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結成仇
董丞相走後,葉寧將對方招供的罪狀寫成折子,派人送進了皇宮。等楚天羽派人去相府抄家時,發現董丞相已經服毒自殺,董丞相有如此做法,葉寧並不意外。向董丞相問過話,葉寧直接放他離開。她之所以沒有殺他,不是她懷了仁慈之心。而是她知道此刻讓董丞相一無所有、臭名昭著地活著,簡直比要了他的命還要痛苦百倍。像董丞相那般高傲有野心之人,如何能忍受得了此刻一敗塗地的境地。
她知道自己無需動手,楚天羽都不會讓董丞相好過。而且他泄露了烏蒙那麽多的秘密,烏蒙也絕不會饒了他。董丞相是腹背受敵。她要讓董丞相看盡別人如何唾棄他,讓他猶如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此刻,替葉家解決掉了一個仇人,葉寧卻沒有一絲開心的感覺。她的心情因為那個人的身份而變得無比沉痛。即便心痛如絞,但是她不是一個逃避的人,今晚她約了他在城郊的醉雲亭見麵。此刻她的步子邁得格外緩慢而沉重。
腦海裏總是不自覺地閃現出關於他的記憶。那個男子,溫雅如玉,機智過人,龍章鳳姿,如果他不是烏蒙的三皇子縱使她已與他割袍起義,在她的內心還是將他當做一個特殊的存在。可是,他是烏蒙的三皇子,而且還是宓妃的親生兒子,仇人的兒子,她如何還能坦然麵對於他?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所以她一定會親手殺了宓妃。而同樣的,他應該為了替他的母妃報仇,一定也會手刃於她。
突然,她覺得上天真的很殘忍,不,應該是一直都很殘忍,讓兩個原本相識相知的人,最終非得拚個你死我活!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的話,她真希望當初就刻意地和他保持距離,也不至於出現心有不忍的猶豫。
即便走得再慢,路總有走完的時候,看到前麵醉雲亭裏那抹清雅俊逸的背影,她的心口驀地一顫,做了一次深呼吸,又做了一次,接連吐納了三次,心中這才覺得安定一些。亭中的男子聽到細碎的腳步聲,徐然轉過身來。依然是熟悉的俊美容顏。隻見他眉若剔羽,斜飛入鬢,目似秋湖,煙雨迷蒙。一身月白錦袍,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如夢如幻。
葉寧就定定地站在亭外,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四周沉寂著,隻有天上的冷月靜靜地觀望著他們二人。
“烏蒙的三皇子,真是幸會了。”葉寧咬了咬牙,強迫自己忽略掉內心的複雜掙紮,父仇家恨,她怎麽可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亭內的人聞言微微一愣,眸光閃動,聲音帶了一抹清冷,“葉大人這麽快就識破了本皇子的身份,真是不簡單呐!董丞相告訴你的吧。”
此刻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眼裏沒有以往半分的溫潤和情意,看得葉寧從眼裏痛到心裏。她突然覺得自己太過可笑,方才她一路上還在思忖著還要不要顧念以前的情分,如今看來她還是不夠狠心。當下,她心頭浮起一絲怒意,聲音變得冷漠疏離道:“我還是小看了三皇子,明知道我已經識破了你的身份,還不趕緊逃回烏蒙,竟然還趕來赴約。”
“一個你,本皇子還沒放在眼裏。”亭內的男子眉眼間攏著倨傲的神色,看得葉寧心裏紮痛。
此刻的她在他眼裏又算得了什麽?難道往日他對她的綿綿情意全是裝出來的?那當日自己中毒他為什麽還要拚死相救,甚至一起墜崖,投水追隨。難道這也是做戲?如果這些也是他偽裝出來的,那她不得不認了,這個男人的演技太高,高得足以撥亂了她的一顆心。
葉寧反唇相譏,“哦,三皇子五歲誦六甲,八歲觀百家,十二歲便能帶兵打仗,傳奇般的人物自然無需將我放在眼裏。”
“閑話不必多說。”亭內男子刷地從腰間拔出軟劍,劍尖直指向葉寧,聲音冷凝如冰鐵,“今日來我是和你做個了斷,以後再無瓜葛。”
“好,很好。之前斷得是你們相識之誼,此時便斷了兩國之仇。”玉齒狠狠咬住唇瓣,手腳有些冰涼,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絕情起來竟會如此,或者說他一直如此,隻是自己沒有看透他而已。
葉寧從腰間抽出一把作為裝飾腰帶的軟件,“今日我倒要好好領教下三皇子的絕學。”說著,一抖軟劍,挽起一朵燦爛的劍花,竟是搶攻而上。
亭中的男子也是毫不客氣,後發先製,一把飛劍連同人化作一道白練急急向葉寧刺去。兩個瞬間鬥在了一起。一個招式淩厲狠辣,一個招式靈動詭異。一個如猛虎出山迅捷不已,一個如蛟龍出水輕快飄渺。兩人越鬥越快,瞬間隻能隱隱看到飛起的衣袂和閃爍的劍光,端的是心驚無比。
葉寧卻是越打越心疑。之前在懸崖上她被蘇子謙抱著遭黑衣人圍攻,蘇子謙的武功她是見過的,剛柔相濟,內力充足,有開山劈石之。而此刻和她遊鬥的他,武功雖高,卻是劍法有些虛浮,內力不如往日。
她頓時驚疑出口,“你到底是誰?”
此刻,她越想越起疑,從一見到他開始,她便覺得他不似往日的那般,就算一個人的長相和一個人再像,但對方身上所流散出來的氣質是絕對改變不了的。此刻正在與她打鬥之人給她的感覺很熟悉,但她又一時間想不起來究竟是何人。
而對方一聽葉寧有此一問,立刻有些慌亂,他連忙運足內力,拚命地向將葉寧置於死地,而葉寧一再忍讓,枉是她好脾氣也不由得被激怒了。看到對方痛下殺手的狠招,她冷笑一聲,立刻劍光暴漲三尺,周身立刻有萬道劍光護住了她。
對方的長劍想要衝進她設置的劍網實屬不易。她設下的劍網虛中有實,實中有虛,所以想要有所衝突著實不易。對方一見如此,頓時改變了攻擊策略,沒想到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打法。葉寧頓時薄怒,眼見一劍向他平頭掃來,她隻好避開刀鋒,手中的長劍卻不偏不倚地刺在他的胸前。
葉寧陡然一驚,對方的胸前漸漸暈開一抹暗紅,仿佛一朵妖冶的罌粟。此刻,內心的震驚如潮水般向他壓來。血怎麽會是暗紅的呢?難道他中了毒。然而就在這短暫的遲疑間,對方已經重重地摔倒在地,即便明知對方是易容了蘇子謙的相貌,但還是忍不住地心亂如麻。連忙上前扶起他,手指在放在對方鼻息間的一瞬,微微一滯,對方竟然已經沒了呼吸。她望著對方的臉,然後伸手一撕,一張麵皮便從對方臉色撕了下來。
“彥程!”葉寧頓時驚得睜大了眼睛,怎麽會是洛彥程呢。他怎麽會來替蘇子謙赴約?來不及細想這些,她的旁邊已經出現了一道臧青色上麵用絲絲金線繡著玉蘭的衣擺,她抬頭,正對上一雙血紅眼睛閃爍著無比怒火的眸子。
此刻的蘇子謙身子僵硬地站在那裏。他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沒有想到的是彥程背著他應約的後果就是白白送上一條性命。為什麽他最在乎的人要殺掉他最好的兄弟?就算她再恨自己,彥程是無辜的啊,她為什麽還要如此痛下殺手?她好冷血好無情!
“就算你恨我,你大可以找我,為什麽要殺彥程?”此刻的蘇子謙氣急敗壞地朝著葉寧怒吼,臉上盡是猙獰的神色,如同遊走在黑暗邊緣的地獄之神。
而葉寧冷冷一笑,如此情緒激動、對自己怒視相向的蘇子謙,她懶得理會。她很想問他,為什麽從不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上一次青櫻使勁博他同情是這樣,這次洛彥程殺她在前,她隻是出於正當防衛用劍不小心刺殺了洛彥程,可是那絕對隻是一點兒皮外傷而已,根本不要要了他的命的,而讓他致命的便是他所中的毒。
董丞相離開狀元府後,她寫了一封信讓人送上武狀元府,信的內容簡單不過,“烏蒙三皇子,今晚辰時醉雲亭做個了斷。葉寧上。”如今她可以肯定,絕對又是青櫻的栽贓嫁禍。這個青櫻真是陰險歹毒,此刻竟然還用她做替死鬼,真是其心可誅。
“啊,表哥?彥程怎麽了?”氣氛正在僵持中,青櫻適時地從遠處跑來,看到躺在地上的洛彥程,頓時潸然淚下,神情悲戚,她轉頭望向葉寧,眼裏是惡狠狠的寒光,“你竟然殺了彥程,你好狠的心呐!”
葉寧冷冷地看著她,然後唇角漸漸綻開一抹譏諷的笑意,說話的聲音飄忽陰沉,仿佛是從地底下發出來一般,“你說到時洛彥程的鬼魂是找你,還是找我?”
青櫻乍一聽到葉寧陰森滲人的話語,嚇得渾身打了個冷戰,臉色瞬間蒼白的如一張薄紙。她心虛地眼神轉動。葉寧說得沒錯,她才是害死洛彥程的真正凶手。洛彥程的鬼魂真的會對自己糾纏不清嗎?
那晚她送去給洛彥程的羹湯裏加了一劑決命子,決命子是一種可以在人身體裏潛伏好長時間的一種毒藥,中毒中自己很難察覺,但如果中毒者一但身體出現傷口,決命子的毒素便會瞬間從傷口蔓延全身,傾刻便會中毒身亡。這些是青櫻從蘇子謙那本《鬼穀醫術》偷看來的。今天她無意看到下人將一封信送到表哥書房裏,表哥不在她就偷溜進去,看看信裏有什麽秘密。
一看竟是葉寧寫給表哥的,她頓時就急紅了眼,心裏便快速想到一個一箭雙雕的法子。她拿著那封信跑去找洛彥程,希望他能代替表哥,然後殺掉葉寧,這樣表哥的身份就不會暴露了。洛彥程想了想確是如此,如果三皇子的身份此刻泄露了,他們連逃回烏蒙的可能性都沒有。更何況如果讓三皇子前往,三皇子必然不忍動手殺了葉寧,還不如自己前去替三皇子掃清威脅。即便日後三皇子得知真相他也死而無憾。所以,洛彥程便易容前來赴約。高手過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青櫻之前見過葉寧打傷蘇子謙的情形,所以她料定了最後的結果,即便葉寧隻在洛彥程身上劃開一個小口子,洛彥程也是必死無疑。給洛彥程下絕命子時,她可完全沒想到後麵還能將葉寧拉下水,看來連天都在幫她。洛彥程赴約去後,她又估摸好時間,讓蘇子謙“不小心”看到這封信,等蘇子謙趕來時便看到葉寧刺死洛彥程的那一幕。青櫻覺得自己的這步棋下的太高招了。
“表哥,你還猶豫著什麽!趕緊替彥程報仇啊!彥程可是從小和你一起長大的。”青櫻看著蘇子謙神思恍惚地扶著地上的洛彥程,眼裏全是複雜痛苦的神色,她不忘適時地出言刺激。
良久,蘇子謙像是從痛苦中回過神來,冷漠地望向葉寧,一向溫潤明亮的眼睛此刻仿佛已經如一汪似水,聲音帶著無盡的冷意,“你走吧。”
聞言,葉寧微微一愣,旋即臉上又恢複到平靜無波的表情。青櫻頓時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望向蘇子謙,怒聲道:“表哥,她殺了彥程啊!你竟然讓她走,你怎麽對得起對你忠心耿耿的彥程?你是要他死不瞑目嗎?”
“別說了!”蘇子謙咆哮著打斷青櫻的話,一臉痛苦地表情,此刻的他比任何人都難以抉擇。一個是他從小長大親密無間的兄弟,一個是此生心裏唯一記掛的女子,他該是選擇替兄弟報仇,還是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青櫻看著此刻臉色已經有些猙獰的蘇子謙,趕緊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趕緊走。”蘇子謙垂著頭,定定地望著地上的洛彥程。
此刻的洛彥程閉著雙眼,神態安然,仿佛隻是睡過去了一般。他忍著撕心裂肺般的痛,心裏默默在說:彥程,你能原諒我這樣做嗎?
葉寧心裏一陣喟然,轉頭邁出一步,聲音冷沉如霜,寒氣陣陣,“忘了告訴你,我是當年鎮朔大將軍葉開的女兒,你母妃勾結董丞相陷害我爹爹,害死葉家一百多條人命,我筆帳我會跟她算清的。如果再相見,我希望你不必客氣,因為我也不會手下留情。”說完,葉寧決然而去。
蘇子謙像是沒有反應過來她說的那些話一樣,神情呆滯,目光空洞,整個人都失去了光彩。他的臉色蒼白,整個心仿佛被人挖去了一般,血淋淋的,隻餘一片空洞,越擴越大。良久,他一聲怒吼劃破夜空,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般,雙目赤紅,寒光逼人,看得旁邊的青櫻頭皮發麻。
此刻的蘇子謙隻感到無比的痛苦和絕望,他的母妃到底當年做了什麽?為什麽葉寧會說出剛才那一番奇怪的言語?鎮朔大將軍葉開的名頭他是聽過的。聽說是因為投靠他們烏蒙被當時的西池國皇帝以通敵叛國的罪名,判以滿門抄斬,難道這件事跟母妃有關?不,不可能。母妃那樣溫柔賢淑的一個女人怎麽會參與這麽一件血淋淋的陰謀!
他使勁兒地搖著頭,臉上是無以複加的痛苦。他實在不敢往下想象,如果這件事情確實跟母妃有關,他又該怎麽做?殺了葉寧阻止她報仇?一想到這裏,瞬間他隻感到手腳冰涼,連帶著心口像是揣了一塊寒冰,紮痛紮痛的。
眼下,他必須趕回烏蒙,問清楚母妃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拿定主意,他彎身抱起地上的洛彥程,睫毛上已蒙起一層水霧,喃喃道:“彥程,我們一起回家了。”
今晚之後,整個朝堂、京城全沸騰得像是炸開了鍋,所有人都知道,曾經權傾朝野的董丞相在家服毒身亡,家眷全被貶為庶民,接下來便是那個奪得武狀元的蘇子謙竟是烏蒙三皇子,那個被人當作傳奇人物的天之驕子。所有人都被這兩件事震驚得不得了,如此兩件大事自然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沒有人知道烏蒙的三皇子去了哪裏,估計已經返回到了烏蒙吧。經過昨晚的變故,就連烏蒙三皇子曾經寄居的青梅山莊也沒人一把火燒得精光,從此江湖上的青梅山莊不複存在。
這一段時間,西池國的天子楚天羽進行了大刀闊斧地一係列改革,整頓朝綱,肅清異己勢力,加強與其他周邊少數國家的來往貿易,頒布了許多利農、利商的開放政策。整個西池國煥然一新,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繁榮盛世。
而繼董丞相之後,相位空懸,楚天羽想讓葉寧接替丞相一職,而葉寧無心於仕途,自然拒絕了。無官一身輕,此刻的她打算盡快辭去官職。在一場轟轟烈烈地整頓改製後,迎來了西池國皇帝每年前往護國寺進行祭天典禮的大日子。至今日起,西池國大赦三日,民眾無不歡喜。
而此刻的葉寧絕對想不到自己和另外一個男子的命運會在這次的祭天慶典中發生了轉折性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