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小苗進入房間,把岑舸的話都轉述了一遍,安溪隻聽,沒有反應。


  岑舸留下來的湯,她一口沒動,連著保溫桶一起送給了酒店保潔。


  接下來一周,岑舸都沒出現。


  一周後,她偶爾會出現在安溪房間門口,給她送夜宵或者早餐,送完就走,一直堅持到大麗草原這邊的戲拍攝結束,劇組轉到另一個省的影視城風景區。


  2029年的春節,安溪又在劇組過。


  除夕夜那天,劇組放假,在酒店餐廳包了一個宴會廳,舉辦春節party,全劇組參加。


  安溪這段時間一直沒休息好,精神和情緒都不高,沒參加春節party,她在酒店房間裏和眠眠,曲錚他們聊視頻。


  曲家今年春節在家吃羊肉火鍋跨年。


  眠眠和安溪單獨聊了一會,忍不住火鍋誘惑,爬上餐桌桌子,掛著視頻,邊吃邊和安溪說話。


  曲家那邊很熱鬧,有交談聲,電視聲,火鍋沸騰的咕嚕聲,還有眠眠被曲幽逗笑的歡快笑聲。


  安溪房間裏什麽都沒有,除了一份涼透了的外賣。


  看了一會眠眠吃火鍋,安溪掛了視頻。


  視頻一關,屋子裏更靜,靜得安溪耳朵裏隻有嗡嗡的耳鳴聲。清晰,又煩人。


  她坐了一會,支起平板,隨手點開一個綜藝,盯著上麵笑笑鬧鬧的人群看。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忽然炸響起煙花綻放的聲音,五彩的光影在漆黑的天幕裏華麗盛開,瞬息之後,又熄滅無影。


  安溪暫停綜藝,偏頭,望著又一年的春節焰火。


  去年在劇組裏看煙花過春節,仿佛還是昨日。一晃眼,竟是一年已過。


  歲月這般無聲。


  愣神間,房間門被禮貌叩響。安溪聽過太多次這樣的敲門聲,立馬辨認出來是岑舸。


  安溪坐著沒動。


  煙花在半空中盛開,熄滅,再盛開……光影閃爍,在安溪眼底投下明明滅滅的閃光。


  敲門聲還在持續。


  平板上,時間正走向零點,即將跨入農曆的下一年。


  敲門聲忽然停了。


  屋子裏重新陷入安靜,隻有隱隱的煙花聲穿過玻璃透進來。


  “小溪。”岑舸隔著門說話,“我給你帶了吃的,就放在門口。”


  安溪沒回話。


  “我有事,會離開幾天。”岑舸停頓了一會,最後說,“新年快樂。”


  安溪還是坐在椅子上沒動。


  門外慢慢陷入安靜,沒有了敲門聲,也沒有了說話聲。


  漆黑天幕上,煙花綻放又消失,直到焰火晚會結束,天際歸於漆黑,細細的煙火聲也消失無聲,房間裏隻剩下寂靜。


  安溪頓了會,重新放起綜藝。


  她看了半集,仍舊提不起精神,於是開了瓶紅酒來喝。


  一瓶酒下肚,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連綜藝也變得有趣起來,看得安溪哈哈大笑。


  桌子上的手機接連震動,一條條新年祝福信息湧進來。


  安溪聽著綜藝裏的歡聲笑語,拿起手機,好心情的一條條的回複。不論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隻要祝她新年快樂,她都回以同樣的祝福。


  接到白鬱舟電話的時候,安溪已經喝完了第二瓶酒。


  電話鈴聲響了兩遍,她才聽到聲音,把注意力從綜藝上拉回來,接通電話。


  “你幹嘛呢?”白鬱舟問她,“電話一直不接。”


  安溪撐著眩暈的額頭,拽回來一點理智,鎮定說:“在看綜藝,沒聽到電話。”


  白鬱舟道:“你房間號是不是2208?我過來了,你給我開個門。”


  安溪呆了好一會:“你過來了?”


  “是啊。”這句話音落下之際,房間裏響起敲門聲,同時電話裏傳來,“寶貝仙女,快給爸爸開門。”


  安溪放下手機,定了一會神,再去開門。


  “你到底幹嘛呢,開門這麽慢?”白鬱舟進屋,掃了一眼房間,再看著安溪發紅的臉,皺眉,“你喝酒了?”


  安溪轉開臉:“喝了一點。”


  白鬱舟走到桌前,看到上麵的空酒瓶以及待開的另外兩瓶紅酒,她轉著視線,別有深意地看著安溪。


  “你借酒消愁呢?”


  安溪不想提這個,她倒進沙發裏,閉著眼,半是忍受,半是享受著酒精帶來的眩暈輕飄感。


  “你怎麽過來了?”她問。


  白鬱舟拉過椅子,坐下說:“我拍戲的地方正好在附近,想著你也在這裏,我們又都是一個人,正好一起過年。”


  安溪閉著眼哼哼兩聲,想說自己不是一個人,她有女兒。


  可眠眠實際上並不是她的孩子,所以這句話最後卡了在她胸口裏。


  白鬱舟看了看安溪,問道:“你現在要不要睡會?”


  安溪閉著眼:“那你呢?”


  白鬱舟把安溪幾乎沒動過的外賣拉到麵前,撕開筷子攪了攪:“我吃你剩的夜宵,正好我還沒吃晚飯。”


  “你重新點一個吧。”安溪說,“都冷了。”


  “沒事,我加熱就行。”


  白鬱舟去加熱外賣,安溪蜷在沙發裏,任由自己被酒精拖入昏睡的深淵。


  她迷迷糊糊做了場光怪陸離的夢。


  夢境內容混亂不清,但安溪知道那全是她少女時發生過的事,在那座幾乎陪她度過了所有寒暑假的岑家山莊裏。


  屋裏忽然咚的一響,安溪從夢境中驚醒。


  她撐開眼,模糊看到白鬱舟彎著腰,在撿什麽東西。


  安溪又閉上眼,問她:“幾點了?”


  白鬱舟回頭看她:“才一點,你就睡醒了?”


  安溪坐起身,酒勁還在,她很昏沉,但意識已經清醒,無法再睡了。


  屋子裏漂浮著外賣的香氣,安溪腹中空空,終於有了饑餓感。


  她過去和白鬱舟一起吃外賣。


  和白鬱舟麵對麵坐下,安溪注意到白鬱舟瘦了一大圈,臉頰上都沒什麽肉了。


  “你怎麽瘦了這麽多?”安溪意外。


  白鬱舟不以為意道:“角色需要,也為了上鏡好看。”


  盡管白鬱舟臉頰上沒肉了,但臉型和五官也因此愈發立體,這樣的狀態上鏡的確是最好看的。


  安溪便沒再在意,和白鬱舟零零散散聊了很多,最後兩人一起喝空了三瓶酒,扶扯著倒在床上昏睡。


  這次安溪睡到了早上六點。


  昨晚窗簾沒關,安溪一睜眼就能看到仍舊漆黑的天空。


  白鬱舟躺在床的另一頭,睡得很死。


  安溪輕聲下床,宿醉的頭重腳輕感讓她差點當場倒回床上。


  安溪坐在床邊,垂首摁著額頭。


  她很厭惡這種嚴重的宿醉感,會讓她想起母親病倒那天早上,以及她在國外渾噩尋死的那段黑暗日期。


  安溪洗了個澡,披上羽絨服,在陽台上坐到天色大明。


  春節第一天,街道上車輛和行人都很少,難得的很是清淨。


  八點過,白鬱舟醒來。


  她頂著一頭亂發,擠到安溪身旁,和她一塊看了會稀拉的車流,忽然問:“你還記得昨晚我們都聊什麽了嗎?”


  安溪回憶了一番,想不起來。


  昨晚酒後她說了很多話,好像什麽都說了,又好像隻說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事實具體如何,她分辨不清。


  “我都說什麽了?”她問白鬱舟。


  白鬱舟瞅了她一眼,認真說:“你說你要和我一輩子在一起。”


  安溪:“……”


  白鬱舟一笑,揭過這個玩笑:“說實話,我也記不太清了,那會我也喝了不少酒,但我記得你提了岑舸的名字。”


  安溪窒了窒:“我提她……什麽了?”


  白鬱舟抓了把頭發,回憶道:“好像是說的你們在岑家老宅時候的事情,什麽日記本還是筆記本什麽的,具體的我也忘了。”


  安溪以前送過岑舸一本暗戀手賬。


  說起來,小時候安溪送過岑舸很多東西,隻要是安溪覺得漂亮的,值錢的,昂貴的,和岑舸般配的東西,她都會買過來送給岑舸。


  現在安溪一點也不想提那些舊事。


  和白鬱舟坐了一會,她們一起吃早餐,再去電影院連著看了三場電影,吃過晚餐才分開。


  大年初二,劇組恢複拍攝。


  安溪投入忙碌的工作。


  岑舸沒再出現,沒人打斷安溪的狀態,她情緒也愈發穩定平靜,靜到枯燥乏味。


  除去拍戲的時間,剩餘時候,安溪過得有些渾噩。


  有時候她晚上回房間,明明剛洗過澡,但過了一會,她會突然記不起自己剛剛是否真的有洗過,隻能打開浴室門,看濕潤的地板和換下的內衣來確定。


  2月底,岑舸再次出現在安溪房間外,依舊隻是送送夜宵和早餐,有時候會和安溪說一兩句話,要麽叮囑注意身體,要麽預告明天天氣。


  到3月下旬,岑舸單方麵告訴安溪她有工作要忙,可能要去半個月,但她會在安溪《錦瑟傳》殺青前回來。


  第二天安溪拍完戲下班,果真沒在門口看到岑舸。


  她獨自穿過安靜的走廊,找出房卡,刷卡門。


  房卡插入取電槽,滴的一聲鳴響,燈光陸續亮起,照出空靜的客廳。


  安溪慢慢抓住門把,停頓片刻,再輕輕關上門。


  哢噠一聲響後,整個房間落入徹底的安靜裏。


  《錦瑟傳》預期四月初全劇組殺青,但因為各種意外,最終拖延到了四月二十二日。


  殺青那天,安溪有個角色人物采訪,她帶妝錄完采訪,再卸妝換衣服,參加殺青宴。


  岑舸並沒有出現在殺青宴上。


  4月23日,安溪飛回北城。


  飛機落地,安溪往車庫走。


  小苗跟在她身後,感歎這八個多月的艱辛拍攝,現在終於結束了,可以回家好好休息幾天了。


  安溪愣著神,沒注意聽小苗的話。


  小苗瞧了眼她有些蒼白的側臉,無聲歎氣。這段時間安溪一直這樣,不拍戲的時候總在木愣出神,跟沒了魂兒似的。


  小苗沒再說話。


  兩人一路安靜地抵達車庫,找保姆車的時候,有個個子挺高的女人迎麵走來,目光直直盯著安溪。


  安溪隻盯著地麵,沒有發現她。


  小苗敏感地快走幾步,先行擋住那個女人。她擔心是什麽記者或者私生。


  女人被小苗攔得腳步一停,開口喊道:“安溪!”


  安溪抬起眼,終於發現麵前高個女人,很麵熟,但安溪想不起是誰。


  女人看她目光迷茫,自我介紹說:“我叫陸真,我們以前見過很多次。”


  安溪想起來了,陸真,岑舸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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