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岑舸背對著安溪,抱著手臂,靠坐在椅子上。光影昏暗,她身形輪廓漆黑,剪影一樣,靜默地紮在黑暗裏。


  安溪停在原地。


  她不知道岑舸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站了兩秒,她轉身就走。


  夜深人靜,花園四周安靜,安溪背後突然跟過來的腳步聲也格外清晰。


  安溪攏緊大衣,加快腳步往前走。


  她步伐加快,岑舸也跟著加快,很快追近。


  “安溪。”岑舸叫她。


  安溪不理她,眼看著就要走出花園了,岑舸三兩步追過來,抓住了安溪的手腕。


  安溪立馬甩開她的手,回身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岑舸表情有一瞬的無措,很快消失。


  她抿了一下唇,問道:“聽說你孩子走丟了,找到了嗎?”


  安溪抬眸,靜靜看著她。


  路燈灑進她眼裏,有種明亮的濕潤。


  安溪沒問岑舸是怎麽知道眠眠走丟的事的,她問:“你還記得我們之前沒了的那個孩子嗎?”


  岑舸表情僵了一下,她避開了安溪的視線。


  安溪吸了口氣,壓住喉嚨裏的酸澀。


  “你還記得,你曾經有多麽堅決的要離婚嗎?就算你不記得,我記得。是你要結束的,現在結束了,你就沒資格再來找我了。而且,我也不想再見到你。”


  安溪轉身就走。


  “我後悔了。”岑舸在她身後道,“我後悔……”


  可安溪並沒有停下腳步,甚至沒等岑舸說完話,人就已經走出了花園。


  岑舸看著她逐漸模糊的背影,所有未出口的話,最後都淹沒進了黑夜裏。


  岑舸在原地站了很久。


  2020年,安溪流產住院那天,她其實也在醫院。


  律師上去和安溪說離婚的時候,她就在樓下。


  她知道安溪沒事,所以沒去看她。


  安溪車禍的時候,她以為那不過是一場不會傷筋動骨的小車禍,所以她沒有叫停車。


  那時候,她為何要那樣決然到不留情麵的離婚,岑舸現在也在問自己。


  她當初,怎麽會狂妄自私到那種地步,以至於那樣的,不留餘地的傷害安溪?

  如今她是真的後悔,可安溪也是真的不想再見她了。


  安溪快步走進酒店大堂,迎麵竟然碰到了曲幽。


  “你出門的時候我醒了,看你一個人出去,我怕你有事,就跟蹤了你。”曲幽抱歉道,“我不是故意的,隻是擔心你……”


  她話沒說完,但安溪明白後麵的意思。


  她怕安溪和以前在國外的時候一樣,半夜尋死。


  “我沒事,隻是失眠睡不著。”安溪笑了一下,“所以出來散步。”


  曲幽點點頭,目光往安溪身後看去。


  安溪僵著身體,忍耐著沒回頭。


  “我剛看到你和一個女人在說話……”曲幽直接道,“那是岑舸嗎?”


  安溪不太想聊這個,胡亂應了一聲,往前走。


  曲幽跟上她。


  “你還記得李慕子嗎?”她說,“她被封殺了。”


  安溪低著視線,隻回:“哦。”


  曲幽跟著安溪進電梯,看似無意的和安溪八卦:“李慕子被封殺之前,在拍一部宮鬥劇,裏麵有一場她那個角色被扇耳光的戲,聽說是真扇,扇了整整十巴掌,那之後她就毫無緣由的被冷藏了……”


  安溪不想聽李慕子的事,她很想打斷曲幽,讓她不要說了,又礙於自己欠著曲幽的人情,不好開口。


  她不想氣氛尷尬,隻能聽著。


  電梯門終於打開,安溪率先走出去。


  曲幽也終於收音。兩人安靜回到房間,放輕動靜避免吵醒眠眠,各自上床休息。


  曲家提前結束了自駕遊,第二天便返程回家。


  沒人在明麵上責怪安溪,但安溪自己總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她帶著眠眠走丟,掃了所有人的興,所以才導致了旅遊匆匆結束。


  回曲家後又住了一周,曲錚終於帶著安溪和眠眠回家。不用再住曲家,安溪內心深處大大鬆了一口氣。


  曲父平日常出門與人喝茶吃飯,釣魚逗鳥,不常見人。


  曲母和安溪接觸得頗多,曲母態度始終溫和客氣,不惡言惡語,也不擺架子撂臉色,隻偶爾對安溪的一些習慣或者行為“禮貌”糾正。


  言辭不激,隻是用尊重溫和得刻意的態度,告訴安溪,你這裏不應該這樣,你這個習慣不好,你應該這樣做才是對的。


  安溪在曲家住得亞曆山大。


  回去那天,一坐進車裏,她就悄悄的長出了口氣。


  2027年2月28日,星期天。


  曲幽工作室給安溪安排了一個綜藝節目,去外地參加,錄製時間兩天,加上路程耽擱,安溪要出門兩天三夜。


  出發這天,曲幽特地派來她的專用車,送安溪去機場。


  眠眠又哭了一通,安溪再三保證兩天就回來,眠眠才抽噎著抱了抱安溪,讓她兩天後一定要回來。


  她不在這幾天,曲母會將眠眠接過去照顧。


  這個綜藝名叫《百星小校園》,聯合了十幾個娛樂公司,藝人工作室,送來幾個小有名氣的新興偶像,再加上幾十個不溫不火,或者等著露臉的小明星,塞進一個學校裏,再錄成一個上課加互動的綜藝。


  安溪就是這幾十個無姓無名藝人中等待露臉那個,而且是稀有的年級最大的那一撥。


  節目第一期錄製時間兩天,安溪就隻是陪跑,象征性的參加了一個校園拔河運動,估計錄製完後,她能有個一兩秒的鏡頭。


  綜藝錄完,回程那天,經紀人忽然發來兩頁劇本,通知安溪去另一個地方試戲。


  是一部雙女主的緝毒劇,安溪要去麵試其中一個正麵女主。


  經紀人說這部劇是上星劇,導演不看資曆,看能力,試戲通過就能拿到安溪人生的第一個主演,是難得機會,讓安溪務必要珍惜。


  隻是這試戲的一來一回,又要耽擱一天。


  安溪打電話回去給眠眠道歉,眠眠果然不高興,安溪哄了好久才好。


  試戲效果很好,導演看起來也很滿意,但最後沒給結果,隻讓安溪回去等通知。


  安溪原本覺得多半是沒戲了,但一周後導演發來短信,恭喜安溪通過,讓她三天後去簽合同。


  開機時間在4月3日,計劃拍攝周期十四周,因為是緝毒劇,拍攝地點大部分在偏遠邊境,小部分在市區。


  安溪需要提前十五天進組,進行大量的體能訓練,以及拍戲需要的專業動作訓練。


  也就是說,她這次可能要離家四個月。


  眠眠哭得昏天黑地,連學都不去上了。


  安溪也跟著心酸難受,刹那間衝動決定不走了,也不去拍戲了,她去做其他的,什麽都好,隻要能多陪著眠眠。


  她給經紀人打電話,說明自己的情況和態度。


  經紀人倒是沒罵她,告訴安溪要想清楚,她不僅和工作室有合同,還和劇組有合同,臨陣放鴿子,兩邊都是要賠錢的。


  安溪問她大概要賠多少錢。


  經紀人道:“先不說工作室合同,你和劇組那邊,要賠五百萬左右。”


  這筆錢安溪還拿得出來,她之前和岑舸離婚,拿了六百萬,一直沒動過,至於工作室那邊,不知道曲幽講不講情麵。


  “這五百萬我能陪,工作室那邊呢?”


  經紀人道:“工作室那邊我去問問老板吧。”


  掛完電話,安溪沒等到經紀人回答,倒是等來了上門的曲母。


  安溪把曲母請到了小花園喝咖啡。


  眠眠哭累了,剛被安溪哄著睡下休息,也正好方便兩個大人談話。


  曲母端著咖啡杯,喝了兩口,看安溪的目光意外的慈祥溫柔。


  她的眼神讓安溪大概猜到了接下來的談話內容。


  “你和曲錚結婚也好幾年了,什麽時候要孩子啊?”曲母終於開口。


  安溪摩挲著微燙的杯子,低著眼回答:“我們暫時還沒想這個問題……”


  曲母立馬說:“可以考慮了,趁著你們還年輕,生兩個三個都沒問題,我現在也還有精力,還能幫你們照看。”


  安溪不知道怎麽接話,隻嗯了一聲。


  曲母放下杯子,歎氣說:“幽幽其實有抑鬱症,你不知道吧?”


  安溪有些驚訝的抬眼,她的確是不知道。


  說起這個,曲母也一臉難受。


  “娛樂圈那地方,看起來是光鮮得很,背後壓力也很大。前幾年幽幽最火的時候,隔山差五的就被造謠抹黑,還有粉絲天天私信罵她,這就算了,有些黑粉往幽幽的住處寄一些奇怪的照片和死掉的動物,他們還蹲幽幽的酒店房間,偷聽,偷窺,在房間裏裝攝像頭……非常可怕。”


  曲母說著也憤怒起來:“一直持續了好幾年,沒一天消停,是就那幾年,幽幽開始出現抑鬱傾向,但她沒告訴我們,直到三年前,她突然開煤氣自殺,我們才知道她原來已經病得很重了。”


  聽到這裏,安溪倒是記起來,幾年前曲幽突然中斷工作,休息了半年,對著外界包括曲錚給的理由都是身體累垮了,需要休息。


  沒想到是患上了抑鬱症。


  “直到前年,幽幽的狀況才慢慢好起來。”曲母看向安溪,眼裏帶著請求,“我知道你照顧眠眠多年,也很不容易,但你和曲錚年輕,你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可我們幽幽她隻有眠眠這一個啊……”


  安溪慢慢垂下手,無力的落在膝蓋上。


  “我明白您的意思。”安溪道,“過兩天,我就進組去拍戲。眠眠,就托您和幽幽姐多多照顧了。”


  曲母看她識趣,臉色大喜,用力誒了一聲,又說:“你就放心,不管是眠眠還是你以後的孩子,我都會好好照顧。”


  說完她還握了一下安溪的手。


  “小溪,委屈你了。”


  安溪笑了笑:“沒有。”


  送走曲母以後,安溪給經紀人發信息,說她不解約了,過幾天就進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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