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心思異
養心殿,迎麵的翡翠嵌花軟榻上,男子隨意地半躺著。頭上戴著束發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
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外表看起來好象放蕩不拘,但眼裏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這時卻漾著另人目眩的笑容。
此刻的楚天羽看似神色慵懶,可眼中的精亮光芒,讓人不敢小覷。在他前麵,有個暗衛單膝跪著,臉色恭敬無比,正在向他稟報著雲河縣的一切情況。那個暗衛每說一句,便悄悄地用眼角留意著楚天羽的神色,隻見軟榻上的皇上時而微蹙眉頭,時而又勾起唇角,完全不同於以往冰冷淡漠的表情。
他暗自納悶:雖然雲河縣的治水工程進行的很順利,可是他們的皇上也不用是這樣一副表情吧。
“葉大人在雲河縣短短幾日,地方上的官員都被他製服得服服帖帖的。而且還讓地方商賈大出血了,籌了近二百萬兩的銀子,雖然是幾乎強行讓所有百姓參與治水工程,但所有百姓都是尊崇葉大人,也表示願意出一份力。而且,葉大人還舉辦了治水動員大會……”
“讓地方商賈大出血?籌了二百萬兩銀子?動員大會?這些是怎麽回事?”楚天羽一聽,立刻來了興趣,連忙出聲打斷。唇角不由勾起一絲弧度,這個葉寧一出招就是大手筆。沒想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還有厲害。
“皇上,具體的細節都在這張密函上,請皇上過目。”說著,暗衛起身,將一份折子躬身舉至眉端呈給楚天羽。
楚天羽打開折子,一目十行,頓時狹長的桃花眼精亮璨然。良久他才放下手中的折子,連拍三下,說了三個“好”。
臉上是發自內心的笑意。早就知道她的好,卻沒想到她的腦袋瓜子竟是這麽的好用。這次回京來,他可要好好的犒賞她,而且一定得想辦法將她永遠留在自己的身邊。“葉大人最近可好?”他遲疑著還是問出了口,心裏忽然劃過一絲奇異的感覺。
他不去深究,隻是這幾天一想起那個床上“暴虐”的女子,心口就會莫名地一跳。想一想,她身邊沒有一個得力的幫手,必定要勞心勞力,十分辛苦吧。
“回皇上,葉大人安好,隻是……”暗衛垂首站在一旁,遲疑著不敢說出口。
“隻是什麽……說!”楚天羽登時變了臉,眸光冰冷滲人,那暗衛嚇得登時雙腿一軟,跪下回話道:“葉大人南下走水路的時候,有一群黑衣人襲擊了葉大人所在的官船……”
“全是廢物!”楚天羽氣呼呼地直接坐直了身子,兩眼幾欲噴火地怒瞪著跪在地上的人,“你們是怎麽暗中保護葉大人的?”
一句話便讓地上之人感到渾身冰涼,身子不由微微戰栗。他們是皇上暗中培養起來的暗衛。誰知在南下途中,不知怎麽回事便讓那些厲害的黑衣人全部迷暈了。這種丟臉的事他實在不敢告訴皇上,否則他們全都準備掉腦袋吧。
“後來怎麽樣?”雖然明知道葉寧後來平安無事,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想知道後麵發生的事。
“後來幸好碰上蕤親王及時出現了,救了葉大人。黑衣人也死傷過半。”暗衛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回答,生怕這個暴虐的皇上一個不痛苦要了他的命。
“皇兄?”楚天羽的眼中快速閃過一絲光亮。
他記得前幾天,也就是她離開養心殿之後,皇兄來找他。告訴他自己遇到了一個喜歡的女子。並且希望他這個皇弟能替他指婚。當時他還驚疑不定,皇兄早都放棄了成家的念頭,不知是哪個女子有如此本事讓鐵樹都可以開花。後來他讓身邊的內侍打探了下她離開養心殿後都遇到了些什麽人。
果然,如他擔心的一般,皇兄所說的女子就是她。皇兄是眾多皇家兄弟中唯一親近投氣。而且小時候若不是皇兄將他從冰窟中救上來,他就必死無疑了。可惜對此付出的代價便是皇兄落下了終身難以治好的病根兒。而且情況越來越不樂觀。皇兄也早已消沉得不願意去找第二顆可以解救他的天香豆蔻。沒想到皇兄遇上她之後又重拾了活下去的信念,派人四處打探天香豆蔻的消息,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此番他南下便是去求藥的。
當年皇兄沒有和他爭奪皇位,他也曾許諾過今生不會傷害皇兄。可是現在……他頭痛不已,伸手揉了揉微痛的太陽穴。他現在是真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件事了。他既不想傷害皇兄,但更不願意放棄她。
良久,他平複了下煩躁的情緒,淡淡掃了眼暗衛,聲音平靜不辨喜怒,“還有沒有其他的?”
那暗衛又是渾身一震,想了想,聲音發虛道:“還有一件事。葉大人上了碼頭後,在街市上買了個男奴,後來還讓男奴拉車……”暗衛的聲音越說越小,因為他看到了皇上的臉色越來越陰冷,最後他的一句話聲音弱如蚊叮,“很多人說那男奴是葉大人的男寵。”說完,暗衛已經不敢看他臉色了,隻覺頭皮發麻,後背冷汗涔涔。
半晌,殿內靜謐得隻能聽到自己慌亂的呼吸聲,和冷汗砸在地麵上的聲音。暗衛將軟榻上的楚天羽半天沒有回應,剛想用眼角偷睨,誰知“哐”的一聲巨響,離他不遠的紫檀木高架突然飛崩離析,置在上麵的琉璃美人瓶也應聲落地,碎得四分五裂。
暗衛被嚇得差點兒直接癱倒在地,幾乎就要小便失禁了。他還未見過皇上會為何事如此動怒過,此刻他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隻希望皇上能給個痛快。在殿外守值的內侍聞聲迅速趕進來。一看軟榻上暴怒的皇上,嚇得身子不由抖了抖,但也隻能硬著頭皮,僵著身子開始收拾地上的殘局。
此刻的楚天羽雙眼怒氣翻騰,一臉煞氣。手掌攥得緊緊的,骨頭之間哢吧哢吧響個不停。這個女人太像話了,背著自己山高皇帝遠的就和別人傳緋聞。到底將他有沒有放在心上?
“退下吧。”楚天羽睨了眼地上的暗衛,涼涼出口,那起初暗衛以為自己聽錯了,半晌才回過神,連忙跪謝,起身剛邁出步子,身後又想起陰冷的聲音,他嚇得雙腿又一軟。
“這次的帳就先記上。等葉大人返京,你們每人領罰五十軍棍。”
“是。”暗衛立刻嘴角一抽,他就知道皇上的性子,絕對不會這麽好說話的。不過一頓軍棍總比沒了腦袋要好得多。
“記住,下次葉大人少一根頭發也得向我稟報。”
“啊!”暗衛這下又驚住了。這葉大人頭頂上到底有多少頭發恐怕他本人都不知道吧。皇上這麽說也太誇張了點兒。不過,他秘密保護皇上這麽多年來,還沒有見過對誰這麽上心的呢。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他當下不敢多想,隻斂眉順目地應聲告退。直到退出養心殿,他才驚心自己的後背已經濕透了,就像是淋雨了一般。他呼出一口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懸在喉嚨口的心這才放下來。唉,今天的皇上太過反常了,已經不是冷漠威嚴,簡直是喜怒無常。不過他多少看出了點門道,那就是關於這個葉大人的事皇上絕對上心。當下他一邊走一邊搖頭。皇上再上心,葉大人還不是一大男人。算了,眼下他還是當好自己的差事,否則說不定哪日又被這喜怒無常的皇上給宰了。
與此同時,丞相府的書房裏氣氛冰凍得猶如寒冬臘月。董丞相看完信函,氣得已經吹胡子瞪眼睛了。胸脯兀自起伏不定。旁邊的兒子董招寶一看自己老子臉色忽青忽赤變換不停,連忙疑惑道:“爹,發生什麽事了?”
董丞相看了眼自己不成氣的兒子,將信函往桌上一拍,沉聲道:“你自己看。”
董招寶拿起一看,不但刺殺欽差的計劃失敗了,而且整個治水工程已經安排妥當步入正軌了。這葉寧可是相府夙敵,況且自己的仇還沒跟葉寧清算呢。如此消息立刻讓董招寶也竄起一口悶氣。
下人端來茶水,一看正在發怒的董丞相,動作格外得小心翼翼。誰知董丞相隻顧生氣,隨意拿起桌上的熱茶,沒有留意直接喝了一大口滾燙的茶水,“啊”的一聲大叫,吐出來的時候,嘴巴都已經燙腫了。
那下人立刻嚇得魂不附體,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董丞相怒在心頭,一時沒處發泄,便將氣全撒在下人身上,“都是一群沒用的狗奴才,連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好。老夫簡直養了一群廢物。”董丞相此刻罵罵咧咧,嘴唇腫得有些嚴重,說起話來也有些口齒不清了。此刻瘋癲的樣子哪還有昔日朝堂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模樣。
他是越罵越生氣,本來他是打算讓雲河縣的知府將葉寧處理掉。沒想到後來烏蒙三皇子的表妹聽聞自己與葉寧不和,所以願意一起合作聯手除掉葉寧。她的計劃是中途派出頂級殺手刺殺。後來自己考慮了下,雲河縣的那些官員拍馬溜須倒是有一套,不過要說陰謀算計未必就算葉寧的對手。所以他也就同意了刺殺的主意。如果刺殺失敗,到時再讓地方官員伺機行動。可是沒想到這個葉寧太會耍手腕了,連地方那些貪官也被治得服服帖帖的。他現在隻暗自祈禱那些官員到時不要被葉寧一逼迫連他這丞相也出賣了,那就真是大事不妙了。
一旁的董招寶看著自己老子那張腫得猶如香腸的嘴,頓時忍不住擠眉弄眼地笑起來。雖然他是極力克製了,但還是笑出了聲。董丞相正心急火燎著,一看自己那不成氣的兒子這時還笑得出來,頓時怒火攻心,上前就給兒子臉上招呼了一巴掌。
頓時董招寶的委屈哭訴,跪在地上的下人不停求饒,絞得他更加心煩意亂,於是大喝一聲,“都滾出去”,這下地上的下人和董招寶一看形勢不對,連忙如風一般呼啦跑了出去。
董丞相惱恨地敲了敲頭,一臉傷感。唉,自己威風多半生,沒想到老來卻被一個晚輩後生處處牽製,更可恨得是自己竟遇上了個不成氣的兒子。唉,難道果然是自己造孽太多的緣故嗎?
距葉寧南下治水已經有七八天的光景了。蘇子謙依然上朝、下朝、回府。雖然他看起來沒有太大的變化,但隻有他知道,那日葉寧與他割袍斷義後,他的心已不知不覺地缺失了一半兒。
這日他下朝回府,便有下人通知他洛彥程在書房等他。蘇子謙心中狐疑,不是派了他去暗中保護葉寧南下治水嗎?怎麽這麽快他就回來了?莫不是出了上什麽意外?當下,他心頭一顫,攥緊大手,直奔書房。
到了書房,他製止了洛彥程行李,便急忙出聲詢問他所關心的問題。於是洛彥程便如實將葉寧此番南下的事情匯報了一遍。當然將葉寧遭黑衣人襲擊時編排成不等他出手,蕤親王已經英雄救美了。而且也將葉寧與蕤親王琴簫合鳴的事,以及葉寧買下男奴,別人都說是男寵的消息也一字不落地稟告給了蘇子謙。
洛彥程眸底閃過一絲鄙夷的神色,三皇子告訴過他葉寧的女子身份,而且三皇子還直言不諱地說自己喜歡上了葉寧。他就想不通自己主子對她癡心一片,她怎麽說翻臉就這般的無情了。這個女人真不值得三皇子去愛。而青櫻小姐就不同了,溫柔又體貼,對三皇子更是從一而終。
蘇子謙在聽完洛彥程的稟報後,唇角不由彎起一抹弧度。聽到她安全而且那裏的官員也對她唯命是從,他懸著的一顆心是放下來了。不過心口卻漾起絲絲縷縷的酸楚。她是那樣的美麗能幹,圍繞在她身邊的優秀男子自然不會少的。隻是如今聽洛彥程說出來,他還是心口有些堵得慌。他以為這幾年自己已經曆練得足夠強大堅韌,卻沒想到聽到有關她的消息,還是會無法自控。他走出了她的生活,是不是意味著再也無法進駐她的心裏?彼此不相望的日子,她是否偶爾想起過他?哪怕是一小會兒。
這幾日他細細想了,從開始彼此的肝膽相照,到如今的形同路人,中間都透露著一些詭異的細節。比如,那日突然闖進府來的黑衣人,還要那日他情緒激烈地竟要出掌傷她。這些都是比較可疑的地方。對於青櫻,他是故意不願意去懷疑。他自小將青櫻視作親妹妹一般。他實在不願意糾出是自己的親人設計了他。
書房外麵的青櫻聽著聽著,臉色便陰鬱得如同蒙上了一層寒霜,她用力攥緊五指,直到指尖泛起清白色,指甲深深陷進手掌裏。這個葉寧還真是命硬好端端地就能跑出個蕤親王插上一腳,要不然早死在魂烈手上了。一想起魂烈她是更來氣。收了她的銀子竟然任務失敗直接不和她聯係了,如今還玩起了失蹤。真是太可惡了。算了,來日方長,她有的是辦法對付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