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話 麵試(1)
悠揚婉轉的琴音直接作用於人們的腦海,像是風拂過柳樹,柳枝在湖麵蕩漾出波紋漣漪,水裏的魚兒輕吐著泡泡,含住鐵鉤的魚餌,戴草帽的垂釣者吟唱著洗滌靈魂的歌謠,將魚竿一揚,跳動的鯉魚擺動魚鰭飛著浪花在空中慢慢翻滾,銀白的魚鱗被光反射得耀眼。
每個碰杯的酒客都情不自禁將酒灑在了臉上,激動地向前劃著胳膊,仿佛集體融入了一場盛大的遊泳比賽。
跟著勁樂搖晃的人原地轉了半圈換了舞步,紛紛挽著身邊人的手跳起了華爾茲。
失戀者挺直腰板,無神的眼睛迸發出璀璨活力。
呼喊舉拳的人乖乖閉上了嘴,化拳為拍掌,從鼻腔哼出旋律。
高級調酒師聽得癡迷,手不自覺地一鬆,一不小心弄翻雞尾酒濕了工作服……
但並不是所有人的表現都這麽積極與和諧,起碼有個灰襯衫男人不是——正是那個東方黎暮懷疑的怨徒。
他扶著桌子站起,身體上下青筋暴凸,麵目扭曲如鬼,踉踉蹌蹌,一路東倒西歪撞掉了好幾個圓桌上的酒瓶和酒杯,玻璃碎渣濺在地麵被他的皮鞋一腳碾過,可他壓根感覺不到腳上的不適,因為此時他在承受著更為巨大的痛苦。
他試圖抱頭掩蓋住琴音,但不管用,這琴音猶如啟動蠱毒時吹奏的音樂,一旦奏響,沉睡的毒物便會在他體內遊走噬咬他的器官。
不,他感覺體內的器官是在!
對於平常人來說,淨化的感覺就如同在山腳泡溫泉舒適到骨頭發酥或是被告知中了彩票大獎精神百倍,他們體內的負能量會隨著正能量的注入而從頭頂散發到自然中去。
但是對於怨者來說,淨化帶來的疼痛不亞於抽筋拔骨,他們體內的負能是內斂閉塞的,隻進不出。
打個比方,怨者的身體是房間,負能是藏在房間裏的老鼠,現在代表貓的正能進來了,門窗封閉,老鼠不出去,勢必東躲西藏,也許膽大的老鼠還會進行反擊,貓和老鼠這麽一鬥,遭殃的肯定是房間。
房間是不會痛的,就算老鼠掘地三尺房間也不會哇哇大哭,不過若把房間換做人類的身體的話……那酸爽將無法想象。
離開這裏!離開……
灰襯衫男人終於在離酒吧門口還有五步之遙的地方軟綿綿倒下了。
“喲,這家夥不會掛了吧?”歐陽卿特意俯下身去聽他的心跳,“這麽不經用,落在審判部那幫冷酷的老不死手裏的怨者還會哭爹喊娘地叫喚半天呢!”
“進審判部被審判罪行的起碼都是怨使級別,他不過是個怨徒,體質強化遠遠不及怨使,暈過去沒什麽大驚小怪的,等會醒來估計比你還活蹦亂跳。”東方黎暮看看周圍沉浸在琴音裏仍無法自拔的不明真相的醉酒群眾,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們去賓館過夜吧。”
“嘿!嘿!嘿!上午是誰說我們活動的公共場所範圍縮得越小越好的?這麽快就向我屈服了麽?”歐陽卿滿臉得意。
“酒吧都來了,去賓館又有什麽關係?有錢幹嘛不住賓館?要回那個破屋睡覺你自己回,要真有其他的怨者在賓館發現我們逃走就逃走了唄,我們要追擊的那個怨使在學校又不住賓館。”東方黎暮拉開玻璃手推門就走,傲嬌地丟下一句,“懶得和你廢話!”
“懶得和我廢話還廢這麽多話!”歐陽卿趕緊衝到吧台抱了三瓶伏特加,朝一名不明所以的酒保嘿嘿一笑,“跟你們負責人說一聲,這些就當是請我出場彈琴的費用了。”
“哦別客氣,盡管拿,這是我們的榮幸,您的天籟琴音令我們心悅誠服。”酒保紳士地鞠了一躬,服務態度友好得簡直讓人懷疑撒泡尿在他身上他都不會生氣,“這樣拿可能不方便,要不留個地址我托人送您一箱?”
“哈哈,不必了。”歐陽卿對著酒保拱拱手,腳底抹油,一溜煙躥出。
“東方黎暮,臥槽你大爺,等等我啊!”
魏文蒼揉眼摳去眼角的分泌物,支起胳膊將上半身在兩床間的欄杆上靠了一會兒,肩膀酸酸的,果然是睡硬床還沒有習慣。
他望望陽台的晨光,以及還在熟睡中的豬一樣室友,戴上眼鏡,默不作聲穿上黑長褲,在鋪著竹席的木板床上疊好棉被下床。
六點三十分,再過一小時便是早自習,估測搞衛生加洗漱需要十五分鍾時間,吃早餐十五分鍾,剩下的三十分鍾趕到教室綽綽有餘,還能玩會手機。
拖著拖鞋上完廁所,魏文蒼感覺腦袋還是有些昏沉。
他在洗漱台瞧了瞧鏡中的自己,困頓疲倦的雙目,細密短的胡茬,額上全是擠破殘留的青春痘印,頭發雜得像雞窩,而且老是有那麽一撮或分散的數十根發絲頑固地在那翹起。
昨晚他又夢到顏姝慧了。
她發了燒,就仰躺在他寢室上鋪的1號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
魏文蒼驚訝地說你發燒啦?顏姝慧說嗯。魏文蒼說應該不嚴重吧,好起來應該快的,什麽時候發的燒?顏姝慧說昨天下午。
魏文蒼說過一周就會好的,然後他爬下階梯,爬了兩階立住不動了,注視著她,說我有個請求,能加我好友嗎?顏姝慧也淚眼汪汪地看著他,說謝謝你這麽關心我,我加回你。
第二十三次夢見了吧?
魏文蒼用濕潤的毛巾擦了把臉,頹廢的神情微微振奮,他在反省自己為什麽還會夢到她,原來是他內心最孤獨的時候她就會跑到夢裏來安慰他,盡管這是假的,可他每次在夢裏都當成是真的。
書上說,有一天你夢見了一個很久沒見的人,代表你想記住她,但是卻正在遺忘她。
“可我覺得不是。”魏文蒼輕聲對著鏡子說,“是我想遺忘你,但是夢卻在提醒我記住你。”
早自習結束的第一節是英語課,廊道裏到處是走教室的學生,就像是一群傾巢而出五顏六色找尋食物的大螞蟻。
魏文蒼是最後走出2202教室的,他很討厭這種人來人往的場麵,密密麻麻,擦來撞去,雖然熱鬧但相互之間透著陌生的冷意,而且總是會有四五個走得很慢的人並排橫在某一廊道的中央,說說笑笑,阻礙他人的前進,後麵的人也因此被迫放慢速度,行為實在令人不齒。
走進3104教室的時候,魏文蒼一眼看到後排王曉天的最右邊還空著一個位子,王曉天也注意到了他,忙向他揮手“嘿,哥們,坐一起唄?”
魏文蒼毫不猶豫地走過去,這間寬敞的教室起碼能容下一百人,他可不習慣與其他班級的陌生同學坐一起,能和王曉天坐當然最好不過,這個位子看來就是專門為他留的。
“你女朋友沒和你一起?”魏文蒼把課本拿出,將書包塞進桌屜裏,左顧右盼,心說我似乎不用做電燈泡了?
“她在第一排和別的班女生交朋友呢。”王曉天微笑說,“情侶經常膩在一起感情難免乏味,給周圍學生也會帶來些不好的影響,偶爾分開其實是有利的。”
“挺羨慕你們的。”魏文蒼低下頭去看英語課本第一單元的單詞,他感覺王曉天很有意思,和他聊天居然沒什麽尷尬。
“放心,你也會找到女朋友的,無非是時間問題。”王曉天安慰說。
也許吧。魏文蒼想,未來的事誰說得清楚呢?單身一輩子的人曆史上又不是沒有……見鬼,我為什麽要去想這些?說得我有這麽饑渴想找個女朋友麽?
“hello,eve
yo
ethe
e te
begi
sas a
e
glish teache
, i" gdto be i
the sae css ith y csatesy
ae is li qia
”鈴聲一響,提前五分鍾來到教室的英語老師在講台做起了自我介紹,“大家好,新的學期開始了,作為一名英語老師,我很高興能和同學們相處在同一課堂,我的名字叫李茜。”
“沒有筱璃監督還真聽不進去。”王曉天瀏覽了一遍首篇英文閱讀,無奈地笑笑,幸好他有預習。
“她好像沒有競選班裏的職務,人這麽美,成績也很好吧?”魏文蒼問。
“嗯,何止是好,高中她全校前十呢。”王曉天說,“有她在我的功課都不用愁了。”
“那學生手冊她總不能幫你作弊吧?”
“學生手冊?就是那三本練習冊厚要背下來考填空簡答題的學生手冊?哇靠你不說我都忘了下周要考試!”王曉天麵作驚恐狀。
“不用慌,等著一起補考吧。”魏文蒼淡定地記下李茜在黑板上寫的重點單詞。
他覺得自己仿佛回到高中的時候,老師在上麵念經似的講,他在下麵要麽心不在焉地記著筆記,或在本子上畫些長滿觸角的古怪圖形,要麽幹脆坐在那兒發呆,遙想人生或宇宙的終點。
不過他不敢在英語老師張鸞的課上開小差,因為他英語差,是張鸞的重點關注對象,她甚至能從學生的眼睛中看出有沒有走神,即便他一直盯著黑板,但隻要稍一走神張鸞也能通過看眼睛點到他的名字。
然而他並不討厭上張鸞的課,因為她時不時會在課上講幾個她在國外經曆過的有趣故事,偶爾她還會給全班同學看視頻或者舉辦一些互動的小活動。
現在到了大學,就算他英語再差,英語老師也不可能管這麽多了吧?
想想也是,悶頭玩手機或者睡覺的學生都一排一排的,學習已經完全變成自己的事了,老師沒精力去催促了。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說不定就又畢業了呢……可是畢業之後他該幹什麽?
考研?考注會?他沒任何信心。
萬一都失敗了做什麽工作呢?寫小說?
得了吧,這種一周一更的龜速他都嫌慢,而且寫小說大部分簽約作者也賺不了幾個錢……好憂慮啊,做高級動物真累,還不如一隻翱翔的鳥來得快活,可既然投錯了胎,他隻能將錯就錯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