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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使在人間

  裴若凝,簡佳,程月,許小溪。曾有四個芳華正盛的女孩子在L大的宿舍聚首過,默渡幾年枯水年華,熬一世青春落地生根,花開過幾季,光芒了無聊平淡讀書年華,叫眾過客難相忘,隻是,結出的果已不知去處。


  裴若凝曾在破舊的課桌上看到前人留下的各種風花雪月字句,起初不經意的一瞥,到後來的有心留意,她記下了其中留下的所有名字。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般無聊,世間人多怪癖,有人寫自有人看,又何必何事都要鬧一個明白?

  “自古L大無嬌娘,殘花敗柳排成行,縱有鴛鴦三倆對,也是野雞配色狼。”有人用黑色鋼筆在課桌上用極其拙劣的筆跡寫下這些字句,裴若凝看到這句的時候,已是軍訓結束,正式上課後的一兩個月,她指給程月看,她們齊說了句:“瞎掰!”裴若凝看到下麵歪歪扭扭的簽名,無眼的壯士留名“杜遙”。


  至少她們宿舍有個四個可人兒。有宛若蓮花的裴若凝,有淨若水仙的簡佳,有淡如幽菊的程月,有皎如梔子的許小溪。


  作為當年L大有名的美女集結地,517宿舍被賦予了神秘的光輝,有人說當年排宿舍的老師一定具有一定的預知性,否則,怎能落筆生輝,輕易將她們四人交與同一空間?


  人淡如菊的程月來自山城重慶,但她不是辣妹子,她沉默不善言語,許多人覺得她不好相處,起初有人與她搭話,結果隻有一個,換得她的冷眼相看,時日多了大家也就作罷了,任由她繼續沉默。


  其實程月隻是認生,她不喜好與不相熟的人囉嗦,她惜字如金,不過是因為她不知要如何與人相處,她覺得與不相幹的人作戲太累太累,所以,她選擇忠於自我。


  那是外人麵前的程月,在宿舍,在她們幾個麵前,程月是另一個程月,她會笑得沒心沒肺,她也會與她們幾個夜聊到晨曉,口若懸河連綿不絕,說到激動處連拍床板,說的都是星座命理之類的話題。當年本係80%同學的星座程月可以脫口而出,裴若凝戲稱她“星座大仙”,她竟也樂於接受。


  星座學有說水瓶座女生好奇心強,常常把強烈的願望和獨立精神融合在一起。她是一個反習俗和不願意隨聲附和的人,說話和做事全憑自己的興趣。


  命落水瓶座的程月,是個標準的瓶子,她的思維異於常人,你若與她說一句話,別指望她能按照你的思維去理解,她不會,她會理解得讓你吐血;程月眼中的帥哥美女一定不是世俗眼光中的帥哥美女,她的審美和眼光常常奔走在非主流邊緣,一不小心就跌落懸崖;她迷糊,她左右不分,她懶散,她能把裴若凝簡佳剛收拾好的宿舍瞬間擱亂,聽她們兩個喋喋不休的數落她,還能安然得跟個無事人似的。這就是程月,一個塵世之外的程月,這樣的程月讓人無奈又禁不住想去了解。


  裴若凝喜歡程月身上那種平淡如水的感覺,波瀾不驚,無益無害,與一切爭端競利了無緣分,她覺得程月是這醜惡世間的最後一塊淨土。


  程月是那種在社會上會吃虧的孩子。她單純不知世事,她懶於與人爭端,她不爭辯不強求不爭取不解釋,她認命,她淡看世間一切疾苦一切欲望,她低落到塵埃裏的安靜。


  裴若凝恨程月的安靜,她恨程月無欲無求不知珍惜自己的那種安靜,她心疼程月。


  裴若凝覺得程月是好看的,雖然程月的表情幾年來也就那麽幾個,但她在黑夜裏聽程月說盡命理之事,她能描摹出程月那時的各種表情,那裏有程月的世界,程月是宿命的程月。


  程月有她自己的一方天,她允許裴若凝走進來,因她喜歡裴若凝身上的靈性。她們之間,亦是一場不可放逐的固守。


  程月說裴若凝的側麵很好看,她在階梯教室長長久久地盯著裴若凝看,看到眼前的人漸漸失真,她說裴若凝是真的好看,她說裴若凝身上有種神秘的引力,讓人不自覺的靠近。


  程月說星座之中最具魅力的就是天蠍座女生,天蠍女的神秘性、選擇性、好鬥性、狂熱性和不妥協精神,可愛又可怕,叫人愛恨兩難。


  裴若凝命落天蠍。


  程月說這個星座的人悶騷,懂命理,喜隱藏,是最好的007人選。千萬不要與天蠍為敵,天蠍可以殺人於無形;若可以與天蠍做朋友,那麽將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天蠍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


  裴若凝走在程月身邊,庇佑了她四年,想念擔憂她至今,生怕她會傻到不幸福。


  程月有年與裴若凝說,“裴,你對我吼,我都覺得溫暖。”


  這一句話弄疼了裴若凝的心,泛濫了裴若凝的淚。孤獨的程月也有欲有求,程月渴望塵世溫暖,裴若凝在深夜長久徘徊,揣度反省自己當年是否吝嗇了給程月溫暖,她唯恐自己給的不夠多,唯恐自己虧待了程月。


  還好,她從未舍得虧待怠慢程月。所以,程月感激依戀她。她不要程月的感激,有程月與她真心一場,這已足夠。


  裴若凝知道程月有她的寂寞,程月不說,她便不問。每個人都有保留心底事的權利,不必挖地三尺般的好奇。


  嬌小玲瓏的許小溪來自L城鄰城的一個貧困家庭,初見她,裴若凝覺得她似山澗溪水流過,沁人心脾,清涼幹淨得讓人不忍觸碰。人如其名,許小溪是流過她們這條河的溪水,孤身作則,洗滌了她們的浮華。


  獅子座的許小溪是個驕傲在骨子的小女子,她有顆纖細敏感的心,她懂得去維護那個她不願袒露的家境。她不與人攀比,不與人閑逛,她不羨慕別人的衣衫飾品哪裏買來,她也沒有閑暇時間去顧及這些,她的追求從來都不是打扮,她的追求是生存。


  好在許小溪天生麗質,再樸素也掩不住與生俱來的清秀,再平實的衫也能穿出漂亮的味道,簡單一個馬尾好過所有發型。老天是公平的。


  窮人家的小孩早當家,這話沒錯,許小溪勤工儉學掙學費,打工掙生活費,申請各類助學貸款,她需要過早的為生存奔波。


  在炎熱的夏天,烈日當空,曬得人睜不開眼,許小溪立於驕陽中發放傳單;在寒冷的冬天,嗬氣成冰,許小溪要早起送牛奶;在閑暇的周末,許小溪要趕赴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做家教……許小溪是忙碌的,奔波的,堅強的,令人敬佩的。


  裴若凝第一次近距離接觸貧窮,近猶迷路。貧窮就似荒漠中孤古的野草,無人問津,輕易被遺忘,卻不願自我放逐,滴水甘露都不願錯過,非要擺脫這般淒苦境地,過的好艱難。結局一為堅強辛苦生存下去,一為枯死在荒漠中,一為有人采頡溫室供養,是為最好結局。隻是,荒漠中的青草,有廣闊的堅韌,那一區溫室,已給不了她天空,她要自己堅強的活,她不要平白的救贖與援手,即使艱難即使枯了雙眼,也在所不惜。


  裴若凝沒由來的覺得貧窮是種罪,它搶走了一個少女最美的年華,它讓一個少女在青春中無法安看落花流水雲起雲落,它粗燥了一個少女纖弱的手,太沉重的罪。


  與許小溪相比,她們幾個覺得自己太過幸福,幸福到羞愧難安。


  如今的高等院校已非淨土,儼然半個社會,這座百年學府也不例外,各家公子小姐粉墨登場,風格迥異,其中不泛虛榮,不泛攀比,不泛浮躁,不泛膚淺,不泛醜惡……


  有人比誰家有錢、有背景。


  有人比誰家父母有權有勢。


  有人比自己當初如何稱霸高中。


  有人比自己當年如何的傾倒眾生。


  有人比自己泡過了幾個小妞。


  ……


  聽到這些,簡佳丟下句,“一幫登徒子,丟人現眼!”


  如若他們身邊有個許小溪,如若他們尚有半節良知廉恥,他們該知道自己多麽的可恥。


  家道殷實的簡佳,之前可以一兩個月換一部手機,在知曉了許小溪的家境之後,她與許小溪說:“小溪,你不要申請那些貸款了,申請周期長要求又多,我借你,不用利息,就當你幫我管錢,好不好?”


  起初許小溪不從,她有她的驕傲,她有她的自尊,禁不住簡佳多番糾纏之後,她答應了,簡佳說的並無道理。從此,富婆簡佳洗淨鉛華,揮別揮霍,安做她們宿舍的最大債權人。


  許小溪打的借條,簡佳前麵收到,後麵就撕成碎片扔了。借出的錢,她不要許小溪還,她不要許小溪那麽辛苦。她要送許小溪一個安然的青春,這些許小溪要辛苦奔波,對她而言不過舉手之勞。


  付出的快樂,體味過才知道。如果你不曾了解,不妨學著去付出,光芒自知。


  許小溪對簡佳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傻瓜,朋友之間說什麽報不報的,再這麽說,你非要傷了我的心了。”


  簡佳不要報答,她要一個青春的坦誠相伴,是為最好的報答。她有過太冰涼的青春,她不要再去複習那段荒涼,她要陽光下展笑,洗去曾經老味道。這一程,誰是誰的恩,又有誰說的清道的明?

  柔情似水的雙魚座女子,美到不可挑剔,叫蒼天妒,叫凡世嫉,她卻不驕傲,她平淡到無奇,她好似不知道自己的美。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竟然學會了自己洗衣刷鞋打掃衛生,她會在許小溪不在的時候替她收拾桌子,給許小溪留下零食,幫許小溪打水打飯,把許小溪厚重的冬衣帶回家清洗,給許小溪新的衣服卻說是自己胖了再也穿不下。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簡佳也曾在她們身邊停留過。


  跟她們幾個一起,簡佳感受到從未體會過的快樂,她們沒有人會躲避她,沒有人會背後談論她的是非,沒有人會恐慌她的存在,也沒有人會提醒她幾年前的那場失常。她們幫她冰封過去,給她一片鮮活的天空,她們帶她到一個全新的世界,這裏沒有歧視,沒有鄙夷,沒有流言蜚語,沒有慌亂複雜的眼神。這裏隻有她們的真心相待。


  她們一起在宿舍廝混,一起自戀,一起分享過去,一起霜結苦痛。


  她們一起自卑各自的自卑。她們都很好,卻有各自卑怯,人間多殘缺。


  她們相互心疼,相互在冰冷空氣中傳遞溫情。


  如果她們也曾寂寞,到如今,不再寂寞,那是因為她們在一起。


  天蠍的裴若凝,雙魚的簡佳,水瓶的程月,獅子的許小溪,她們都是有血有肉的孩子,她們都是上帝遺落在人間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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