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話 霖朧初現(5)
是夜,萬籟俱寂。
“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們自以為看到了黑暗,實則隻是看到了黑暗表麵,沒有看到身處在黑暗裏的人。”
虛無的黑暗中忽有一處光圈,圈裏站著兩個人。
“你是他的朋友,對嗎?”
“是的。”王曉天望著黑影,有一恍惚的錯覺讓他感覺這個人身體的輪廓很熟悉,像是某名多年不見的老友。
“好,既然你口口聲聲說你是他的朋友,那麽你了解他多少?”黑影的眼神很嚴肅,仿佛是在審問一個犯人。
“我?”王曉天一怔。
“當你看一個人獨自行走的背影,會不會覺得他很孤獨?”
“孤獨?是啊,這是很孤獨。”王曉天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不,這不是孤獨,是孤單。”黑影搖頭糾正。
“有區別麽?”王曉天不解其意。
“你知道何為真正的孤獨者麽?理查德·耶茨認為,所謂的孤獨,就是你麵對的那個人,他的情緒和你自己的情緒,不在同一個頻率,真正的孤獨者,並不是因為孤單而孤獨,即便混跡在人群中,孤獨也會將他與人群的世界隔離開來,哪怕是家人,他也極少開口,也不會笑,因為他的孤獨,來源於他心裏的滄桑。”
“滄桑?”
“是的,滄桑,一種沉重到足以使樂觀者自閉的滄桑,你可能不知道主動開口說話在一個真正的孤獨者眼裏是件多麽困難的事情,好比打破世界的屏障,除非你是他的知己紅顏,否則,即便是拿著槍對著他,他也懶得與你廢話一句。”
“魏文蒼是這樣滄桑的人嗎?”王曉天迷惑地反問。
“你不了解他,因為他把你當朋友,所以你發覺不了。”黑影歎了口氣,用拇指從身上抽出了一根東西,看形狀粗細像是一條雪茄。
“朋友麽?”王曉天心頭一震。
他隱約知道,在常人眼裏看來的簡單的朋友二字,放在魏文蒼心裏的分量究竟有多麽沉重,簡直就是隔著一層水膜的滾燙烙印,一旦水膜破損,那烙印的高溫便會將他的心髒燒成絕望的炭黑。
“你能看出他眼裏藏著獅子嗎?那是某本小說裏經常用到的詞語,裏麵寫的就是這麽一群孤獨的少年。”黑影感概萬千,激動地擺動雙臂,手舞足蹈,“哈!當年的我可也憧憬過如此熱血的冒險啊!”
“獅子?”王曉天努力回想著魏文蒼的眼神,似乎,似乎……除了黑,還是黑,無盡的黑,或許帶著點眼白?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不出到底是什麽樣的眼神裏能夠看出獅子。
“他的眼裏當然不是獅子。”黑影衝王曉天戲謔地笑了笑,雖然看不到臉,不過王曉天能感覺出來他在笑。
“他的眼裏藏著深淵。”黑影神秘地壓低了聲音,“怎麽樣?我形容得還算不錯吧?”
“……”王曉天沉默了一會兒,道了聲是,他有些不耐煩了,鬼知道如果不認同這家夥他還會扯出什麽蛋黃。
“其實,深淵裏麵還藏著東西,他能瞞得過你們,卻瞞不過我。”黑影滿臉的自得,吐出一團黑乎乎煙霧。
“老煙鬼!你誰啊你?”王曉天真他丫的要受不鳥了,他有種從黑影手裏奪過雪茄的衝動,然後狠狠地將它摔在地上用腳碾壓。可是他根本碰不到黑影,他與黑影的距離,永遠間隔著一米。
“他眼裏的深淵,裏麵藏著的東西比獅子可怕多了,那是一條——xx!”黑影緩緩說道。
“什麽?”王曉天懵圈了,這貨是突然消音了嗎?
“浩者和普通人的區別就是,浩者超然法律之外,卻被道德所約束,而人們隻能被法律所約束,卻無法被道德約束。所以如果沒有法律,社會是難以和諧下去的。”黑影又恢複了聲音,隻是這說話的內容好像換了個頻道。
“樓上一個老人開窗讓電腦的一個數據線掉了下去,正好砸壞了下麵的一輛勞斯萊斯,但這不算高空拋物,隻能說是意外墜物,因為老人自己都不知道數據線去哪了。”
“車主找上門,老人知曉了前因後果,便想用自己的積蓄賠償他六千元,但車主不同意,一定要求老人全額賠償,也不去理會老人家境貧寒,有無子女代賠,結果將老人逼得跳樓自殺。”
“???”王曉天已經完全聽不懂他在講什麽了。
“隻要法律對自己有益的,他們都絕不會放棄這個優勢,為利益與所謂犯錯方糾纏到底,從來不懂得何為人性的真善美。”
“而懂得這些真善美的,有的被世人謾罵稱其為道德綁架或聖母婊,因為他們沒有去付諸行動,有的付諸了行動,但實際上也是為了聲望名譽或私人利益。”黑影歎息,“也難怪,真正能做到無私奉獻的人,大部分已經是浩者了。”
“但成為浩者是個悲劇啊,一旦xxxxxx,世間再也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們為人民付出了什麽,連痕跡都不會有……”
王曉天猛然從被窩裏睜開眼睛,定了定神,窗外的天還是黑的,嗯看起來是淩晨,還能再睡會懶覺。
任道然,給我出來解釋一下怎麽回事!王曉天想起先前的夢境,感覺自己心好累。
“應該是自然正能的原因,才讓你大腦的潛意識裏做這樣的夢。”任道然說,“它在潛移默化改良你的不道德不健康的齷齪思想,最終目的是把你轉變成像我一樣的聖人。”
聖人你個頭,神經病還差不多!還有我思想怎麽了?我是十佳青年好不好!王曉天心說,那魏文蒼呢?上次你扯的什麽同源自然正能,是真的嗎?
“假的,我猜上輩子你和他是伴侶,這輩子因為性別原因沒有在一起,潛意識裏認為很遺憾,所以經常夢到他。”任道然一本正經地回答。
“你再胡言亂語信不信我……”王曉天兩腿一蹬坐了起來,然後他就沒招了,重新躺了下去,因為威脅對任道然不管用。
“月光色,女子香,淚斷劍,情多長,有多痛,無字想,忘了你~”
漆黑寧靜的夜晚,一個白袍男子抱著長琴伏跪在一條寬敞的長廊裏,彈著琴,唱著歌,無形的氣場若有若有的散發開去,蕩開一圈圈白色的波紋。
“過情關,誰敢闖,望明月,心悲涼,千古恨,輪回嚐,眼一閉,誰最狂~”
“我去,我說大哥你這月光唱得絕啊!還有這手無與倫比的好琴,教教我怎麽樣?”站在右邊的王曉天眼睛發光了,魏文蒼則是一臉地無語。
“小子,不想死就別出聲,他來了。”白袍男子沉下聲,把膝蓋往琴底一撞,琴身旋轉著飛起,他把琴提在腰間,仿佛側成了一把琵琶。
“我這愛琴是用來對付怨者的,可不是用來做樂器的。”他低笑了一下,忽然表情一肅,曲調加快不少,五指隨著琴弦高速跳舞。
“我去,這歡快的曲子是鬧哪樣?”王曉天和魏文蒼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天蒼蒼野茫茫dj,敵人比我想象得要多,自然得換一首節奏快的曲子。”
廊末倏地閃過一道道黑影,兩旁的窗戶風聲大作,刺耳地幾乎要磨破耳膜。
“這裏居然有八個怨徒,三個怨師,一個怨使,都快成怨巢了麽?”白袍男子瞬間就作出了判斷,左耳一動,那一側的窗戶猝然破碎,濺出細碎的玻璃,一團黑色的氣體帶著鬼哭狼嚎洶洶而來。
“哼,一點負能也想做暗器?”白袍男子把身子一轉,拉出一根琴弦蹦射出一線金色的切光,將玻璃與黑霧爆為虛無。
“神州的浩者?”仿佛有千百個聲音在廊裏回響,帶著驚異和憤怒。
“很不幸,答對了。”
“那麽,你們這幫縮在陰暗的蟲子即將被我審判。”
白袍男子似乎毫不畏懼,大笑三聲,狠拍琴身,一股金色的正能從琴身劇烈地波動出來,卷起滔天巨浪。
“兩小子們,看好了,這是我給你們上的第一課。”
男子氣勢軒昂,眉宇間散出浩然之氣,隻屈指一彈,幾道模糊的黑影就在黑暗中痛苦扭動顯現出來,仿佛遇到陽光的掙紮的吸血鬼。
事後……
“怨者?我們要殺了他們麽?”
“不,我們隻需要淨化他們體內的負能即可,如果真的罪惡滔天,那麽自然有我們神州的法律製裁他們。”
“看來你們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麽霸道嘛,我以前怎麽從沒聽說有什麽神州?莫非是淩駕於任何法律之上的存在麽?你們的每句話難道都是不可抗拒的法律?”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我們終究是為人民的幸福生活服務的,在神州的浩者都是能夠操控正能的精英。”
“那麽如何才能操控正能呢?”
“第一人要陽光,陽光還不夠,為人謙遜和善,從小到大對別人隻有鼓勵與忍讓,不打架鬥毆,就算學習差也毫不氣餒,不對命運服輸,充滿愛心,能與形形的人相處融洽,肯無條件幫助或拯救那些身處在痛苦中的人,必要時敢犧牲自我成全他人……”
“舉個簡單的例子,如果你能和一個抑鬱者談天說地讓他改善自我天天充滿正能量就算是勉強合格。”
“聽你這麽說這個人設蠢得就像聖母救世主,世界上沒有的吧?”
“可以這麽說,但是浩者隻對該聖母的人聖母,比如普通老百姓,犯罪的人不包括在內。”
魏文蒼疲憊地睜開眼睛,這場夢做得很累,他睡得並不好,可他現在睡意全無,也許是昨天ktv玩得太嗨了吧?
魏文蒼輕輕下床穿上拖鞋,寢室裏的光線還是昏暗的,室友也睡得很死,鼾聲如雷跟豬似的。他走到陽台,將關機的手機啟動,看了眼時間,是五點整,離自習課還很早。
魏文蒼忽然記起了那件被他壓在行李箱裏的軍服,想著是不是偷偷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但是他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室友還在睡覺,吵到他們就不好了。
即便他們也經常吵到自己沒有顧過他的感受,但是他習慣了忍耐,不代表室友可以忍耐,要是被他們責怪了,他心情也會變差,等於自討沒趣。
將腦海雜七雜八的想法拋去,魏文蒼對著洗漱台的鏡子,努力想象自己穿上軍服後的模樣。
大學畢業後,就得去執行任務了,父母那邊隻能編謊話應付了,或者麻煩任法然用催眠術給他們植入一段虛假的記憶。
他什麽都考慮過了,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所以他現在很想找一個女朋友,體驗一下情侶間的甜蜜,這樣一來,即便未來孤生也沒有遺憾了吧?要是可以發展到談婚論嫁的話,他也會負責到底的。
“魏文蒼少校,你真酷。”魏文蒼盯著鏡子裏昏暗的自己,自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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