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歎 故人歎三 風起雲湧
黎明代替黑暗,新的一天終於到來。
當第一縷光明照亮東方天際時,蕭家的府門也隨之打開,蕭灼看著自己的父親離開府門趕往皇宮,自己也走向了去往宇文府的路。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之後,洛陽城的另一處――儲秀苑門前,也走出了一群身姿婀娜的妙齡女子。這些女子在兵丁的護送下慢慢趕往皇宮,她們當中有的歡喜雀躍,似是想到了自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家族風光無限的景象;有的則有些沮喪,似是知道自己以後將再無自由,可是又無能為力;還有的,隻是不由自主的跟著別人走,似是對於自己以後的命運一片茫然;唯獨有一個女子表現的極為特別,她從一出儲秀苑門口,就不停的四處張望,似是在等待著什麽人到來。
終於她等到了!
噠――噠――噠――噠!一連串的馬蹄聲傳來,女子臉上隨之一喜,再看向聲音來處,但見一名手持銀槍男子正蒙麵縱馬而來,雖然看不見那男子的相貌,女子還是激動的走出了人群,向那蒙麵男子跑了過去。隨護士兵見了連忙趕去阻止,卻被縱馬而至的蒙麵男子的飛來一槍擋住了去路,銀槍釘入了士兵麵前的地麵,嗡嗡顫抖,嚇得那個士兵都愣在了原地。而銀槍的主人也在此時縱馬一躍而至,身體隨即向下一彎,胳膊攬過女子腰間,便將女子抱上了馬背,隨後單手一拉銀槍,向西疾馳而去。然而剛走出數丈之遠,忽然前方出現一群持盾握刀的士兵,這些士兵在蒙麵男子還未趕到之時,便迅速排成兩排擋住了去路,盾牌前方,更有一人橫刀立馬,甲胄森森,儼然就是這些士兵的指揮者。
“大膽狂徒,天子腳下豈容你放肆,還不束手就擒!”為首將官厲聲高喝,蒙麵男子這才勒馬不前。
“成哥哥,怎麽辦?”女子雖然知道蒙麵男子今天會來救自己,可她隻不過是個富家小姐,哪裏見過這種陣仗,見到前方刀甲林立,一時間便有些慌了神。
“到我後邊來!”蒙麵男子銀槍刺入地麵,迅速將女子抱到了身後,又對著那軍官嘲笑道“寧食三鬥艾,不逢屈突蓋!既然遇上了,在下也領教一下是不是徒有虛名!”蒙麵男子說完,左手一拉馬韁,但聽烈馬一聲長嘶,便朝著屈突蓋衝去。
“抱緊我,閉上眼睛,我不讓你睜開別睜開!”蒙麵男子說完,銀槍一甩,對著屈突蓋便刺了過去。
“既然知我大名,還敢在此逞凶!”屈突蓋眼看蒙麵男子殺來,卻不慌不忙的向右挪了一下才殺將過去。因為他看到蒙麵男子是從他右側殺過來的,他若是直接衝殺過去,到時候兩人一次交鋒之後,兩馬由於錯位奔馳,對方就能撇開他直接衝擊後方盾兵。而後方盾兵隻有兩層,若是對方不是尋常之人,兩層盾兵恐怕根本攔不住。
兩馬飛奔而進,馬背上的兩人更是針鋒相對,終於交匯之時,屈突蓋一刀挑開對方刺來的銀槍,隨後緊急勒住馬韁,而對方居然也和他一樣同時拉住馬韁,避免了兩馬相撞,也避免了自己處在下方的劣勢,可見也是個征戰過沙場的人。
兩匹馬同時發出長嘶,前蹄高高抬起,待到落下一半時,屈突蓋一刀迎麵劈出,蒙麵男子本想回避,卻念及身後有人,隻得架起銀槍硬生生擋了下來。然後槍身一斜,卸去屈突蓋長刀下劈之勢,長刀隨著槍身滑向一邊,屈突蓋急欲收手,蒙麵男子右手則避過刀鋒再次抓住槍身,隨即連續刺出三槍。一槍刺向屈突蓋心窩,好在屈突蓋反應快躲過去了;另一槍則劃向了屈突蓋脖頸,屈突蓋雖然也躲過去了,卻被削去了半截胡須;最後一槍,則正中屈突蓋眉間的頭盔,隻聽見一聲清響,屈突蓋的頭盔掉落於地,人也跟著滾鞍下馬。
斷魂三槍!北平府的人!屈突蓋驚懼不已,因為這招他曾經見過。那時候他跟著靠山王楊林去討伐羅藝,親眼見到羅藝差點用這招殺了楊林,現在見到有人把這一招用在了自己身上,怎麽能不驚懼,同時他也不禁懷疑起對方的身份。
蒙麵男子見屈突蓋敗落於地,並沒有趁機發難,隻是冷眼看了屈突蓋一眼,便駕馬朝著外圍的盾兵突圍而去。馬匹快衝到盾兵跟前時,但見銀槍一挺,蒙麵男子一槍刺在一麵盾牌的上端。長槍借助駿馬的衝擊力和盾牌邊緣的凸起,加上又沒刺在盾牌正中,盾兵猝不及防,被蒙麵男子一槍挑飛了盾牌。見空隙已出,蒙麵男子駕馬一個縱躍,越過第二個盾兵朝著西門奔馳而去。
“弓箭手準備!”見到蒙麵男子突出重圍,立刻有士兵組織弓箭手射殺,卻被屈突蓋攔下,“不要射殺,對方身份可疑,你們速去皇宮和宇文府,去請宇文將軍過來,我去拖住他。”屈突蓋吩咐完畢,撿起頭盔再次縱馬追了過去。
而儲秀苑門前的事發生的前一刻,蕭灼也已來到了宇文府門口。
“你們宇文將軍回來了嗎?”蕭灼詢問著守門之人,守門之人卻回答道“宇文將軍昨夜與令狐將軍換崗,要多值一個夜崗,現在應該在回來的路上,蕭公子若是不著急,可以先去書房等他。”
蕭灼跟著下人來到宇文承都的書房,一盞茶剛喝完,便見到掛在書房牆上的劍正在輕輕顫動,心中便緊跟著一陣狐疑。這種現象蕭灼是見過的,七年前的上元節花燈夜,宇文承都遇到雄闊海之前,這把劍就顫動過。據宇文承都所說,這把劍乃是先皇禦賜之物,隻不過宇文承都用不慣劍,才一直將它掛在書房,而每逢宇文承都要遇到勁敵時,這把劍都會顫動示警。可現在這把劍顫動又是什麽情況呢?
蕭灼走上前看了看這把劍,這才注意到這把劍劍格上,呈現的竟然是坤位的圖案。蕭灼伸手把劍摘了下來,沒想到劍身竟然顫動的更厲害了。正好此時宇文承都也回來了,蕭灼便拿著劍交給宇文承都,說道“你的劍又動了。”誰知他剛說完,隻聽見嗆啷一身,劍竟然自己彈出了劍鞘,而在劍身露出來的時候,蕭灼看到劍身之上,劍格之下,一個“汍”字一閃而過。
地汍!那不是……蕭灼正驚訝著,宇文承都已經開口道“看來這劍還真和你有緣,我得到它這麽多年都沒能拔出來過,你碰了一下它居然自己出鞘了!也罷,你若是喜歡就送你吧,反正我留著也沒用。”
“多謝兄長美意,那我就卻之不恭了!不過聽你說這劍是先皇賜給你的,先皇有沒有和你說過這把劍的來曆?”蕭灼雖然欣喜地汍回到了自己手上,可是對於地汍為何會在先皇手中,他更想了解清楚。
“這個先皇倒是沒和我說過。”宇文承都見蕭灼聽了這句話明顯有些失望,才笑了笑補充道“不過我爺爺倒是和我說過,那時候先皇已然大權在握,帳下眾人都勸先皇受禪稱帝,先皇猶豫不決。一天夜裏,先皇忽然夢見自己在湖邊被一條蛇咬傷了左手。先皇大驚失色,正不知所措之時,自湖中走出一個持劍的白發老者,那老者看見先皇傷勢,二話不說便拔劍把先皇的左手砍了下來。先皇驚醒之後找來親信之人問此夢何解?所有人皆說是凶兆,唯獨我爺爺說此夢乃獨拳之意,是為大權獨攬之兆,便力勸先皇受禪稱帝。先皇言說夢中之事豈可當真,依舊有所猶豫,我爺爺言說是真是假,去夢到白發老者之處一看便知。於是先皇說出夢中之湖的樣子讓眾人尋找,等到了湖邊,就找到了這把劍,先皇這才肯受禪登基。”
“哦!原來是這樣啊!”蕭灼恍然大悟。今世已是他和袁天罡的第六世輪回,而他剛好是開皇元年出生。又是白發老者,又是先皇夜有所夢,這一切恐怕又是自己那個師父的傑作了!
“對了,你這麽早來找我有事嗎?若是無事,我就先休息了,昨夜大換崗,我正困著呢!”宇文承都說著,伸手就要解開甲胄。
“我來找你商量一下進宮作畫之事,六年前我不是沒畫出來嘛!現在我覺得可以了,想再試試。可我無官無職不能輕易進宮,我父親現在也沒空為我這點事操心,所以隻能麻煩你了。”
“行了吧你!”宇文承都解了一半停了下來,看著蕭灼半天才開口道“我看你進宮作畫是假,去找你姑姑為蕭大人求情才是真!不過蕭大人為人忠孝,我一直都很欽佩,這個忙我會幫的。”
蕭灼連忙起身再謝準備離開,然而就要離開時,隻見一個仆人匆匆忙忙走了進來,向宇文承都稟告道“將軍!巡防司屈突蓋將軍差人來請,說是請將軍幫忙擒拿賊寇!”
宇文承都聽完,連忙招呼蕭灼幫他穿好戰甲,隨即一同趕往城西。而此時的皇宮之內,也在進行著一場唇槍舌劍。
“陛下!”眾臣之中,宇文化及獨立於群臣之外,向著殿上天子道“高句麗自漢時起已曆數百年,期間來不斷吞並周邊鄰國,如今已呈不可不伐之勢。先皇在位之時,高句麗便暗中勾結突厥覬覦中原,幸有先皇英明果決,痛擊之下方才使其暫時安歇。如今高句麗不遵藩禮,多次侵犯我大隋藩屬鄰國,著實可惡,理應趁機將其剿滅,以儆效尤!”
這時左側朝臣中走出一人,宇文化及一看,果然是蕭瑀,隻聽見蕭瑀向聖上行完禮,道“啟稟聖上!高句麗所為固然可惡,但我大隋如今國力已虛,百業凋敝,戰端一旦開起,少則數月,多則數年,民眾剛出勞役之沼,又入烽火泥潭,若是民心思變,則我大隋危矣!如今當以民生為重,固國強民,東征之事可暫緩一時。望聖上明鑒!”
“蕭大人此言差矣!”宇文化及接口道“民心生變實因律法不嚴,刑若重,民則莫敢不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欲開疆擴土,萬民理當翹首以赴,但有抗命者,皆應依法罪之!”
宇文化及剛說完,左側群臣中又走出一人,宇文化及一看,竟然是刑部尚書崔鈺,隻聽崔鈺道“陛下,聽得宇文大人所言,臣有話說。”
“崔愛卿但說無妨。”
得天子應允,崔鈺直麵宇文化及道“宇文大人,方才聽你所言,民心變是因法不嚴,但宇文大人可知,嚴法能另百姓懼而循之,亦可另百姓懼而亂之!戰國之時,七國並立,唯秦國以法橫強。然秦法林立嚴苛,百姓懼而生畏,才致使陳勝吳廣懼罪而反,同樣因為畏懼秦法,各地響應者才如雨後春筍,衝垮大秦社稷。是以下官認為,當今之計,與其嚴法治民,不若寬恩安撫!”崔鈺說完,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他這一番言論雖然明麵上沒有說支持蕭瑀,可言下之意,眾臣都看得明白。
“崔大人!強秦之滅,乃因二世無謀,宦官亂政,致使國無強兵,朝無良將。兵若強,縱使天下紛亂,亦可舉而伐之!兵若怠,國尚且難固,何以平民亂?。”宇文化及理直氣壯的說完,隻見右側武將中又走出一人,不禁有些氣急,問道“屈突通大將軍,你乃軍伍出身,也要在此爭論嗎?”
屈突通微微施禮道“相國大人,屈突通乃一介武夫,不善言論。”說完,屈突通又取出一份奏章道“是以下官昨夜擬寫了一份奏章,陛下若是允許,臣可以在此誦讀。”
楊廣高坐在明堂之上,雖然心裏怒火中燒,還是不得不隱忍下來。畢竟東征乃是大事,他再怎麽堅持,也得先另眾人臣服。
“讀!”
天子楊廣令下,屈突通這才打開奏折,開口念道“得知陛下因東征之事夙夜難眠,臣萬分心焦。但東征之事,臣仍以為不妥。縱觀以往曆代曆朝,無不是先安內、後圖外,少則曆三朝兩帝,多則曆五代七世,強如秦皇漢武,皆苦心孤詣多年,方開前無古人之霸業。然大隋雖有此基業,但連年徭役已傷根本,正值民生恢複之際,東征之事當應緩行。國雖強,好戰必亡!國雖盛,久戰必衰!萬望陛下察之!待得民殷國富,陛下之令再出,臣定率大隋將士以死報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