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話 怎無言(1)
這句話簡直是魔咒,仿佛來自十八層地獄,一出現便伴隨著死亡的意誌。
在歐陽卿眼裏,沈清璿的臉發生了無規則扭曲,扭曲到讓人連頭顱的形狀都難以分辨,緊接著,她的身體像是揉麵粉似的被揉成一團,縮為一個模糊圓點,與漸漸變暗的天地融為了一體,最後,萬物的聲音遠去,一切都消失了。
當他恢複意識的時候,周圍環境出現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火,到處是火。
環顧這片狹小空間,歐陽卿的目光依次從黑漆的牆壁、門、床、木櫃等被火燒得麵目全非的家具中掠過,這樣的場景,讓他聯想到了臥室。
此時,濃煙滾滾,躺在床上的女主人因吸入過量二氧化碳而昏迷不醒,身上已有多處輕度燒傷,奄奄一息。
房間起火的原因是櫃台上的電視機電線短路,著火的刹那電視機先被引燃,然後牽連了旁邊堆積的大量書本,接著又波及了櫃台、窗簾、床腳……最終導致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但在火勢徹底蔓延開來之前,女主人完全是有得救的機會的,因為她的男人及時醒過來了。
不過這家夥醒來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去看自己的妻子,而是喃喃著“天助我也”,慌忙拉起棉被給自己披上,裹住身體,然後下床拉開窗戶,再飛快地衝出房間,視妻子如無物。
脫離危險,他又隨手把點著火的棉被扔回了房間裏,這才瞥了自己那個不知熟睡還是昏迷的妻子一眼,神色中閃過類似什麽廢舊物品丟棄時的惋惜,竟毫無悲傷。
“媽媽!”
“媽媽!”
“嗚嗚——媽媽還在裏麵!你為什麽不救她?”
睡在鄰室的女兒聞到煙味醒來,下床察覺了火災,看到男人一臉漠然地出來,便哭著要衝進房間去救她的媽媽。
“晚了!”男人粗暴地拽住女兒的胳膊,對於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女孩來說,他的力量強大得像隻野蠻的犀牛,根本無從抵抗,“你媽因為失眠服用了安眠藥,遲遲沒有醒來,已經死了!”
“你騙人!鬆開!你鬆開!”女兒奮力掙紮,想用頭撞男人的肚子,用牙齒咬男人的手。
“我是你爸,你得乖乖聽我的話。”男人一把摁住她的腦袋,橫抱起來,將她扛在肩膀上,一步步走下樓梯。
“你不是我爸!嗚嗚——你是害死媽媽的凶手!你這個大壞蛋!”女兒用拳頭狠狠捶打男人的肩膀,“你還我媽媽!你還我媽媽!”
“沒錯,說得沒錯,我不是你爸,是你的繼父。”男人笑了,笑得陰鷙而可怕,“所以玩弄了你也沒有關係對不對?”
女孩驚恐萬狀,渾身劇烈地哆嗦起來,她實在不敢相信這個繼父居然會對她產生這種禽獸不如的想法。
雖然她隻有十三歲,但對於“性”方麵的知識,她還是聽媽媽說起了解過一些的,這時候最理智的辦法唯有大喊救命。
但男人似乎早就料到女孩會這麽做,他一點也不緊張,任由女孩扯破喉嚨嘶喊,轉身進了一樓的儲物室,迅速地找到一隻隱藏在角落的塑料箱子,單手打開。
“照顧你們母子這麽多年,該是報答的時候了。”男人從塑料箱子裏取了根食指粗細的繩子,出去便將女孩摔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救命!來人救……”女孩忽然閉上了嘴,楚楚可憐的眼神中流露出令人心碎的絕望,她沒有再嘶喊,隻是止不住地嗚咽。
她家位於一個老住宅區,因為經濟發展的緣故,附近越來越多的人富裕,周邊鄰居都陸續帶著子女搬遷進了城市,住上了城市裏的高樓大廈,現在這裏隻有一棟棟被廢棄的房屋,晚上隻有她一家燈火通明。
她媽媽也曾動過搬走念頭,可她繼父卻說這裏很安靜,裝修一下可以接著住,沒必要花大筆的錢隨大眾,結果她媽媽同意了。
“是不是想起了什麽?”趁女孩失神的片刻,男人將她雙手捆綁了起來,撕開衣服按穩她的腿,趴在她身上,像條尋覓到肉骨頭的野狗一樣貪婪地嗅著芬芳,吮吸她的每一寸肌膚,“那個蠢女人,死都想不到她當初的決定會害了自己女兒吧?”
女孩顫抖著,呆滯的目光裏湧出兩行熱淚,嘴裏還不停地說著“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媽媽不會害我……”
場景至此模糊。
歐陽卿從頭到尾都保持著沉默。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除了壓抑,便是沉重。
這裏的一切雖然都是虛幻的,但並不代表它一定沒有真實發生過。
這個地方是怨者專門製造出來抹殺浩者意識的一種幻境空間,它可以說是夢,卻也可以說不是,任意一個虛幻的東西都可能會殺死他,不過很明顯,不論是前麵的火海、男人抑或女孩,都沒有對他構成威脅,猶如過眼雲煙。
但他反倒希望這些東西是有威脅的,這樣他就有理由去相信這些場景都是編造出來的,是用來迷惑他的陷阱。
可惜沒有。
許多怨者,在他們成為怨者之前,都有過悲慘、絕望的經曆,而這種經曆產生的怨念,日積月累,在某種機緣巧合之下促使他們掌控了負能。
也就是說,這個女孩,很可能就是小時候的沈清璿,否則這些虛無的場景,不為了殺死他,在這個幻境空間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所以,目睹這一悲劇的歐陽卿現在滿腦子都充斥著對那個男人的深惡痛絕樓上鬧火災棄妻,樓下做禽獸辱女,真是喪心病狂,罪該萬死。
普通人會有這麽大反應麽?也許有人會,有人不會,但僅限於此。
他們置身事外,就算發生在身邊,整起事件也都與他們毫無關聯,他們完全不用感到其他什麽壓力,冷眼旁觀不過是受一些道德譴責,善良的人也頂多是被同情、憤怒或悲傷的情緒包圍那麽一小會兒,幾天後又是個全新的自己。
可歐陽卿不行,如果他置身事外,像個普通人感歎同情一下就跟看悲情劇似的略過了,先不說他不會原諒自己,老大安在問也會第一時間趕來打爆他的頭。
他們浩者,是比特種部隊還要驕傲的隱秘存在,頭頂懸立著國家正能局的聯誼誓願,身上肩負著實現、為人民帶來歡樂與幸福的光榮使命。
他們為了這個誓願與使命奮鬥了數十年!他們用盡了全力!
可他們,依舊有力所不及的地方。
人民痛苦,怨者層出不窮,他們,要承擔最大的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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