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蒼記事之十七 子之哀
前言
致數年後的自己
希望你已經不再痛苦,“工作”穩定,能夠擁有快樂的生活。
希望你的家人是理解你的,不會要求你去做你不願意的事,不會打著“愛”的名義,給予你無盡的精神摧殘。希望你已經找到快樂,哪怕是一絲絲也好,不要像我現在這樣,瘦削的臉頰上難見笑容隻剩陰鬱。
希望你找到了能與自己患難與共的真心朋友,不要像我現在這樣,一顆冰冷死去的心還要被所謂的朋友刺得千瘡百孔。
希望你的家人身體是健康的,不會因芝麻的矛盾激烈爭吵關係緊張到瀕臨崩潰。希望你是有一定能力的,不再是微不足道隨意被遺忘在角落,可以獨立應對生活的一切難題。
希望你已經積攢了一定的金錢,隻有這樣,你才擁有追求幸福的資本。但若是沒有,也不強求,因為飽經相思之痛的你一定做好了孤獨一生的準備。
希望你能遺忘掉過去的痛苦,哪怕它們無法愈合,你也一定要將它們封印起來,因為一旦回憶起這些東西,你就控製不住地落淚,在公眾場合被人看到影響可不好。
希望你,比現在的我,過得更好,變得更強大。假如先前的那些你都沒有做到,沒關係,就算生活再怎麽糟,習慣也就好了,如果命運真能把苟延殘喘的你逼死,那我可真是要謝謝它,因為它給了未來的我一個上新聞的機會,感謝它賜予我的命運,比起那些弱肉強食沒有思想的動物來說,我作為人可真是幸運太多了。
正文
我對父親的情感是非常複雜的,他在我心裏一直是不想觸及的存在。
他與母親雷霆般的爭吵,讓我的心髒猶如被電擊一樣,陷入刺痛與麻木,接踵而來的是恒久的惶恐不安與自我封閉。但父親的一生基本是圍繞著我的,就連爭吵,很多時候也與我有關,他為我付出太多了,但同樣的,他與母親爭吵帶給我的傷害也給我留下了無法磨滅的陰影。
我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父母。
是,我的確很少跟父母溝通,很少關心他們,作為兒子並不合格。但這一切也都是他們種下的因,他們活得不容易,為我付出了很多,我又何嚐容易?不愁吃穿又能怎麽樣,我想要的從來不是物質,我的精神世界是一片荒蕪和陰冷。我知道我可能欠父母很多東西,但我無法麵對他們。這就好像是有個人捅了你一刀,然後又給你醫藥費對你好給你買東西吃,你覺得對於一個受害者來說是什麽心情?
親人也許是最愛自己的人,但也可能是傷自己最深的人。這一切記憶我無法克服與抹去,隻能冷處理,我甚至說不出任何關心的話,哪怕是說爸或者媽都覺得別扭,那種咫尺天涯的感覺,時刻令我感到歉疚。他們現在確實關心我,但我已經感受不到任何幸福與快樂了。
因為我的心已經死了,所有的所有,都太遲了。現在的我,是個幸福與快樂感喪失的人,我能做到的,唯有盡可能保持現在的樣子,不去墮落、變得更陰暗,別人是活得開心就好,而我是活得不痛苦就好。
我甚至沒有任何追求,隻是想圖個溫飽混吃等死罷了,但一方麵安於現狀,一方麵又不甘變成廢物,我真是個矛盾體。
我一度沉迷於小說、電影和遊戲的虛擬世界當中,隻有這樣,才能讓我的心靈得到短暫的慰藉,現實活著的不過是具行屍走肉。正因為如此,我的思維是遲鈍的,而且我漸漸發現,我的思維在枯竭,我在慢慢地喪失寫作的能力,這是一種很可怕的事情,這代表著麻木,代表著靈魂的消逝,當然,其實最直接決定我放棄小說的原因,是因為我加入了某州……
該死,扯遠了。
我應該是要提及父親的,但這很難去形容與描述,父親所經曆的磨難比我要豐富得多,所以他在精神方麵其實也有些毛病,算是受到刺激就控製不住自己,脾氣容易暴躁,而我是恰好相反,受到刺激就抑鬱自我封閉。因此每次聽到父親重重地呼出那一串氣時,我就條件反射地開始自閉,原本就勉強漂浮在海平麵的心就直接沉了下去,一直沉、沉、沉,沉得越深,我恢複起來的時間也就越久。父親的那個動作也許並不能代表他與母親一定會發生爭吵,但是他呼出來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憋了一股子悶氣,大多數時候這意味著他的心情並不是很好,而這,也讓本就敏感的我更加抑鬱。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牽動著我的神經。
然而即便是父親高興了,我也並不會感到高興,隻是能感到稍微放鬆一些。
所以,可以想象得到,父親對我從小造成了多大的影響。這股影響,直到成年,依然在支配著我,我幾番試圖脫離它的控製,但都失敗了,失敗的結果是讓我更加不敢去嚐試。
這是徒勞的。
你能期望一個垂死掙紮的人能夠有多少力氣呢?每一次竭盡全力的掙紮,都在消逝著他的生命,直至死去。
是的,雖然我還活著,但我精神上的某種東西是死去了的,這種東西叫做希望?勇氣?自信?亦或者是別的什麽?不管是什麽,這都不重要,我並不在乎,生死也早已置之度外,之所以沒有自我了斷,不過是不喜歡體驗死時的痛苦,如果能有一種無痛的死法,那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說起來猝死或許算是可以勉強劃在這一類。
其次,我也許是因為不想讓父母承受痛苦吧,我給予不了他們什麽東西,隻能為他們默默地活著不去尋死大吵大鬧。這或許就是我與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吧,他們都是為自己而活,而我在很大程度上是為其他人而活,對自己是無所謂的態度。
我也盡可能地節省金錢,畢竟我知道這些錢來之不易,大多數時候我也不需要買物質上的東西來滿足自己,父親讓我盡管用,可我實在無法心安理得大手大腳無所顧忌地把他賺的錢用出去,但為了活下去,該花錢的地方依然得花。
我也盡可能地去追求父親的期望,然而我的性格,極大地限製了我的上限,我感到注意力無法集中,我對榮譽名利不感興趣,如果不是不想讓父親失望,我或許更適合幹些養老的活。
命運造就了父親,父親與命運造就了我。
人的悲哀在某些時候是可以繼承的,而這種繼承,不是說前者的苦難多,後者的苦難少,後者就一定比前者樂觀開朗自信,這就像是一個人被刀捅了數刀卻沒有傷到要害, 一個人隻捅了一刀卻直接斃命,這種東西,不是想當然的一加一等於二。
我並不怪父親,唯獨要怨的,隻是命運而已。
或許某部分人認為,我比他們要幸運很多,但我想說的是,這種東西是無法對比的,每個人的悲哀都是不一樣的,非當事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有些人的悲哀與痛苦可能遠遠超過我以至於能給予人力量自我了斷,在我看來,這其實不失為解脫,他們相比我而言反而是幸運的。
畢竟活著,有個詞語叫生不如死。
很多時候,我真的不願意回家,家庭這個詞,對我來說很陌生。
2016年10月10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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