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狡兔搏鷹
接下來的兩天,凱文差點患上精神分裂症,既要在先知麵前偽裝岩狼,又要在詩安麵前扮演真神,隻是這個“真神”不能依隨本性,他必須時刻提防先知的偷窺和監視,所以麵對詩安時他不得不同時飾演兩個角色,不僅要讓先知看出他骨子裏的岩狼,還不能讓詩安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
好在詩安一般不會輕易抬頭,就算偶爾四目相對也會很快避開。如此一來,凱文至少不必擔心表情上出現紕漏,但是如何在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中彰顯真神身份、體現正人君子所為,同時附帶上對詩安的輕薄與貪婪,確實讓他大傷腦筋。
另外一個頗為嚴重的問題,就是每次麵對詩安的溫柔順從,凱文都會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和纏綿繾綣的幻想,體現在動作和言語中便是一種內斂的輕佻和含蓄的挑逗,然而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詩安都不會回避,甚至表現出一種甘願承受的樣子。
凱文對此十分苦惱,可他無法回避,正如他所料,先知很多時間都靜靜呆在屋外,表麵上是憂心真神的安危,實際上卻是從點滴表象中推測岩狼是否大功告成。
到了第三天,先知特意支開屋外的看守,端坐於跪伏的凱文麵前,故意發問:“你現在到底是誰?”
“偉大的先知,我是您忠實的奴仆岩狼啊。”
“如何證明?”
“這……”凱文搜腸刮肚想出一句,“隻要先知下令,我立刻死在您的麵前。”
“廢話!如果需要用死證明,你又何需活著?”
“是岩狼沒用,還請先知息怒!”
“哼!簡直笨到無可救藥!先抬起頭來!”
望著先知犀利的眼神,凱文心中陣陣發毛,他不是害怕偽裝得不夠到位,而是先知眼中確實有一種令人膽寒的東西,似乎正在洞悉他的一切。
先知倒是對凱文的畏縮遊移並不意外,片刻過後他遞過一顆花生大小的藥丸:“把這個吃了,虱蠍在五日之內便不會發作。”
凱文如蒙大恩般搗頭叩謝,隨後一仰脖把藥丸吞進肚內。
先知見凱文不僅沒有絲毫猶豫,反而有種滿心歡喜如釋重負的神色,對岩狼的戰果更是多了一分信任:“很好,你跟我走一趟。”
凱文忙唯唯諾諾起身跟隨。先知走到門口忽然站定:“對啦,虱蠍的解藥向來都是臨時配置,萬一哪天我忘了……”
凱文趕緊發誓:“岩狼絕無二心,願以死效忠先知!”
先知冷哼一聲邁腳出門,待到凱文跟著出來,他立馬換了一幅表情,躬身站在凱文身側。凱文自是知道其中深意,便輕聲問道:“偉大的先知,我該往哪走?”
先知嘴角抽動兩下,生硬地擠出兩個字:“上山。”
凱文想起山頂上有一處平地,那個地方雖然算不上禁地,但在部族中早已形成不成文的規定:沒有先知和酋長的首肯,普通族人不允許踏入半步。
如此看來,先知所謂的“上山”應當就是去往那個地方,隻是凱文猜不透先知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即便他能肯定此行的最終目的無非就是為了證明他是否真的已經死啦。
此時已是上午時分,狩獵和耕種的族人都已出門,沿途隻有一些老人和小孩,這些人看到凱文出現,全都興奮地跪拜於道路兩旁,口中直呼:“偉大的真神!”
依照常理,凱文應當去攙扶其中一位老者,不料先知的輕咳聲立刻在他身後響起,他有些遲疑地收回架勢,衝著路旁的眾人尷尬傻笑,隨後隻管邁步向前,再也不去理會眾人的舉止。
等到好不容易穿過村落來到山腳,又見四名身強體壯的族人跪在路旁相迎。凱文照例對他們不理不睬,隻顧埋頭前進,未曾想先知在身後說道:“偉大的真神,請您上轎。”
凱文這才注意到路旁擺放著兩架簡易的椅子轎,他正好感覺胸悶氣短,腰間也在隱隱作疼,便抬腳坐上其中一架。
先知一直等到凱文落座穩當,才縮進另一架轎子中,四名精壯轎夫隨即分成兩組,將椅子轎架於肩上,快步如飛的朝山頂登去。
這座山並不算高,與環抱諾迪雅的大山相比,此處頂多隻能算上一個土丘,但是這裏特點鮮明,沒有大樹沒有灌木,能見到的綠色隻有稀稀拉拉的野草,大塊的岩石和碎散的石礫被淺淺的黃沙掩埋,陡生出一股淒涼蕭瑟。
山道很陡,而且並無人工雕鑿的石階,四名轎夫完全憑借勇力抬著凱文和先知在亂石中穿行,雖說轎子時有起伏,卻感覺不到顛簸。凱文對此頗感欽佩,甚至時不時向他們投去佩服的目光。
山頂上的平地同記憶中一樣,除了一座石雕的祭台便隻有幾塊零星的岩石,但是這裏視野極好,不僅部落村寨盡收眼底,就連北麵的連綿黃沙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原來這山竟是黃沙的屏障。”凱文兀自感歎天工之神奇,先知已揮手命轎夫們退至半山,待到四下無人先知才開口道:“把你的鳥兒喚來,如果它們不肯落在你身上,後果如何你應當清楚。”
凱文一愣,如果隻是為了這事,何須如此大費周章?不過很快他就想通其中的緣由,隻有在這種沒人的地方,先知才能不受幹擾的執行計劃。
“怎麽?”先知見凱文遲遲沒有動作,鼻腔中哼出極不耐煩的氣息。
“岩狼遵命!”凱文趕忙收攝心神,裝模作樣地走到平地邊緣,可是放眼望去,天空中除了漂浮的雲朵和間或升騰的炊煙,哪裏有什麽鳥雀的影子,誰又知道那兩隻遊隼去了什麽地方。
凱文愁眉緊鎖,卻又擔心先知耐心不足,隻得循著岩狼的記憶吹出一聲銳利悠長的口哨。哨音在山穀和村落間漸漸淡去,可是滿心期盼的影子並未就此出現。
他又接連吹出第二聲、第三聲,他甚至想永無止境地吹下去,可是先知的枯爪已經扣在他的脖頸之間,嚇得他雙腿一軟癱跪於地,伏轉身體使勁磕頭:“先知饒命!先知饒命!”
“沒用的笨貨,搶了這人的身體,還真把自己當真神了嗎!”
“岩狼不敢!先知饒命!”
“還在裝嗎?”先知冷冷地斥道,“你根本不是岩狼!”
凱文大驚,暗自回想到底有什麽地方出現了紕漏,然而想來想去除了無法召喚遊隼之外並無其他征兆,所以他壯著膽子辯解:“偉大的先知,我真的是岩狼啊,請先知明察,那兩隻鳥兒不聽使喚,很有可能是我太久沒有照料,它們不知野到哪裏去了,還請先知再給點時間,岩狼一定給您一個證明。”
“哼!”先知慢慢收回枯爪,“多給你十五分鍾,如果你再失手,就隻能讓你煙消雲散啦。”
“謝先知大恩。”凱文盡可能表現出一副手忙腳亂的樣子,跌跌撞撞地爬起,衝著天空接連不斷地吹哨,以至於吹得頭暈眼花氣量不足。
先知則冷眼旁觀,心中默默計算著時間,眼看十五分鍾已經過去,他探手扣住凱文的後頸,冷言一句:“看來,我隻能換人啦。”
凱文很想撕去偽裝放手一搏,可是先知話音剛落,強勁的力道立刻從五根手指透射出來,他隻覺著脖子上一陣巨疼,再多反抗念頭在這一刻也化為烏有。
凱文反手去掰先知的魔爪,甚至想到張開翅膀將先知震飛,可那股強勁的爪力早已穿透他的神經中樞,致使他的身體機能正在逐漸失去控製,隻需再過一會,他的感覺也會完全消失。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空中忽然傳來兩聲尖嘯,緊接著兩個黑點由遠而近快速飛來。凱文拚盡最後一點力氣指向那個方位,喉嚨中也發出幾聲鼓顫,隻求將最後的希望傳達給先知。
先知沉哼一聲,突然撤去所有力氣,凱文頓時如稀泥一般癱倒下去,等到他好不容易緩過神來,那兩個黑點已經飛到頭頂上空,環繞著山頂平地盤旋翻飛。
“算你命大,但是規矩沒變,讓它們落在你的手臂上,否則,哼!”
凱文驚駭已極,逃跑的念頭再度冒出,可他知道一旦暴露身份,卡爾兄妹和菲尼的性命定然難保,同時他也擔憂以現在的體力不一定能飛出多遠,隻怕到頭來還是逃不出先知的掌控,所以,他決定冒險再做一次嚐試,一麵發出哨音與遊隼呼應,一麵努力站立起來,伸出手臂向遊隼頻頻示意。
那遊隼頗有靈性,其中一隻忽然收攏翅膀,如箭矢般俯衝下來,在離凱文尚有幾米距離時重新張開翅膀,同時雙腳前探,利用快速扇動的翅膀減緩速度並調整方位。
眼看那隻遊隼就要降落,可它像是受到了驚嚇,身形忽然一變,翅膀揮動間已然貼著凱文的手臂一掠而過,強有力的翅尖劃過凱文的臉龐,留下一道淺紅的印記。
“唉!”凱文禁不住頓足歎息,爾後向先知試探,“這……這樣算不算……”
“不算!”
凱文不敢強辯,於是再次吹送哨音,那兩隻遊隼好幾次做出下降的準備,結果都是半途而廢。凱文感覺其中必有緣由,便匆匆忙忙鑽進圖書館,快速把岩狼馴養遊隼的記憶翻閱一遍,其中有兩處細節引起了他的注意。
岩狼曾經對人炫耀這對遊隼,說它們的眼睛十分厲害,不僅可以在高空中看清地麵的野兔小蛇,就連人類的外貌也能辨識得清清楚楚,而且,遊隼不同於獵鷹,它們的爪子更適宜落在岩石和平地上,這也就是為什麽馴養遊隼要用隼台,而馴養獵鷹使用鷹架的緣由。
有了這些提醒,凱文自覺重拾信心,他撕下一片衣物將臉部包裹起來,隻留出眼睛和嘴巴,然後攤開手掌平肩托舉。隨著他的哨音起伏,兩隻遊隼經過幾次試探之後,終於有一隻落在他的手掌上,然後順著他的臂膀一直踱到肩頭。
凱文興奮得衝著先知謔謔直笑,先知臉上卻是毫無波瀾:“讓它們走。”說完,他徑直走向祭台,找了一處合適的石頭坐下。
凱文緊隨其後拜伏在地:“謝先知不殺之恩!”
“少廢話,我問你,他為何能飛?”
“先知有所不知,那是因為他有一雙翅膀。”
“翅膀?為什麽看不見?”
“這個……岩狼還不清楚……”
“這麽重要的問題,你竟然告訴我不清楚?”
“先知息怒,岩狼這就讓您瞧瞧。”凱文張開翅膀,指引先知伸手探查。先知細品之後禁不住感歎:“這世上太多事情太過玄奇啦。”
凱文認為先知的疑心已去大半,逃跑的念頭也就徹底打消,他正籌謀著該如何套出卡爾等人的下落,先知又提出新的問題:“他是衝著普拉托達爾來的嗎?”
“是的。”
“哼!果然都是些心懷不軌的家夥!”
這個所謂的普拉托達爾就是傳聞中的幻城,凱文對此心知肚明,便順著先知的話往下接:“不僅是他,就連那隊被我們截殺的軍隊也是如此。”
“這個不用你囉嗦。”先知並不承情,“你隻管告訴我,他對普拉托達爾到底知道多少?”
“嗯……”凱文佯裝思索,“他好像隻聽說過傳聞,其他的一無所知。”
“很好!那另外三人是什麽身份?”
凱文聞言暗喜,忙誇大其詞答道:“那兩位長有尖耳朵的是摩科族的精靈,他們是摩科族德裏克國王的親眷,另外一人叫菲尼,是教會騎士團的一名團長,他們三人身上各有絕技,而且都是真神的摯友……”
先知忽然“嗯”了一聲,凱文慌忙改口:“不是真神,真神現在已經您的忠實奴仆。”
先知滿意的微微點頭:“看來這三人有點來頭啊。”
凱文害怕言多有失,隻能嗯啊附和,心中卻惟願先知能因此權衡利弊,放過三人一條生路。
先知確實皺起眉頭,起身慢慢踱了幾步,突然說道:“再過些日子便是普拉托達爾的祭祀之日,這三個人既然尊貴,正好可以用來當做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