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醉仙居(下)
“既然盅盤底部裝了磁鐵,那為何後來又失靈了呢?”蘇子謙不恥下問。
“記得我當時將骰盅拿過來檢查吧,其實我是為了給骰子抹銅粉。這樣小鐵片就不受磁鐵的吸引了。銅粉是我計劃去賭坊前就準備好的。”葉寧想了想,仰頭望著楚天羽,繼續道,“楚公子應該早看出了端倪。最後才會用計打破盅盤。”
楚天羽笑了笑,不置可否。
“科考將近,楚某在這裏祝兩位金榜題目,前程似錦。”楚天羽撩袍起身,舉著手中的酒杯向葉寧和蘇子謙微笑示意。
“借楚公子吉言。”蘇子謙起身點頭,舉起酒杯。葉寧沒法也跟著站起來,拿了酒杯。
飲盡杯中的酒,唇齒間漫延著淡淡的醇香,葉寧有些忍不住沉醉。她突然有些想念大師兄了,那個好賭成性、嗜酒如命的花缺然。她的千杯不醉可是被花缺然自小用酒灌出來的。
“楚某承諾,若是二位此番高中,這醉仙居擺宴慶祝的活計就由楚某包攬了。”楚天羽手指摩挲著酒杯的邊緣,眸光濯濯。
蘇子謙出聲言謝了一番,葉寧從念想花缺然的恍惚中抽離出來,心道,即便高中楚天羽要在這兒擺宴席,她完全可以不領情推脫不來。
葉寧正為自己的想法得意,一抬頭卻不期然地撞進了楚天羽那雙深如漩渦的眼眸。她心頭一跳,那流動的眸光裏似乎包含著掌控一切的滿滿自信,似乎楚天羽看穿了她的想法。
葉寧眸光轉開,不願深想,埋頭繼續攻克布菜女子夾在她碗裏的食物。似乎對碗裏名叫拔絲地瓜的菜肴特別鍾愛,不消片刻那些黃橙橙的地瓜塊兒便全部進了葉寧的肚裏。
“吃我的。”
兩個人同樣的口吻,同樣的動作,卻驚住了三個人。
蘇子謙和楚天羽從各自碗裏夾出的地瓜僵在葉寧的碗口。葉寧有些怔忡,這道菜從小便是她喜愛的。那時爹爹也會經常替她夾地瓜塊兒。
“我吃飽了。”眼見氣氛逼仄,葉寧急促地婉拒。
於是,一場晚宴便在微微透出詭異的氣氛中結束了。葉寧起身離開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眼巴巴地望了望滿桌幾乎未動的美味佳肴,事實上她還沒有吃飽。
葉寧完全將楚天羽這次的請客視作她免費品嚐美味和對餐飲同行業的考察調研,力圖在女兒香開業前一切都籌措得盡善盡美。俗話說,吃人嘴軟,一頓飯吃下來,她反倒對楚天羽沒有先前的那般爭鋒相對了。
抵達女兒香時,已是日漸黃昏。葉寧回房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隻覺這一日奔波賭坊的疲憊盡數消除。葉寧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已經皓月當空。她抬頭望了望天空,發覺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明亮,想了想,今天已是初十了,還有四天便要開考了。
剛洗完澡,頭發還有微微的濕意,葉寧隻用一條青色絲帶鬆鬆垮垮地紮了起來,偶有幾縷青絲滑下,夜風便吹得隨意浮動卻飄然若仙。院角的幾棵泡桐樹上全都綴滿了淡紫色的花苞,像一片淡紫色的雲,鋪天蓋地地籠罩住了那光禿的枝椏。葉寧走到那幾棵泡桐樹前,長身玉立,仰頭靜靜凝望著那些花苞,任思緒在遙遠的記憶裏穿行。
她記得小時候葉府的院中也種了許多這樣的泡桐。每逢花季,那些泡桐花開得又稠又密,簇擁在樹冠上,如霓如霞。整個院落也飄蕩著泡桐花淡淡的芳香。那個時候,她總喜歡在地上撿那些落下來的泡桐花,然後去掉花托慢慢吸吮花端,便有一絲甘甜在舌尖漫延開來,唇齒留香。
葉寧垂下頭,神色有些恍然。那時的她隻覺現世安穩,歲月靜好,若不是後來葉家飛來橫禍,她現在應該是承歡爹娘膝下,像所有少女一般待在閨中眷懷著綺麗的夢。爾後,嫁作他人婦,舉案齊眉,相夫教子。也許平淡但絕非如現在這般的日日在算計中求生存。
月輝如練,照在葉寧的眼中秋水般潺湲。她從懷中探出一枚桃木釵,上麵隻簡簡單單地雕著一朵蘭花。葉寧從小不喜金銀玉飾,便央求爹爹幫她做了這枚桃木釵,自此便愛不釋手,由於時常撫摸,那木釵頂端已經有些磨損。三年了,她隻能睹物思人,藉由這枚木釵獲取溫存,每當撫摸這它的時候,不由想起爹爹葉開。
夜如秋水。葉寧垂眸輕輕婆娑著手中木釵。耳邊的風輕輕嗚咽,似那日爹爹在獄中的歎息。葉寧輕輕握住手裏的木釵,葉家能否重新翻案,平反冤屈全係此番科舉了。唇角不由抿成一抹堅定的弧度,這次科考她必要全力應對。
夜深了,空氣中透著一股子的寒氣,葉寧不由得攏攏衣襟,轉身準備回房,這時屋頂傳來略帶戲謔的聲音,“葉公子,可是想心上人了?”
聞言的葉寧,微微皺了皺眉,對方的聲音細碎如珠玉,太有好聽的磁性尾音,可鑽進她耳朵裏,令她說不盡的厭煩,不過這麽厭煩來得莫名其妙,與其說是厭惡,倒不如說是他對這聲音的主人充滿恐懼和抵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