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傷口

  陸文顯今天的臉色奇差無比,似乎有絲陰暗和蒼白,這和以往活力四射的他絲毫不一樣。


  就算以前他忙碌到很晚,最多也就是有點憔悴罷了。


  雖然不想多管閑事,可這個男人畢竟跟她共處了一個月,而且幫她交了一大筆錢。作為收費的服務者,自然要為他提供合適的服務。


  葉夢在門口站著,耳朵卻趴在門上,她試圖聽到點什麽。


  一開始,裏麵非常安靜,過了會,突然出現了奇怪的聲音。


  她仔細凝神細聽,突然發現,那“嗚嗚嗚”的怪聲,似乎是……哭泣的聲音?


  葉夢瞪大了眼睛。


  裏麵的那個家夥,居然在哭?


  而且還是用力抑製著自己的沉悶的哭泣!

  怎麽可能?這個魔鬼一樣的男人,怎麽會有眼淚?


  陸文顯似乎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房間裏麵的哭泣聲非常低弱。


  但不一會兒,哭泣突然變成了淒厲的嚎啕!

  他的聲音扭曲得根本不像是陸文顯了!


  葉夢從未聽過這種可怕的、撕心裂肺的哭聲。陸文顯他,到底遭遇了什麽?

  不對勁!

  她竟有些擔心,便猛地一推門。


  誰知道門隻是虛掩著,而她用力過大,竟差點把自己摔在地上。


  好不容易站穩,在黑乎乎的房間中,葉夢努力地尋找著陸文顯的輪廓。


  在遠處的一個同樣黑暗的角落,一個孤零零的人影,蜷縮在地板之上。


  她心裏一震:“陸……文顯?你在……”


  “啊——啊!!!”


  陸文顯薅著自己的頭發,痛苦地尖叫著,就像受到傷害的野獸!

  葉夢心驚膽戰地喊著他的名字,可他始終沒有回答。


  她悄然往後退去,手在牆壁上摸索著燈的開關。


  “啪嗒!”


  燈閃爍了幾下才照亮了整個房間,她這才清清楚楚的看見了陸文顯的模樣。


  他倒在地上,死死的抱著自己的手,手臂似乎受了傷,而手腕處,竟不斷地流著血紅的鮮血!不知道流了多久,他的臉色都已經發白了!

  葉夢心中害怕,失聲道:“陸文顯,你在幹嘛?!”


  可她還是抑製住了自己的驚恐,而是迅速撲了上去,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陸文顯仿佛找到依靠似的,往前一栽,倒在了她的懷裏。


  看起來,是真的過於虛弱了。


  這個寬大的身軀壓在葉夢的身上,幾乎把她的身體全部蓋住了。而他也確實很重,幾乎將她壓倒在地。葉夢一手扶著牆,一手扶著他,才曆經艱辛的站了起來,然後將他慢慢地挪上了柔軟的床。


  這個家夥到底在外頭做了什麽?葉夢心中驚懼。隻見他的手腕,血流已經止住,但已經凝固的斑斑血跡,卻暗示了他受了不輕的傷。


  還好別墅裏有醫療箱,葉夢飛快地將它翻了出來,從裏麵找到了酒精和紗布。打開陸文顯的袖子,她發現,這家夥手腕上流血的傷口,竟然不是新傷,而是看起來已經過了很久的舊傷口!

  在手腕之上,有一個蜿蜒爬行的傷口,漆黑巨大,如同一個洞口!因為時間久了,結疤而烏黑,看起來十分恐怖!葉夢隻是看了幾眼,都替當事人覺得疼痛萬分!


  他做了什麽,才會讓自己身上出現這樣讓人心疼的傷處!

  怪不得,這家夥無論春夏秋冬,幾乎永遠穿著長袖!


  可惜,平日裏就算親熱,她也從未關心過他的身體,而且大多數時候都是在一片黑暗中,她自然看不見他身上的這個“秘密”。


  傷口看起來少說也有十幾年了,已經長成了再也去除不掉的傷痕。


  它是怎樣造成的?又為什麽突然破裂了?


  熾熱的燈光下,他的臉色十分虛弱。


  葉夢給他的傷口用酒精消毒時,看見他雙眼緊閉,眉頭一皺,痛苦地“嗯”了一聲。


  等包紮完畢,她正要離開,手卻被另外一隻寬大的手掌握住。


  回頭一看,陸文顯微微睜開眼,聲音虛弱:“謝謝。”


  “有什麽好謝的,本分吧。”葉夢略微尷尬地側頭。


  陸文顯虛弱的笑道:“我的意思是,謝謝你沒有趁人之危,殺我。”


  “……”葉夢猛地一頓。是啊,她怎麽就忘記了。


  但轉念一想,她哼了一聲:“你現在可是我的金主,殺了你,誰替我給父親繳治療費用。”


  “哈哈……咳。”本想配合一笑,卻因為扯痛傷口,他輕咳一聲。


  “我不光不能傷害你,還要你好好的活著。不然,沒了你這個大老爺,誰管我父親。當然,等你給我父親交完手術的費用,是死是活我就不會再管你了……”


  葉夢嘟囔道。


  “嗬……”陸文顯低頭,輕輕笑道,可笑容掛在他虛弱蒼白的臉上,竟然還不如哭。


  “傷口我給你處理完了,現在舒服點兒了沒?要不要去醫院?餓不餓?”葉夢像個機關槍一樣突突突問了好幾個問題,沒給他一一回複的機會。


  陸文顯輕輕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這個搖頭代表哪個問題的回答。他沉默了會,突兀地問道:“夢兒,你知道我這傷疤的來曆麽?”


  開玩笑! 她怎麽會知道!

  葉夢其實還是比較好奇的,她睜著求知的雙眼,看向陸文顯。


  他便說下去。


  “我小時候,有一次過生日。那個晚上,我像往常一樣,等待母親給我端來祝福的蛋糕,但我沒有等到。我隻等到了發瘋般的母親。


  “她拿著一把十分尖銳的刀,突然衝到了我麵前。在我沒有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將那把尖刀狠狠地刺進了我的手臂……她竟然是要殺我。


  “我除了驚恐和疼痛,已經沒有別的反應了。我在原地瑟瑟發抖,而我的母親,則對著幼小的我,再度舉起刀子。她用血紅的雙眼瞪著我,那雙眼,曾是我童年最大的噩夢……”


  他努力抑製住自己的顫抖。就算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可當他講起來的時候,仍然一臉讓人心疼的蒼白。


  “母親舉起刀來,我害怕地閉上了眼睛,可是等了好久,還是沒有等到意料之中的刺痛。等我睜開眼,卻發現她緩緩收回了對準我心口的尖刀。我沒有動,就那樣看著她,我好想跟她說一句話,可我說不出來話……”


  葉夢聽到這裏,也不由自主感覺一陣冷風襲來,她忍不住握緊了陸文顯寬大的手掌,似乎那隻顫抖得比她更厲害的雙手,能給予她僅存的些許溫暖。


  “我以為母親放棄了殺我……她雖然將刀一點點收了回去,卻在下一秒,突然反轉了刀尖,將銳利的那一麵,對準了她自己的心口,而後猛地一刺……我看見刀尖完全沒入了她的身體,飛濺的鮮血順著刀柄‘噗’地呲了出來。


  “那把刀……”陸文顯緊緊的閉著眼,突然猛地睜開道:“那把刀……”他用沒有受傷的另一隻手,猛然拉開了一旁床頭櫃的抽屜。


  抽屜很幹淨,隻放著一把砍刀,還有兩件透明包裝完好的衣服。


  葉夢愣住了,難道這把鏽跡斑斑的黑色砍刀,就是他的母親當年用來自殺的工具?他為什麽一直留著這個東西……


  “我看見母親握著刀柄,血流飛濺在我的臉上,她所有的表情在瞬間凝固,眼睛輕輕閉上,身體卻仍然站在原地,過了很久才倒下。從那一刻,我就清晰地知道,我的母親,再也不會醒來。”


  葉夢看了一眼刀,又將目光投向旁邊的兩件血衣。


  透明的密封包裝袋中,兩件大小不一的衣服疊的非常整齊。


  隻是上麵濃重的幹涸的血液痕跡,卻告訴葉夢,這兩件衣服可能就是當初那個時候留下來的……


  陸文顯看見她不可置信的目光,道:“這是我和母親的衣服。”


  果然……


  葉夢驚恐地鬆開了他的手。


  他竟然把這些東西留到了現在。


  可那個時候,他還很小,不是麽?


  怎麽會……


  慘白的臉上,長長地睫毛閃爍著他的目光,“夢兒。你是不是很想問,我為什麽要留著這些可怕的東西。”


  “隻因為,當我看到母親倒下,當我看見血流噴濺在我的臉上,當我看見母親失去生氣,倒在地上……我什麽都沒有做,我連動都不敢動。我以為一切都是假的,我最愛的母親怎麽可能殺我……”


  對於任何一個孩子來說,這個場景恐怕都是一輩子的噩夢。


  葉夢聽得也是驚恐無比。


  她既替陸文顯感到不可思議,也正在心中暗暗推測:“這事……會不會和葉家有關。”


  父親屬於晚婚,而且是在四十多歲的時候,才生下了她。


  在此之前,父親不可能一直沒有戀愛或結婚。


  她突然下意識地覺得,難道,陸文顯的母親,和自己的父親,有什麽關係……


  怎麽可能!


  她根本就沒辦法說服自己,這個推測雖然似乎有些可能,可如果是真的……


  她的視線閃躲著,突然落在了陸文顯好看的手上。


  陸文顯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按理說想戴什麽樣的東西都戴的了。可他偏偏在手指上戴了一個看著就不值錢的銀戒。


  細長的銀戒,如鐵絲般繞了一個小圈,纏在他的手指上。


  初時,葉夢就曾經疑惑過。他一個大男人,而且還是有身份的人,戴這個不值錢的小東西做什麽?

  而且無論是洗浴,或者看書,這枚戒指,向來不離陸文顯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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