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關心則亂
送走灰曜後天色已經漸暗,凱文有心探望依莎貝爾,又擔心幻城再度出現而先知乘機逃脫,思來想去隻得強壓住心中的悸動,耐著性子守在幻城附近。
在灰曜離開前,凱文特意索要了一些飲水和食物,他從中取出勉強可以果腹的分量塞進肚中,把剩餘的部分妥善包好,隻等著有機會送給卡爾兄妹和菲尼,以減輕他們在幻城中的煎熬之苦。
眼看天邊最後一抹紅霞悄然失去色彩,漫天星鬥從黑幕中探出針芒,凱文再也等不下去,從烏米亞司背上騰空飛起,一頭紮進幻城之中。
夜色中的幻城依舊熒光閃爍,凱文卻無意駐足欣賞它們的幽美,他隻盼望能找到單獨行動的卡爾等人,也好提前做個安排,可是巡查幾圈以後,除了在廣場噴泉邊發現一堆篝火外,其他地方並未見到有人活動的跡象。
凱文選定一個僻靜之處落下地麵,借著暗影躡手躡腳向篝火靠攏,怎奈噴泉四周空曠無物,他所在的位置已是極限,再想靠近已無可能。他隻能縮在苗圃暗處引頸觀瞧,隻見篝火旁圍坐著數人,先知與詩安並排而坐,三四名族人則分坐篝火四周。
凱文不禁心疑:“卡爾他們在哪?其他族人又在哪?難道他們還在城中尋找食物?不對呀,之前並沒看見遊走的火把,莫非出了變故,或者……”
所謂關心則亂,凱文忍不住從角落裏探出半身,希望能從先知等人的交談中探究一二,但是他離篝火實在有些遙遠,雖然能夠隱約聽見先知與詩安的對話,卻始終聽不清具體說些什麽。
凱文不免有些心浮氣躁,雙腳不自覺地前移兩步,恰好一句勉強可聞的話語傳入他的耳朵:“……可是我們不能這樣對待真神的朋友啊……”凱文本能地支起耳朵,但詩安的音量已經減弱,他情不自禁地又往前挪動一步,就在這一刻他的腳似乎觸動到什麽,他想收腳已經來不及,咣當一聲脆響陡然傳來,像是一隻瓦罐摔成了碎片。
凱文急忙後退,可是喝問聲已經四處響起,數名族人從黑暗中現出身形,提著大刀圍逼而來,篝火旁的族人也迅速操起火把奔向事發地點,頓時將凱文的藏身之處暴露無遺。
凱文大驚,猛然意識到自己犯下一個極其嚴重的錯誤:幻城雖然消失,但在幻城之內能夠看清結界之外發生的一切,之前無論是與灰曜的會麵,還是與烏米亞司在一起的場景,隻要先知看到必會起疑,預先設下陷阱埋下伏兵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事實確如凱文所猜測的一樣,當先知踏入幻城,看到滿目蒼涼的殘破建築和幹枯骸骨,滿心的敬畏和向往漸漸被失落和恐慌替代,尤其廣場上的遍地屍骨更是令他震驚害怕,似乎空氣中彌漫遊走的死者冤魂,隨時都會向他索魂奪魄一般。但他也深曉這等機會錯過難再,若不是詩安苦苦相求,他也不會安排兩名族人帶著詩安先行離開。
艾米麗也想雖詩安一同離去,可先知的神情和舉止態度明顯,卡爾試圖說服先知,卻苦於語言不通,一番訴求非但沒有換來理解,反倒惹得先知失去耐心,下令一眾族人脅迫卡爾等人繼續前行。
菲尼心頭生疑:“卡爾,你說這個人今天是怎麽回事,翻臉比翻書還快?”
卡爾也隱隱感覺不妙:“我看他帶我們來這裏多半沒安什麽好心,我們得多留點神……”話未說完,就有族人用刀背拍來,瞪眼作勢的模樣就是在警告他們不準說話。
一行人繼續在廢墟中穿行,過了一段時間,一名族人氣喘籲籲地追來:“偉大的先知……大事不好啦!”
先知以為詩安發生意外,問話的語氣都變得急不可耐,不料那名族人卻道:“我們看見……看見真神和烏米亞司了……”
先知雖然吃驚,卻因沒有得到想要的信息而惱怒:“別廢話,別繞彎子,有事快說!”
那族人這才描述道:“我們還沒走到普拉托達爾邊緣,就遠遠看見烏米亞司守在那裏,還有族人在它附近,但奇怪的是,烏米亞司和族人們相安無事,我們心中納悶,待到再靠近一些,才看清在烏米亞司頭上站著真神。當時詩安小姐十分興奮,沒等我們阻攔,她已經跑了過去,可是……可是詩安小姐像是撞在什麽東西上麵,突然被反彈回來摔倒在地,我們這才發現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攔在我們麵前……”
先知頓覺震駭,這一番話已將他心中最為擔心的幾件事情全都串在一起,他不假思索地下令將卡爾三人綁上,然後帶人匆匆趕往幻城邊緣。
等他趕到時,正巧瞧見灰曜離去,他有些不敢確定地詢問:“那人,是不是酋長?”
詩安答道:“是的。”
先知更覺事態失控:“你有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
“沒有……”詩安搖頭,“我聽不見他們,他們也聽不見我……”
在先知看來,岩狼能夠製服烏米亞司,足以證明符墜已落入他手,而他居然還在大張旗鼓地煽動族人挖掘引渠,其目的再明顯不過,而作為酋長的灰曜竟在這個時候與岩狼會麵,不得不說他們兩人之間存有密謀。
先知忽然有些懊惱,後悔不該把兩個本就要好的靈魂注入兩個最為關鍵的軀殼,若是他們兩人真的聯手反抗,還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哼!難道他們真的不怕死!”先知恨恨地想著,探出右臂向前邁步。果然如詩安描述的一樣,他很快便感覺到一股黏稠的阻力,任憑他如何用力,也無法穿透那層障礙。
他仍不甘心,示意詩安和族人退出一些距離,然後雙臂齊揮,意圖集聚體內的法力在結界上打開缺口,可他很快便發覺異樣,他的法術竟然不見蹤影,不管他如何嚐試如何努力,除了手臂帶動的氣流,一絲一毫的法術也未曾放出。
先知不由暗暗心驚,表麵上還得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族人們大都處於擔驚受怕之中,先知自然成為他們保命的唯一希望,誰還敢對先知的舉止產生猜疑?
待到眾人返回廣場,先知忽然想通一個問題:岩狼既已拿到符墜,他就有可能隨時出入幻城,他在外麵與灰曜的一番密謀莫不是想找機會造反?
一想到這些,先知便覺心如火焚,他假借晚上有異物入侵,命族人們做好防範準備,而私底下警告詩安必須服從指令,在假裝的聊天過程中,每隔一段時間就提高嗓門說上一兩句,隻要帶上凱文、灰曜或者那三個外族人即可。
詩安隱隱覺得先知是在設陷阱對付凱文,可她無力抗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必須提高音調的時候刻意加以控製,寄希望於凱文不要聽見。
然而凱文終究還是聽見,機關觸動的同時,他所仰仗的暗處優勢立時瓦解,他惱得直罵自己大意,可眼下除了飛上半空已無他法。
先知並未看見凱文,但他堅信闖入者就是凱文,所以仰頭笑道:“偉大的真神,既然來啦,為何不現身啊?”
凱文權且當做沒有聽見,悄然隱身於屋頂上麵,又聽先知繼續說道:“明天早晨,你的朋友們就該吃藥了,可是我有一個多年來的毛病,就是隻要數到三,我的手就會抖動,這一抖動嘛,手上拿的東西可就抓不住啦。”
說著,先知從囊中取出一隻藥瓶,在空中高高展示一周,“一”字順口而出。
凱文暗自著急,如果先知真把藥瓶摔碎,那麽能救卡爾等人的就隻剩下建築中的那些藥丸,雖說凱文的命便是這般撿回,但是那些藥丸該吃多大劑量,各種丸劑又該如何搭配,已經沒有辦法進行複製,稍有差池隻會讓朋友們死得更慘。
凱文一時拿不定主意,先知的“二”字已經收了尾聲,他在情急之下隻得大喊:“等一下!”隨後飛身落在先知麵前。
四周的族人沒想到等來的竟是真神,眾人不禁麵麵相覷不敢妄動。先知悶喝一聲:“怎麽,難道要我親自動手!”大家這才一擁而上,卸去凱文的武器再將他團團圍住。
凱文對他們不屑一顧,衝先知傲然伸出單臂道:“把解藥給我,我就帶你們出去,否則,你們全得死在這裏。”
先知把藥瓶收入囊中:“今天就算你拿去這瓶解藥又能如何,我如果死在這裏,隻怕你也沒幾天好活,還有,你那幾個朋友也得陪葬!”
“他們的死活關我屁事!”
“嘴硬!哈哈!你既然站在這裏,還需要狡辯麽?”
“偉大的先知,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頭腦簡單了?實話告訴你,隻要拿到你手上的解藥,我就有資本跟你多耗幾天,等到你們彈盡糧絕苟延殘喘,想必我的任何要求你都會答應吧。”
“好一個騙子!”先知冷笑兩聲,猛然抬手隔空抓向凱文,嚇得凱文本能地往後一退,雙手已護住胸前的符墜。誰知先知卻愣在當場,那條手臂僵硬片刻勉強變成喝令的揮舞:“把他的符墜拿來!”
族人聞言欲動,凱文搶先旋動身體,用翅膀展力將眾人掃倒一片,並借機隱入黑暗。先知怕凱文發難,趕忙奪過一柄單刀橫在胸前,順手把詩安拉到身後。
這些細節全沒逃過凱文的眼睛,聯想起艾米麗的法術失效,聯想起對詩安身世的猜測,此刻似乎全都豁然開朗:肯定是普拉托達爾的結界抑製了不屬於幻城的法術,而詩安,肯定同先知脫不了幹係。
先知已恨得咬牙切齒,怒吼道:“把那幾個人帶來!”又把藥瓶狠狠砸碎,“背叛我,沒有人能有好下場!”
凱文心中一沉,眼看著卡爾等人被帶進場中,一時間竟沒了主意。
先知探手把五花大綁的艾米麗拉到身前,刀鋒架著她的脖子:“符墜給我,至少可以保他們現在不死,否則,這個小姑娘就是第一個死在你麵前的人。”
艾米麗尚不清楚發生了什麽變故,但先知的架勢她是看得懂的,嚇得她失聲驚叫:“你要幹什麽!哥哥救我!菲尼救我!”
卡爾和菲尼拚命掙紮,最終卻被族人砸暈。
凱文看得真切,不得已站到先知麵前,扯下符墜大喊:“放開他們,把解藥配方說出來,等我們安全離開,這枚符墜就給你!”
艾米麗一見凱文倒是鎮定許多,她剛要呼喊,卻被先知遏止,隻聽先知一通怪笑:“裝啊!繼續裝啊!你怎麽不裝啦?岩狼!好一個岩狼,你根本就不是岩狼!”
這一回輪到詩安莫名驚詫:“岩狼不是早就死了麽?真神怎麽……”
“別多嘴!”先知喝道,詩安嚇得抿著嘴一臉委屈,其他有同樣疑問的族人更是不敢表露出半點異狀。
“是不是岩狼重要嗎?你一心想得到的無非就是這枚符墜,無非就是這座死城,現在符墜就在我手裏,隻要你答應我的條件,你自然會如願。”
“廢話!我隻數三下,交出符墜,否則我的手照樣會抖!”
凱文急得抓耳撓腮,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再去辨別真偽,一句話衝口而出:“詩安,你就甘心看著你父親與真神為敵,甘心看著他墮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嗎!”
此言一出,無論詩安、先知還是那群族人,無不為之一震,先知更是氣急敗壞地破口罵道:“胡說八道!”
這答案幾乎驗證凱文的猜想,於是又道:“詩安,枉我對你一往情深,但你的父親再這般錯下去,我也隻能忍痛割愛啦。”
詩安聞言一把抓住先知的胳膊,先知側頭低聲罵道:“沒出息的東西,等我拿到符墜,還怕他不乖乖聽話?”旋即又抬頭吼道:“少來這一套,我已沒有耐心與你糾纏,最後問你一句,符墜給還是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