何把他的死推給少林？”
唐一有了些怒氣，“你口口聲聲說什麽佛法慈悲，我卻隻知道，我少了一個兄弟。若不是空聞多事，翎秀也未必有今日的下場！”
“看得出，你的魔劍已初有小成，對於世事該有領悟。你覺得，翎秀的死是否應該怪罪於某個人？他生的快活，死的安心，你所執著的到底是什麽？”
唐一也無語了。
鐵蛋發現，跟這個老和尚說話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因為他好像總有很多理由來說服你改變想法。
“我和翎秀大哥隻有一麵之緣，我不懂什麽佛法，但是我知道，血債血償，天經地義。就算你說破大天來，我也一定要為他報仇！”
天心大師低眉而笑，“佛家講斬妖除魔，如果你覺得自己是對的，並沒有誰阻攔你去為他報仇，那你還爭執什麽？”
鐵蛋說不出話了。
天心大師含笑看著眾人，“你們也算曆經磨難，也該知道很多事情並不是能夠阻止或者改變的。我並不反對你們去報仇，隻是希望你們知道，報仇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能否對得起自己的心。”
眾人無語，整個房間安靜下來。
花公子行合十禮：“謝大師指教，晚輩銘記於心。”
胖子從床邊坐起，“老和尚，你不如說說自己是怎麽被侯爺打倒在地，弄得顏麵無存的，這樣也好讓我們有個借鑒。”
天心大師嚴肅起來，“我隻想告訴你們一句，絕對不要和侯斷交手。”
付慶頹然歎氣，“以大師的神功，尚不能贏侯爺一招半式，我們又怎們能和他匹敵呢？”
“隻不過。”付慶忽又邪邪的笑了，“亂拳打死老師傅，我們這麽多人一擁而上，到時候死的不一定是誰呢。”
天心大師搖頭：“你不明白。侯斷已經到了一種境界，人多人少對他來說完全沒有區別，恐怕隻有赤無炎重生，才能和他一搏。”
“你的意思是說，富貴侯已經到達了武學至高境界？”唐一熱血沸騰。
天心大師歎了口氣，“所謂武學之高境界不過是一場虛妄，所謂空中樓閣，大抵就是如此了。如果你始終癡心於此，終其一生也不會尋得答案。”
“可是，赤無炎不是突破了瓶頸，終證武學之道了麽？”唐一懷疑的問。
天心大師又搖頭，“天下隻有一個赤無炎。況且，你怎知他悟得武道？當年他隻是飄然而去，江湖無人知其去往何處，你憑什麽說他是達到至高境界而大徹大悟呢？”
唐一堅持：“萬物皆有其終點，武學也一定有它的巔峰，若不是為了這個目標，為什麽要有人習武呢？”
鐵蛋立刻站出來表示同意唐一的說法，“我練槍十年，最近方才懂得精髓。所以我相信悟得武道最高境界是可以辦到的事情。大師所說的話盡是消極之言，難道是覺得我們一定會敗給侯斷麽？”
“你已墮入魔道還不自知！”天心大師厲聲道，變得嚴肅的麵容很難讓人相信他是剛才那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雲龍槍法雖然霸氣，你自覺掌握了要領，但你莫要忘了，當年的赤皓曾何等風光，最後還不是敗在秦青陽手下，難道你真的認為，無所畏懼、一往無前的槍法就一定是最厲害的槍法麽！”
鐵蛋被天心大師嚇了一跳，不知道這老和尚為何忽然變臉。
“武學之道怎會有所謂的最高境界！當初的赤皓便是因為過於自信，以為雲龍槍法無敵於天下，才會遭致富貴山莊的慘敗，為何你不吸取教訓，至今執迷不悟？以武力赤血千裏，何以謂之道？”
鐵蛋不懂，“我不管什麽道不道，我隻知道，吾生為槍，戰即為武道，鏟不平事，斬作惡人，即是我的武道！”
天心大師不再言語，很多時候，挫折比說教更有效。
一時間，不再有人說話，整個房間陷入尷尬的沉默。
博文幹咳兩聲，“皇上已經等候多時，不如我們即刻入宮見駕，也好一解你們心中的疑惑。”
唐獨秀輕輕的扶天心大師躺下，替他蓋緊被子，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眾人跟上。
皇宮為天下中心，皇帝則為萬民之主，然而大多數人並不知道，這個真龍天子是個什麽樣子的人，有著如何的相貌。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浮屍萬裏。
如今，唐獨秀等人就要麵對這個神秘而又權勢無邊的人物。
鐵蛋忽然悄聲的問花公子：“你說，這個皇帝會武功嗎？如果我幹掉他，會有人讓我當皇帝嗎？”
花公子的眼神像是看著個白癡，“你去種地比做皇帝更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