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毒舌男
京城天子腳下,商鋪林立,人流如梭,一派繁華盛景。此刻一頂四人抬的轎子一出現在街頭,立刻便引起許多百姓側目。
這頂轎子十分華貴,通體呈唯美的雪白色,轎簾四周垂著冰蠶絲製成的綢布,綢布上繡著水墨清荷的暗紋,轎頂四周垂下一排排純白色的流蘇。四個角用五彩琉璃珠裝飾飄穗,隨風飄搖。所經之處,唏噓不已。暗自猜測著這轎中坐了哪位尊貴的人物。
四個轎夫快步而平穩地向前行進。一個虯髯大漢龍行虎步地跟在轎外。他雙目湛然,身子雄健,穿一身赤褐色的外族服飾,腰間的金環大刀隨著他的步伐上下晃動,噌噌作響,駭得路人紛紛給他讓道。
“主子,屬下已經打聽到京城有一家叫女兒香的茶樓,慕名而去的人不少。聽說每日有一位幸運者可以免費品嚐到他們的招牌茶——女兒香。奇怪的是他們的招牌茶從不賣給客人。若想品到女兒香,就得每日早早排隊,排到第一者就可免費品嚐。之後的就得預約,所以為了能品到女兒香,每日很早便有人在茶樓門口排隊了。”虯髯大漢將打聽來的消息盡數回稟給轎中之人。
“有趣,還有送上銀子不願意賺的,偏要免費送人。阿桑格,就去你說的這家茶樓看看吧。”轎中傳來一個慵懶至極的聲音,帶著三分邪氣一分媚氣,讓人心裏微微發麻,竟是說不出的好聽。
“是。”那個叫作阿桑格的虯髯男子便恭敬無比地一旁帶路。
轎中之人沒有再發出一絲聲音,讓人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在如此華美的轎中睡著了一般。陽光輕灑在通體雪白的轎子上,泛出熠熠的光澤,耀眼逼人。然後這頂華麗的轎子便在路人的注目下向京城那家最大最華美的茶樓飄然而去。
女兒香裏,此刻一樓的大廳坐了不少人。婉轉悅耳的琴聲由南麵的琴台如水般蔓延開來。整個女兒香分三層,二樓、三樓是雅間,今日恰好逢上茶樓撫琴,所以許多人都選擇了一邊品茶一邊聽琴。琴台四周,翡翠珠簾,煙羅輕紗遮擋,嵐月如同削蔥一般的手指撥動著琴弦,發出悅耳的聲響,清冷的樂聲如同泉水從山崖上留下,撞擊在卵石發出的聲響,迷蒙起的水霧,令人隻覺得一陣清涼。到得後來,弦弦切切,好似珠落玉盤。聽得眾人如癡如醉。
便在這時,門口的冬雪、流朱看到從轎子上下來一位豐神俊朗的男子,臉上微紅地將男子迎進門。慕容俊秋走進大廳擇了角落的一個位子坐下,身邊的隨侍阿桑格則站在旁邊。
他鳳眸微挑,淡淡地掃了眼琴台的地方,帶著一絲輕哂,似是隨口說道:“果真是見麵不如聞名。我還以為女兒香是什麽清雅品茗的好地方,原來跟煙花之地也差不了多少。”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大廳內的客人和正在操琴的嵐月聽到。
所有人都是臉色一變,眸底暗含了一抹怒火。他們可都是風骨高雅的人士,如今暗貶女兒香是煙花之地,那豈不是也擺明說他們道理淪喪嗎?茶樓是清淨優雅之地,怎麽就來了個如此狂傲不知禮數的人?
彈琴本是優雅之事,而此刻被人如此辱損,焉能再有雅致彈出曲子。要隻此刻在這大廳中的嵐月、冬雪、流朱,曾經都是群芳閣的姑娘,墜入青樓損了閨名本就是她們的心頭病,如今聽這男人如此一說,氣得嬌弱的身子已經微微發抖。可是,進入女兒香的便是客人,所以她們不願惹事,也隻好忍了。
其實平日的慕容俊秋也不是這般的毒舌,此番他從天狼國來和親實屬被天狼國皇上逼迫。他實在不想成為政治犧牲品,他的太子妃不應是兩國間的政治交換品,他要的是自己真心喜歡的一個女人。可是,父命難違,皇命加身,所以他便隻能將心中的諸多怨恨借機肆意發泄。隻要是在西池國看到好的事物、好的人,他就要偏偏顛倒事實,出言譏諷。此刻,很不幸的,女兒香就遇到了如此情況。
“怎麽回事?半天還不上茶?你們是怎麽開門做生意的?”已經走得口幹舌燥了,半天沒有小二上前招呼他們用茶,慕容俊秋更來火氣了。
嵐月聞言,臉上劃過一絲冷笑,敢情此刻這個出言不遜的男子是跑來鬧事了?當下她從琴架前起身,撩開珠簾輕紗,嫋嫋婷婷地走下來。她攔住怒勢洶洶的冬雪、流朱,轉身迎向慕容俊秋,唇角定格一抹冷笑,“女兒香開門做生意,講得是你情我願。這位公子要是覺得女兒香辱了您的眼,門沒有關,您可以直接大搖大擺地走出去。女兒香也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接待的。”嵐月慢條斯理地把玩著身上幾顆點綴的水鑽,心裏著實鄙夷。眼前的男子雖然一身尊貴,可這女兒香是誰開的,可是西池國朝堂當紅的尚書大人,所以她根本就不怕得罪眼前這個囂張的男子。
大廳的客人以及冬雪、流朱看到嵐月此刻一副氣場十足的模樣,都覺得替他們出了一口氣。慕容俊秋是天狼國太子,以後就是未來的皇上,身份何等尊貴,什麽時候被人如此斥責過。堂堂太子,竟被說成是不三不四的人,這些人到底有幾個腦袋砍?
此刻,慕容俊秋的身上立刻散發出一種尊貴冷傲的氣息,讓人不敢直視。阿桑格見主子被如此羞辱,立刻提起腰間的金環大刀就要抽出,簡直一副要拚命的表情。慕容俊秋看著眼前的女子雖然害怕麵上卻是一副強作鎮定的表情,星眸閃動,伸手擋住了阿桑格抽刀的動作。
那些客人本來還打算看熱鬧,此刻看到這阿桑格拔刀凶神惡煞的模樣,唯恐受到連累,急忙放下銀兩,迅速無比地離開了茶樓。那邊的流朱看到大廳的氣氛劍拔弩張,而且對方似乎還是有些來頭,於是便溜出大廳準備去後麵的院子稟告葉寧。
慕容俊秋是萬萬沒有想到眼前的女子竟有與他對峙的勇氣,頓時來了些許的興趣,冷瞥了嵐月一眼,隻見她肌膚賽雪,眉目如畫,很美麗的一個女子,可惜此刻慕容俊秋的毒舌病又發作了,挑了挑眼睛,不屑道:“庸脂俗粉。”
之前早見識了慕容俊秋的毒舌,所以嵐月並不怎麽生氣了,眸光瞥向一邊,直接無視對方的存在。心裏卻已經厭惡得巴不得這男人趕緊離開。可是慕容俊秋反倒對這女兒香來了幾分興趣。人家明明已經下了逐客令,可此刻的他卻賴皮著不動。
“叫你們老板出來。”慕容俊秋吩咐下人習慣了,此時說話也是一副主子對奴才的口吻。嵐月和冬雪不由皺了皺眉,心裏也開始狐疑對方的身份。
“我就是這家茶樓的老板。”嵐月眉目肅然,不卑不亢道。
這家茶樓葉寧交由嵐月打理,所以對外別人都以為嵐月是這女兒香的老板。畢竟葉寧如今是朝中大官,若是知道這家茶樓是她開的,很難說不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慕容俊秋略一遲疑,半帶輕笑道:“那有勞老板替我泡一杯女兒香來。”
聞言,嵐月眼角輕揚,淡淡勾唇道:“不好意思,本店的女兒香每天都隻送出一杯,今天的已經送出了。這位客官想喝的話,就得提前預約了。額,我想想……”嵐月佯裝思考地拍了拍頭,笑意盈盈道,“真抱歉,客官預約的號碼已經排到第一百九十九位了,如果客官想喝的話,就等到第一百九十九天再來。”
說完,嵐月身邊的冬雪已經忍不住抿嘴偷笑了。冬雪可沒想到平日看起來一本正經、溫聲細語的嵐月原來也會消遣人。
慕容俊秋和阿桑格一看兩個女子擠眉弄眼的樣子,頓時怒不可遏,慕容俊秋的眼中怒火欲噴,連聲吼道:“大膽,你們竟敢戲弄於我。對我如此不敬……”
慕容俊秋氣得拍桌而起,同一時刻阿桑格也拔刀指向了嵐月。
“這位客觀,在女兒香何來的高低貴賤,敬與不敬之說?”大廳的戰火剛要燃燒,一陣冰冷隱隱夾雜著怒氣的聲音在大廳突然傳來。
慕容俊秋循聲一望,把玩著手上的扳指,眼裏閃過一絲玩味,不由細細的打量起眼前這人。隻見對方一身梅花素錦袍,腰係白色絲絛,頭束白色鑲嵌翡翠冠,眉眼微怒,玉姿迷人。慕容俊秋怔怔地望著來人,隻覺那人步履悠然間周身仿佛籠上了淡淡的煙霧,宛如謫仙下凡一般。旁邊的阿桑格也是一副神情呆滯的樣子,比慕容俊秋強不了多少。
慕容俊秋在打量葉寧之時,葉寧也對方端詳了一番。一頭墨發編製成了數縷小辮,發尾用極小的水鑽做點綴。穿一身黑色的外族緞麵錦袍,麵若無瑕美玉,眼睛燦若星辰,一雙唇淡緋銳薄,此刻正微微抿起。周身貴氣縈繞,是個極為俊美的男子。
葉寧步履優雅地走向慕容俊秋,眸光流轉間,看到對方雲頭靴的靴麵上,繡有一隻巨狼張開大口吞吐天地,微微一愣,旋即不動聲色地勾起一抹弧度。回過神的時候,慕容俊秋垂下排扇的睫羽,暗自猜測著葉寧的身份。
此刻的嵐月麵對一把大刀的逼迫,她已經嚇得額頭沁出一層細汗,但仍是死死咬牙強迫自己不要屈服。她可是西池國當今尚書大人的婢女,女兒香的名義老板,她怎麽能給自己的主子丟人呢。
葉寧看到嵐月此刻的表現,暗暗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然後剎那間眸子一利,動作之快,隻看到她纖指在那柄金環輕輕一彈,力道之大讓阿桑格踉蹌地退出數步才穩住身子,頓時目露驚愕旋即再無剛才的狠厲之色。
慕容俊秋幾乎是瞬間勃然變色,他是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似單薄清瘦的人竟有如此高的內力。而旁邊的嵐月、冬雪、流朱全都張大嘴巴,一副崇拜的樣子。她們隻知道葉寧可能會武功,但究竟是花拳繡腿還是絕世高手她們便不知道了,此刻葉寧這丁點兒的顯露,已經驚得她們說不出話了。哈哈,如此高的武功看以後誰還敢欺負她們。當下,三人看那對主仆的眼神時底氣都足了。
慕容俊秋眉心微動,霎時有點出師不利的感覺,還未與對方正麵交鋒,自己的手下就被擊敗。怎麽想都有點兒不甘心,當下,向阿桑格使了個眼色,阿桑格會意還刀入鞘。淡淡掃視了葉寧,心裏暗歎好美,嘴上卻依舊惡毒,“真是不難不女的娘娘腔。”
聽到慕容俊秋這般羞辱葉寧,嵐月、冬雪、流朱護主心切,滿臉怒火,就要上前拚命,葉寧伸手一擋,滿臉的不以為意,然後唇角輕揚,蕩漾起一抹風華絕代的笑容。慕容俊秋的這句話對她一點殺傷力都沒有。反正她本來就是女人。她若完完全全地像男人,她才出了問題呢。
相信任何一個比較陰柔、缺少陽剛之氣的男子絕對受不了旁人對自己男性尊嚴的這般踐踏。慕容俊秋卻沒有想到的是麵前之人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而且竟還笑了,笑得那麽好看,仿佛春曉之花炫然綻放。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比盛開的桃花還要美。看得他幾乎都要迷失在對方的笑靨之中。
然後他便感到血液直往頭頂上湧,接著耳畔驟然間響起阿桑格的一聲驚呼,“主子,你流鼻血了。”
慕容俊秋一臉黑線,葉寧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深,聲音帶了一絲淡淡的戲謔,“這位顧客原來對我這種男不男女不女的娘娘腔感興趣,口味真可謂不輕啊!”
這下,慕容俊秋的一張臉紅得猶如煮熟的龍蝦,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略帶惱火地瞪了旁邊的阿桑格一眼,這麽丟人的事還嚷嚷,是嫌他這主子不夠丟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