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刀
葉夢離開後，一路恍惚著，回過神來已經在自己家門前了。
門前有個熱鬧的小市場，從前這裏總是混亂嘈雜，今天和以往也並沒有什麽區別。
她走了進去。
是啊，自己隻不過離開了兩個月，能有什麽變化。
變化的不過是自己罷了，如滄海一粟般的渺小存在，如何能撼動所有人類的未來。
市場上有個男人，蹲在地上，麵前擺放了一把又一把鋥光瓦亮的菜刀。
而在這些菜刀的一側，則是一塊巨大的磨刀石。
這個男人用力磨刀，偶爾會抬起手擦擦臉頰上的汗水，然後喊上一聲“磨刀喲！”
葉夢蹲下來，看著他擺出來的各種菜刀。
其中一把做工非常奇特，看起來陰森森的，刀鋒隨意一晃，便能閃爍出白光。
她心中一動，竟張開嘴喃喃道：“老板，你這把刀，我要了。”
就像是另一個人嘴裏說出來似的，她感覺這聲音飄渺而遙遠。
磨刀的男子搖了搖頭，“我隻是磨刀工，不是賣刀的。這些都是別人的刀具……”
話音未落，葉夢便打斷了他。
她從懷裏掏出皮夾，隨便點了十張鈔票。
葉夢將錢遞給磨刀工：“這把刀，我要了。”
“啊……”對方本來是用看“智障”的眼神看著她，是當他看見她隨意就能掏出這麽一大筆錢，就為了買這把破菜刀，瞬間十分愕然。
葉夢有些不耐煩：“你賣不賣？”她晃動鈔票的手作勢要收回。
磨刀工立刻一把將錢奪了下來，喜滋滋的說：“當然，當然，給您。到時候我按照原價賠償主人這把破刀就行了，嘿嘿……賺大了。”
接過菜刀，葉夢將它來回打量著。
它比其他的刀要更長些，也窄一些。而且磨刀工手藝精湛，刀口已經被他打磨得十分光亮了，看起來就有森然的殺氣。
葉夢滿意地將它收起來，然後便離開了這裏。
如今，買把刀具都需要實名。她能夠從磨刀工那裏買到這樣一把二手的刀具，已經算是很省時了。
回家後，她脫下了外衣和身上一直挎著的包。
想放在沙發上，卻發現家中早就落了一層灰，就連沙發和凳子上都滿是這些灰塵汙垢。
葉夢扔下包，毫不在意地坐下。
才多久沒人打掃，就這樣了無生氣了？就算她打掃過，也很快就恢複了髒亂。
沒有人住，就是髒的快。
葉夢靠在沙發上，對麵是一張巨大的照片。
那是很多年之前，還不到10歲的小葉夢和父親的合影。
照片上的父親，雖然額頭已經有了皺紋，但看起來神采奕奕，正值壯年的他，十分精神。
她永遠記得那一天，當時的父親，對於她來說，還是威猛高大的，就像她的神祗一樣。她小時候又小又弱，而那些調皮的孩子總是喜歡欺負她。那一次，她跟小朋友出去玩，結果被另外一個小男孩推了一巴掌，她頓時就被甩在了地上，差點把膝蓋摔破皮。
葉夢疼得哭了出來，而父親立刻就聽見了。
父親從房間中跑出來，那孩子一看見他，立刻就跑了。
當年的父親是那麽的強壯，不管是哪個調皮搗蛋孩子看見他，都不敢再惹是生非。
那個時候，她哭的“哇哇”的，父親不會安慰人，被她弄得手足無措，最終無奈下給她買了一大把糖果，逗她開心，還帶著她到處去玩耍。
那是童年之中最幸福的時光嗎？
人是否，隻有童年時才能擁有快樂和歡欣？
人是否，長大後就隻會品嚐到苦澀和難過？
她再也見不到那個和藹的父親了。他給過她的每一分溫暖，都讓她再也隻能靠回味來銘記。
“咚咚。”
敲門聲突然穿過來。
葉夢不應。
這些天，她一直都是如此。有人打來電話，她就任由那電話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掛掉。有人敲門，她就聽著那敲門聲，“咚咚咚、咚咚咚”，直到敲門的人也無能為力地離去，她也仍舊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動不動。
“吱啦……”
門外的人竟然推開了門，並直接走了過來。
他邊走邊叫道：“夢兒……”
他……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葉夢盯著他，像是看見陌生人。
他變了，變得比自己還要恐怖。
眼窩深陷，整個人也瘦了一大圈，曾經的他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可現在形銷骨枯，這個人似乎失去了精氣。
“夢兒……”他走過來：“幾天沒見，你怎麽成這個樣子了……我給你打電話，你一直不接，敲門也沒人開，我以為你不在家裏。吃飯了嗎？肚子餓不餓？”
他都已經把自己折騰到這個份兒上了，卻還記得她呢。
他將自己帶來的箱子打開，裏麵堆滿了各種食物，新鮮的水果、蔬菜，還有一些熱氣騰騰的飯菜，甚至還有一些零食。
“我剛剛點的外賣，還是熱的……餓了吧，夢兒……來，吃點。”
她不理。
麵包遞到嘴前，葉夢仍然沒有反應。
“你是不是不喜歡吃這些……那，夢兒，我帶你出去吃吧？去吃你最喜歡的叉燒飯好不好？還有……你最喜歡的那家西餐，我們以前經常去的……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是在那裏……”
有麽？她已經忘記了。
感覺，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是一段蒙上了塵埃的記憶啊。
“夢兒……伯父已經去世了，你節哀順變……你還年輕，還有自己的人生啊，能不能不要再這樣了！能不能！你振作一點啊，葉夢！”周子雷突然抓住她的肩膀，狠狠晃了好幾下：“葉夢，葉夢，你聽見沒有！我知道你聽見了……你回答我啊！”
她卻是怔怔地看著她，突然被他晃醒了似的，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
他突然有點慌神，鬆開了她的肩膀。
“夢兒……你以後可以過的更幸福的……我可以給你這種幸福……我們重新開始可以嗎……？”
她定定的，不答。
周子雷和她，本來就是有感情基礎的。
不然，她也不可能真的答應嫁給他。和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男人在一起過一輩子，任何女人都會被折磨到發狂吧。
曾經，他們是人人羨慕的一堆嬌俏鴛鴦。他們曾經，如膠似漆，形影不離。他們甚至辦理過結婚證，做了半天的真正法律意義上的夫妻。
那些往事……雖然是兩個月之前的事，可是為什麽，她覺得如此遙遠。
這個男人也是真的喜歡過她的，她當然也是如此。
她甚至不止一次地夢想到過自己嫁給這個男人時的樣子——一臉甜蜜和柔情，穿著意大利工匠手工縫紉的婚紗，旁邊站著英俊瀟灑西裝革履的他。他們的身後，跟著許多的小花童，還有充滿祝福之色的伴郎。
當牧師問他們，是否會一輩子恩愛如初，不放棄另外一方時，她一定要堅定不移地重重點下頭。
一切都是過去時了……
她以為的幸福，早就煙硝雲散了。
“重新在一起？”葉夢怔怔地問他。
他連連點頭：“夢兒，隻要你願意，我可以陪你出國，陪你重新開始……再也不會回來，再也不會看見陸……文顯。”他故意放輕了最後三個字的讀音，聲音略有些迫切：“夢兒，隻要你肯，我會好好對你一輩子的，這一次，我會永遠陪著你，信任你。我在美國正好有……”
葉夢突然打斷他的話。
如果他說的這些都是真的，他真的能夠跟她永遠在一起，不分彼此，幸福一輩子的話……也未嚐不是一種美好的未來。
就讓她故意忘記這段可悲的過去，讓自己好好活下去。
可是……他說的這些，怎麽可能呢……
葉夢問他：“你爸媽肯放你？”
是啊，他的爸媽怎麽可能同意他放棄繼承，就這樣跟著一個女人跑出國門！
周子雷臉色有些難看，說道：“我……我會說服他們……就算是……”
“叮叮叮……”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葉夢看著他。
周子雷接了電話，那邊的聲音頓時傳了過來。
是林虹梅的聲音。
她早就密切觀察著自己兒子的動態了，深怕他一時半會忘不掉這個女人，又跟她糾纏在一起。萬一這個女人有什麽動作，自己兒子跟她跑了可怎麽辦。
林虹梅在電話那頭大聲叫道：“子雷？現在在哪？”
“媽，我在外麵……”
“在哪裏?”
“跟合作方開個會。”
“開會？快回來，這邊有麻煩事。”
“現在……不方便。”
“現在就需要你回來！立刻！馬上！把別的事都給我推脫掉！”
“媽，我……”
再之後，那邊傳來的聲音小了下去。
而周子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行了行了……媽……”
“嘟嘟嘟……”
周子雷竟然搶先掛了電話。
他尷尬地看著葉夢。葉夢盯著他的眼睛，輕笑道：“子雷，伯母再也不會接受我了，你應該知道的。”
“怎麽會……夢兒，你是個好女孩，我媽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一時間暫時沒能接受你而你……”
“她永遠都不會接受我了。”葉夢重複說道：“子雷，你信不信，我們在一起的話，都沒辦法走出這個城市。”
“夢兒……我愛你，隻要能夠和你在一起，無論是我父母還是誰，誰都無法阻擋我和你在一起。我已經把未來都規劃好了，我們去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