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湖(超大章) 第五十六章 心安事
壤平村。
莊俞腳下的土地正是那曾經人傑地靈的壤平,隻是百年來漸次凋零,想來用不了多久,會又是一處不毛之地。
少年回想著昨晚女鬼的言語,“先生”二字還是很竊喜,雖是如今算不得,留待將來也好些。那知那紅衣女鬼又同他說道恩公謙虛得緊,為人處世懂得道理順序,就很為難得,不知超越了多少山上神仙。
問道無先後, 術業有專攻。達者為先,無關境界高低。
多讀書當然沒錯,少年心中想著,多好的文章,古來聖賢果然才思如湧泉,文章好學問大,讓我輩後人有所借鑒,不懂可以看,可以學。
壤平端的好地方,坐北朝南,南方相對平緩些,兩道石崖細縫成了連接外界的唯一通道,說世外桃源也算不得過分,隻是如今,卻是人丁不旺,遲暮沉沉,很是可惜。
青年壯丁太少,總得來說修建山廟就落在了莊俞一人肩上,但是沒花多少功夫,前前後後一座小廟就壘了出來,全部有條石砌成,廟頂都是上好的梨木,門框也是嶄新,左右兩耳通透照明。內裏,少年則鑄了個土墩,新做上一張小木桌,不知道從哪裏尋來一隻香爐,整個廟宇在無其他。
隻是少了根本,缺了神靈,就是一座無用的石屋罷了,說來到底有些可惜。
莊俞仍是在門框上落筆,同樣是那“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幾字,他覺得就很好,最少是曾經壤平這個小地方給此方山神最大的認可肯定,再好不過。
隻是泥墩空蕩,看過去很不好,少年取來紅紙,就間間單單的寫了“山神顯應”幾字,真真切切,他不清楚該如何下筆或是寫些什麽,隻覺的如此足矣,就是對逝去的山神最大善意。
莊俞不清楚那紅衣女鬼會不會怪他擅自主張,做的不夠好。少年還是用了心,一磚一瓦,都是親自動手;老嫗就每天步行很遠和小姑娘一同過來送些食物,當然偶爾也會剛剛送了飯的小姑娘,回了房子,又會折返回來,帶上一些水,重新在山神廟旁邊待上一會兒,再沿路走走停停,花費好久的功夫回小屋;老嫗呢都會在遠處望著小姑娘,一直等她回了屋。
星星稀落的時辰,小姑娘就會巴巴的望著山下那堆火,等著哥哥回家,或是玩著手指,讀讀書,畢竟在她的心裏,莊俞是那種喜歡聽話讀書的孩子。
如今,山神立了起來,少年反而沒有動身的跡象,反而好似淡忘了江湖,停了腳步,走走壤平的層層山水。
女鬼白依然最近就很少出現,莊俞也就把白玉瓶放在了自己現如今住下的屋子,不在去管。其實精神中一絲聯係就能讓他感知女鬼的跡象,多是等到後夜,村子安詳後,化作青煙去往山腳新築起的山神廟,枯坐一夜,隻是故人終究不在,獨留鬼魅存於陽間,不得輪回。
莊俞閑了時間,就會把自己所見所聞全部都寫下來,留於白紙簪花小楷很是秀氣,畢竟如此真江湖事跡值得如此,故事總得留下去,尤其是做得對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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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淨土。
陳白安同家中長輩行到了須彌山,佛門朝聖之地。
從山腳望去,整個靈山寶像光暈,鎏金宮殿恢宏高立,人間香火匯聚,佛音繞梁,貫穿整個須彌山地界,入耳入肺,不偏不倚,入了心耳,隻覺得清涼陣陣,空境祥和,六感敏靈。
“師父,這經文真好,我們也請個和尚回去念經,都不用吃苦修行,每天學著老禿驢念念經;睡睡覺,境界蹭蹭往上漲……”陳白安說道。
女子翻著白眼,沒敢氣的說道,“要不也送你來這,當個尼姑,不沾染紅塵事果,你也可以……”
“佛門修行可不是念念經、睡睡覺難麽簡單,必須就很清淨,始終如一。鏡花空明,於睡夢中熬煉己身,修的涅槃金身,獨一無二。修行多靠的是一個“悟”字,沒有煉氣修行裏花哨,多是一力降十會,排山倒海,容不得半點玩笑。你莫要在嚼舌根,否則我老娘拍了你的嘴。”
陳白安嘟了嘟嘴,不以為然,何況女子也隻是說說而已,又怎會真動手。
女子有心無力,又講道,“此方須彌山,早已和得了道的佛僧入了夢,整個靈山都在其中,你真當入夢不得什麽?這天下何人何事不曾演化?其空識界獨一無二,萬般由來,皆逃不過其法眼。”
“施主,莫要怪罪小友,不知者不罪,歡迎做客須彌山,請移步尊駕……”
恢宏的聲音貫穿整個山脈,整個宮殿光暈繚繞,一道金色階梯從山下憑空生來,直至女子和陳白安腳下,兩個金色銅人禦風而來。
“請尊駕移步……”為首的金身羅漢,施了禮。
果然還是一個模樣,女子心裏想到,畢竟不是第一次造訪須彌山。
金身羅漢在前引路,沿著鎏金階梯步步登高,去往鎏金殿堂,每當陳白安跨出一步,身後的都自行消弭,但腳底卻又是那真真的實物無疑,就叫她暗暗心喜,如此寶貝,要是能收入口袋就是真好了。
鎏金殿前。
一入定老僧起了身,腦後寶像光暈,慈眉善目同兩人說道,“葉宗主好久不見,敢問再次造訪我靈山地界,所謂何事?”
葉姓女子抽了抽嘴,都幾百載光陰過去了,這群和尚還是死板古怪,中規中矩。
“我門下又一弟子,需得靈山一金身法門,打磨打磨。”
葉山柳。
流雲州紫陽山宗主,青遠境女子武夫,偽武神,以被王朝仙家秘密記錄的八大山巔人物之一。
化名葉盼兒,小家碧玉的名字,當然其真名葉山柳所知甚少,除了些老不死的會時不時喊上一句“柳妹子”,那就在同她紫陽山問拳,半點不可氣。當然如果喊上一句“盼兒妹子”,她反而會欣喜應回去,高高興興,到叫人琢磨不透,百年光陰這位即將登頂的女子武神,境界高之又高,又究竟是何心性。
老僧隱去周身氣象,看了看旁邊的女子陳白安,看樣子就是此弟子,便開口說道,“佛門道法,得自己有本領來取,而不是白給。”
葉山柳眉頭緊縮,這幫靈山禿驢從來腦子進不得半點油水,自己這弟子也算不得差,又何來如此,當即暴躁起來,“怎的?莫不是還得拿些財物?什麽時候這靈山淨土也如同山外煉氣士如此市儈?”
“葉宗主,可莫要亂言,我隻是考究此子一翻,看她能不能配的上我佛門寶術,絕無求才之意,可莫要壞我靈山名聲。”老色寶象莊嚴同葉山柳講道,絲毫不曾因其偽武神武道境界懼怕半點。
就如同中土有那道門祖庭,西方有那淨土須彌,都得掂量一二。
“考究?如何考究,莫不是想讓她入了佛門?你想到別想,這丫頭早就有了心上人,六根可不靜……”
那知道女子說話半點不打迷眼,就直接指著陳白安同老僧講這緣由;倒上讓一直站在旁邊沒搭上話的陳白安翻了白眼,臉色通紅,心底又浮現出某個影子。
“師父……你莫要亂講。”陳白安趕忙打斷其師言語,真是被嚇的不清。
“葉宗,少安毋躁,莫要如此火氣,都半載光陰未見,葉宗還是如此脾氣?不太好,傷肝。”老僧淡淡說道,對眼前女子葉山柳算不得好感。
早在多年前,葉山柳就多次登頂須彌山,雖說是女子,但性格方麵絕不輸男子,隻是錯生女兒身。
“我火氣大?傷肝?大師莫不是看不起女子,還是幾百年來睡懵了頭?打算同人家活動活動手腳,人家可是女子,也願意領教一二,還望大師手下輕些……”葉山柳眼神幽怨說道。
老僧一陣無語,趕忙說道,“葉宗如雷貫耳,巾幗不讓須眉,名動一洲山河,出家人可比不上。看來葉宗主有些誤了言語,我隻是打算考校她一二,絕無他意,還望葉宗莫要見外。”
老僧推掉了葉山柳的玩笑話。
打不過?那不是,縱使她葉山柳真真邁入至極境,登頂武神,但此處是須彌山上,先不說其他佛僧如何,就是這靈山實質化的念力也夠她葉宗主喝上一壺,而且是那種“白喝”,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那種,畢竟念力加身,又處於靈山地界,天然成就己身道果。別說還有那諸多法力無邊的大乘佛僧、九九八十一金身羅漢、執法僧律及各地朝聖者俗家弟子等等;不但家大業大,自身更是注重清節,未曾有過壞名聲,都是濟世懸壺。
“如何?”葉宗主問道。
老僧沒有答複,反而大手平端,一道白玉樓梯出現,被拘束於整個掌中世界。
“請登天梯。”
老僧莊嚴肅穆,拋出手中白玉樓梯,迎風變大,化為一道沒入雲端的琉璃台階,化為九曾樓台,七彩祥雲圍繞,搖搖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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