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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演連珠

  “哪裏看出來的這是墳呐?”王敦揉揉屁股,一咕嚕爬起來,又趕緊把胡橙拉了起來給他拍拍身上的土——他知道二櫃愛幹淨,衣裳髒了可不行,畢竟十萬一件一律十萬一件。


  “我睡過的墳圈子多了去了,一碰就知道是不是。”胡橙示意王敦不用一再拍打自己的下半身,非常含蓄地挪開了身體,蹲下身子伸手按了按剛才他們摔下來的土層那裏。


  “錯不了,你看,這裏的土層比別處的都瓷實,裏麵也許混了三合土。”


  王敦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如果不仔細看還真的看不出來這個隻有一點點凸起的一塊地方原先是個墳包,可能是天長日久沒有人給上墳培土,才慢慢變得這麽不明顯的了吧,也不知道是誰的墳,連個墓碑也沒留存下來,可憐呐。


  “我看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大櫃,隻有委屈你跟我一起睡墳圈子了。”胡橙對王敦點點頭表示歉意,對著那塊稍微凸起的墳頭土一拳就砸了下去!


  “哎喲嗬。”王敦看得一陣肝兒疼,借宿人家的陰宅就有點兒不速之客的意思了,這麽實打實的打進去,不合適了吧?


  “怎麽,大櫃覺得我太野蠻了?”胡橙好像會讀心術一樣,並沒有停下手中掏洞的活計,背對著王敦問道。


  “沒,沒。”王敦心虛地答應了兩聲。


  “九尾入墳,澤被後人。大櫃沒聽說過?”胡橙笑了一聲,以他的道行,隨便睡了哪家子的祖墳,第二天墳頭兒上就要冒青煙的。


  “這麽好啊?那以後我死了……唔!”王敦就隨口那麽一接話兒,沒想到胡橙的反應似乎很大,一下子跳起來轉過身一把糊在了王敦的嘴上,糊了他一個狗啃泥。


  “呸呸呸,哎喲,這牙磣的。”王敦愣了幾秒鍾,開始好像河蚌一樣滿嘴裏吐沙子。


  “二櫃,你這反射弧也太強烈了吧,我就是開個玩笑啊。”


  “讓你嘴賤,給你長長記性。”胡橙蹙著眉頭,語氣介於真生氣了和開玩笑之間,讓王敦有點兒拿不準主意。


  “大櫃,我知道做這一行的嘴上沒有什麽忌諱,所謂升棺發財,這些我都懂,不過在我麵前請你慎言生死,行嗎?”


  胡橙默默地掏了一會兒洞,聽王敦沒音兒了,知道他別扭,又勸了勸,語氣已經溫文了許多。


  “噯,我都聽你的。”


  既然胡橙給了台階兒,王敦連滾帶爬地下來了,蹲下身子跟他一起掏洞,他覺得胡橙的側臉很寂寞,他是不是曾經失去過很重要的親戚朋友,剛才糊他一臉泥的時候,他覺得胡橙的目光在閃爍,一向麵沉似水的二掌櫃也有那種驚慌失措的表情啊。


  “嗯,洞打好了,咱們下去。”胡橙得饒人處且饒人,一縱身從盜洞上麵跳了下去,又抬起頭來伸開雙臂朝著王敦做出了一個“你跳吧我接著”的姿勢,頗蘇。


  “得嘞,我自己來。”王敦扭扭捏捏地往下一跳,還是被胡橙來了個公主抱,才放下他。


  “額,這裏麵,地方還挺寬敞的哈。”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王敦顧左右而言他。


  “是啊,按理說一個平民的墳頭,連個地麵標誌都沒有,怎麽會到了底下修得這麽精致。”胡橙點點頭,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一般的平民墓葬不過就是挖一個深坑埋了就算是完事,這裏的墓葬竟然還分為上下兩層,似乎旁邊還有幾個小小的從葬坑,也不知道有什麽陪葬品,看起來並不是平頭百姓的墳墓。


  “會不會是天長日久的,地麵建築已經損毀消失了啊?”王敦四下裏看了看,也瞥見了從葬坑的輪廓,不過他們本來就是來求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兒,連吃帶拿的就顯得不那麽合適了。


  “上麵又落雨了,咱們往裏坐坐吧。”胡橙把王敦拉到身邊來,兩個人抬頭看著頭頂上那一片小小的圓圓的夜空,一陣陣的毛毛雨落下來,月光在雲層之間穿梭著,時隱時現。


  這就是張濤常說的,處對象的時候必備的事兒——曬月亮。王敦看了眼胡橙,二掌櫃的抱膝而坐,托著腮看著澄明的夜空,文藝與二B齊飛,咖啡共大蒜一色,真是美如畫。


  “剛才的事是我冒失了,對不住。”胡橙似乎察覺得到王敦在看他,深吸了一口氣,主動道個歉。


  “沒事兒沒事兒,咯吱。”王敦趕緊擺手表示自己身為東家兼大掌櫃的胸襟,結果一張嘴又嚼到了一顆沙子,看來他的河蚌生涯一時半刻還無法結束。


  “你覺得我有點兒見識,可是我自己知道,離看得開還差得遠呢……人間多少傷心事,無非生離與死別,大櫃,雖然我胡橙在江湖上混的日子不短了,可是能說得上話的朋友卻沒有幾個人,我樂意看見你平平安安的。”


  胡橙曬完了月亮,轉過頭來看著王敦,眼神有點兒哀,他是不是失去過什麽特別要好的朋友?聽胡瓜說他們那一族的人都彼此很獨立,不怎麽抱團兒,孩子一旦長成了就轟出去單過,孕期才兩個月,算不上是一個親密和睦的家族,也難怪二掌櫃的總是冷冷清清。王敦一直都覺得自己挺孤單的,可是好歹還有幾個老表相互扶持著,可是胡橙似乎一直都是自己耍著單蹦兒。


  “我跟你也差不多,你還有親兄弟呢,我就隻有幾個老表,平時也不常見麵的。”王敦知道這種時候比慘比較靠譜,沒準兒比一比之後胡橙還會反過來安慰他。


  “大櫃,你覺得大丈夫應該生死看淡,這也沒什麽錯,畢竟你還年輕,還在年少氣盛的時候。”


  哪裏哪裏你過獎了,本寶寶隻是長得年輕,這我也沒有辦法啊,王敦心裏謙虛到。


  “可是輕言生死這些話也挺戳人心的,特別是經曆過了的人,難免會敏感一些。”胡橙閑坐在人家的墳裏,卻說著害怕生離死別的心情,看上去既諷刺,又讓人覺得悲傷。


  問題是我死不了啊,所以才口沒遮攔啥都敢說的,王敦心裏起急,可是這話又不能對胡橙說,隻好吧唧吧唧嘴兒,繼續尋覓著口腔裏的沙子,想了想,說:“那我以後不說了,再也不說了。”


  “嗯。”


  ……


  王敦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聽見了哭聲,那哭聲很哀,卻非常低沉,聽得出是一種努力壓抑著自己感情的哭法兒,跟那種葬禮上做給人看的義夫節婦孝子賢孫顯然不太一樣。


  是胡橙在哭嗎?他為什麽要哭?他的哭聲好壓抑,帶著悲傷和恐懼,似乎控製不住無盡的哀傷,又很害怕會被人知道似的,那淡然的哽咽和啜泣,卻比一切尖銳的哀鳴更讓人覺得心疼。


  王敦睜開眼,四下裏是滿滿的黑暗,一種失明般的黑暗,沒有一點點的希望和亮光。他下意識地一伸手,卻碰到了一快模板一類的東西,發出咚的一聲響,紋若檳榔,味若檀麝,玎璫如金玉,這是一副棺材!

  Duang的一聲,王敦坐了起來,把靠在他肩膀上睡熟了的胡橙嚇了一跳,下意識一抬手,一個手刀就要劈過來!

  “別!二掌櫃的!我不是壞人!我不是流氓!”王敦心裏發虛,嘴上也沒個把門子。


  “大櫃,你怎麽了,做噩夢了嗎?”胡橙看清楚王敦的模樣,蹙著眉頭揉了揉睛明穴,低頭看了看腕表。


  是做夢嗎?王敦晃了晃腦袋,漸漸回憶起剛才的情形,可是他除了工作需要之外基本上不做夢啊,剛才的那個夢好奇怪,綜合看起來,似乎是他已經死了都裝箱準備出貨了,棺材外麵是胡橙在哭,這是個什麽場景呢。


  哦對了,最近總是跟二掌櫃的一起泡在胭脂水裏洗澡,難道是殘留在胡橙身上的一些記憶碎片偶然閃現出來的火花?那麽棺材裏的男人又是誰呢,是誰值得胡橙為他哭得這麽傷心。


  “大櫃,你沒事吧?”胡橙看著王敦在愣神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哦,沒,沒事兒啊,外麵雨停了嗎?”王敦一咕嚕爬起來朝著前麵的盜洞走了兩步,伸手一接,沒有一丁點兒的雨滴,外麵一地月亮的清輝灑落下來,雲破月來花弄影。


  “不下雨了,咱們走哇?”


  “嗯,看看東西都在不在。”胡橙是個心細的人,每次出去吃飯,或者從車裏出來,總要檢查一下自己的隨身物品,有好幾次都挽救了王敦的手機錢包鑰匙什麽的。


  “嗨,這有什麽可檢查的啊,墳裏就咱們兩個人,還能被誰偷了……”王敦伸手摸著書包,嘴裏還在吐槽,結果話說到一半兒就打了自個兒的老臉。


  “怎麽了嗎?有什麽不對的。”胡橙看見王敦僵在那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二掌櫃的,書,在你那兒嗎?”王敦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哭喪著臉看著胡橙。


  “什麽書?”


  “就是那兩冊孤本啊。”


  “沒有,不是一直都放在你的背包裏嗎。”


  “唔。”王敦一咬牙,雙手倒提著背包往地下一股腦兒倒了出來,什麽都在,唯獨不見了那兩本書!

  作者有話要說: 墳裏隻有他們兩個人,那麽問題來了,是誰——送你來到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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