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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青樓(下)

  司馬陵半壺煙夢下肚,麵色微紅,說道:“薑淮,一會天一黑,咱們到香月閣聽曲兒去?”末竹知那香月閣是甚麽地方,聽完啪地一拍桌子,高聲說:“靡靡之音,不堪入耳,司馬陵,要去你自己去,別帶壞了薑淮。”司馬陵醉眼朦朦,含糊說道:“你懂甚麽,那些姐兒唱歌好聽得很,又有美人陪著喝酒,別說有多逍遙自在了。”他打了個酒嗝,騰地站起身來,“再說了,薑淮是我自家兄弟,你又不是他的小媳婦兒,管那麽多做甚麽?”說著倒了杯酒,砰得一聲放在薑淮麵前,“還當我司馬陵是兄弟的話,就別再這丫頭麵前拆我的台。去的話就喝了這杯酒。”


  薑淮嗬嗬笑道:“你跟個小孩子較真甚麽。”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司馬陵小人得誌,居高臨下的睨著末竹,哼哼一笑,說道:“這才是我司馬陵的好兄弟。”


  薑淮當下趁末竹沒有掀桌之前俯到她耳邊低語:“他這人一喝多酒發瘋。”從他口裏逸出來的風,吹得她耳朵癢癢的。


  末竹伸手撓了撓,說道:“你要去可以,不過得帶上我。”


  薑淮這一聽完,便是滿臉錯愣。


  司馬陵更是捧腹哈哈大笑道:“我們兩個大男人逛青樓還帶著你?” 末竹跟著站起身來,踮著腳,賭氣般不甘示弱地瞪著狂笑不止的司馬陵,說道:“若是不帶我去,我就鬧得整座滄水城不得安寧。”


  薑淮見狀,眼目中堆滿無奈,長歎一聲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心中哀己不幸,惹了這麽兩個任性妄為之人。


  好不容易才等到天黑,滄水城的冬夜總是夾雜著細碎的雪沫。


  長街之上,燈火灼灼。


  司馬陵酒意未消,邊走邊說:“我這頭一回去香月閣還帶個累贅的。”薑淮訕笑道:“那不如今日不去了,下回趕早?”司馬陵大聲說道:“那可不成。本公子做事從來說一不二,不過聽個曲兒的小事都改期,傳了出去還不被人笑話。”


  末竹早前就換好的男衫,哪還看得出是姑娘,她冷冷哼了一聲,心道:“不就急著去逛那煙花地,說得倒是好聽。”


  不覺已到了香月閣之前,舉目望去,好不熱鬧,調笑之聲遠近起伏,回蕩在高迥的樓宇之間。門口站著幾個腰肢款擺迎送恩客的鶯花,寒雪連天,卻依舊個個薄紗彩裙。其中一個眼兒尖,早就看見了司馬陵。一路翩然到了他們跟前,笑道:“司馬公子,你可算來了,奴家想慘你了。”


  司馬陵是香月閣常客,當下拿出一張銀票來,塞到她手裏,笑道:“翠兒你這嘴還是這般甜。”又問,“你家鳳彩姐今兒可忙?”翠兒笑著收起銀票,疑道:“司馬公子,你還不知道麽,鳳彩姐被恩客贖身了。”司馬陵當即一愣,問:“是哪家恩客下這大手筆?” 翠兒說:“聽說是從都城來的富家老爺,見鳳彩姐樣貌好看,又彈得一手好曲子,立馬就向王媽媽給她贖了身。鳳彩姐這真叫飛上枝頭做了鳳凰,我們這幾個姐兒妹兒不知道還要甚麽時候才能熬出頭?”


  司馬陵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說道:“鳳彩姐一走,以後找誰給我唱曲兒?”


  翠兒眨眨眼,說道:“這會唱曲兒的姐姐妹妹多得很。”她忽地捂嘴一笑,“司馬公子好生奇怪,城裏城外來香月閣的那個不是為了尋歡作樂,你這真金白銀地往這裏送,卻隻為聽曲兒。”司馬陵聽罷一笑,侃道:“你說本公子不愛聽的話,要是傳到王媽媽的耳裏……”翠兒慌忙伸手封住司馬陵的嘴巴,驚然說道:“司馬公子,奴家錯了還不成。你可千萬別告訴王媽媽!”


  這話還未說完,背後就傳來老鴇王媽媽的說笑聲。


  “我說昨天半夜夢見喜鵲在枝頭喧囂,原是今兒司馬公子要來。”那王媽媽年過五十,卻仍濃妝豔抹,穿著縷金百蝶襖,發上簪著一支寶藍孔雀吊釵,一步一晃,熠熠生輝,說起話來麵露諂笑,末竹看著她,隻覺很是不舒服,卻也不能說甚麽。


  “王媽媽你可真會說話。本公子來香月閣還不是跟回家似的。”


  王媽媽笑說:“當自個家好。”她說著,看向薑淮,“果真是好事成雙,連薑公子都來了,素來聽聞薑公子看風水算卦極準,我可說好了,今兒要幫著看看我這香月閣的風水!”說罷,伸手拉薑淮,低頭才見了末竹,呦了一聲,“二位公子,怎麽帶個小娃娃來?”


  司馬陵一把將末竹拉到他身邊:“這是我遠房小表弟,帶他來長長見識。”


  王媽媽目露疑光,著實嚇出了末竹一身冷汗,不過在司馬陵的銀票麵前,她自然甚麽都不會再問,笑吟吟地收了起來,領著他們往香月閣裏走,四處都是縱情聲色之人,胭脂水粉的香氣浮攏著,長聚不散。


  王媽媽邊走邊問:“司馬公子今兒要點誰?”司馬陵歎道:“你知道我心頭所好是彩鳳姑娘,你偏偏讓她贖了身,這會兒又問我要點誰?”王媽媽道:“哎呀,都怪王媽媽,不過有好人家給她贖身,王媽媽我也隻能割愛了。你要聽曲兒,我讓秀蘭給你唱去。”


  正說著,隻聽前頭傳來罵聲:“把你那破琵琶給我!”


  王媽媽一看,是閣中龜公,當下變了臉色:“教訓姑娘帶到後頭去,在這裏罵罵咧咧的,不怕嚇了我的客人?”那龜公一見是王媽媽,謙聲說:“這是那新來的丫頭,讓她來陪酒,她倒好,死抱著琵琶不撒手。”說著,一把將摔倒在地上的姑娘拎起來,要往後走。


  末竹見那姑娘十七八歲,臉色孱白,心中一急,蹬蹬衝上,一把抱住龜公的手臂:“你放開她!”


  “哪裏來的野小子?”龜公勃然一怒,伸手一揮,末竹咚地撞在了牆壁上。


  王媽媽哎呀驚叫一聲,責道:“兔崽子,這是司馬公子帶來的小貴客!”說罷急匆匆地跑上前,“我的小祖宗,你沒摔壞罷?”末竹掙開她,衝龜公叫囂:“把這姑娘留下,否則得罪了我表哥,饒不了你。”說著,她回頭看著司馬陵,氣勢洶洶地問他一句,“表哥,是不!”


  司馬陵隻得無奈笑著點點頭,對王媽媽說:“那就留下這姑娘罷。”又散出了幾張銀票,壓低聲音對薑淮說,“看來今天這飲酒聽曲的雅興要敗在她手裏了。我當時就不該心軟,直接拖到官府裏剁了她的手。”


  薑淮坐看好戲,揶揄侃道:“司馬公子,你就當破財消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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