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歎 故人歎九 寒寺誅妖
寂靜的夜空中,一道祥光自地麵衝上天際,映照在運河十裏之外的一個有些破落的寺院中,而這間寺院裏所聚集的,都是一些衣衫襤褸,有些風塵破敗的人。他們多是附近的百姓,由於當今聖上南巡,他們被當地官員驅逐出了家園,寄身在這個荒涼沒落的寺院中,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當今聖上的聖駕能早點兒過去,好讓他們能早日回家。可是就在前一刻,在他們之中一個懷胎十月的孕婦,忽然分娩了,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的原因,麵對這個正待分娩的女子無助的叫聲,他們雖然幫不上忙,卻都聚在了大殿前那尊早已斑駁的佛像前為她祈禱。終於隨著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響起,眾人一直揪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眾人原本有些悲鬱的心中,也在此時湧現出一絲喜悅。
“咚咚咚!”
寺院住持剛剛忙完新生嬰兒的事沒多久,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在感念了一聲佛號之後,住持也隻好過去開門。因為當今聖上的南巡,運河兩邊十裏以內的貧苦百姓都被驅離了原籍,飄零的流民最後隻能集中在一些道觀廟宇中避難,而他這裏的這座寺院,前些年雖然因為當今聖上興佛揚道積攢了一些家當,但在不斷的接濟中,也慢慢凋敝了下來。如今自己生計尚且不能顧及的芸芸眾生,又有多少人願意堅持佛心呢?最終大殿內佛祖的金裝,也被一些心術不正之人,偷偷剝去了。
“阿彌陀佛!女施主為何深夜到此?”住持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是一個裝束有致的美麗女子,而且看那一身穿著,應該也不像尋常人家的姑娘。
“大師!小女子隨家人來此投親,不想剛剛路上遇到了歹人,我驚慌之下隻顧逃生,竟與家人失散了,幸好看到寶刹的燈光,這才來投宿,還望大師慈悲,收留一夜,小女子明早便走。”女子柔聲細語,楚楚可憐的講述了一邊自己的遭遇。
“你進來吧!”住持側身讓她進門,又說道“女施主,敝寺最近難民過多,寺中已無廂房別院,隻有大殿一處還有些空間,女施主若是不覺得委屈,還請將就一晚。”
“多謝大師慈悲,小女子但求有一落腳之處,不至於身死荒野,寄於大殿也不妨事。”
住持也沒想到這女子竟然如此好說話,尋常家的女子,要麽怕生怕事,所遇境況再怎麽惡劣,大多也是不願與他人住一起的,更何況是夜裏,而這個女子……主持心下雖然有些疑惑,但是基於最近這種事見的也不少,終究還是沒有多說什麽,便領著她前往大殿。
“有勞大師引路,小女子再此謝過,時辰不早了,還請大師早去安歇。”女子在大殿外再次致謝後,轉身走進大殿,而大殿內的難民起初還在驚訝女子的美貌,但下一刻,一個個卻不由自主的躲在角落裏不敢動彈,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隻是覺得那女子身上有股無形的力量,讓他們不敢靠近。
“原來在這裏啊!”
在大佛身後,女子終於找到了那個剛出生的嬰兒。那嬰兒的母親本來還在哄著孩子安睡,看到女子走了過來,就想去保護自己的孩子,可是由於剛剛分娩,加上長期的饑餐不食,她此時根本就爬不起來!
咚咚咚!又是三聲敲門聲自門外傳來,剛剛要回房休息的住持再次前去開門,而這一次來敲門的,卻是一個公子。
“福生無量天尊!”蕭灼見到開門的住持,連忙念出道號表明自己身份。“大師,這裏可曾有位姑娘前來借宿?”
今夜已是離開洛陽第三夜,本來蕭灼以為這夜也會平安無事,可是當地麵上騰起那一道祥光之後,原本平靜的龍船上也跟著閃出兩道黑影。那是兩隻貓!雖然驍果衛已經恪盡職守了,但是兩隻貓,還不至於讓他們多去注意,畢竟他們也不確定這是不是哪個朝廷大員帶上船的寵物。而蕭灼見到這兩隻貓上了岸,便急匆匆追了過去,可是畢竟對方是四條腿的動物,所以他在追了一會兒之後,還是追丟了,但是猜想著兩隻貓上岸的目的,蕭灼果斷的向寺院這個方向追了過來。
“阿彌陀佛,有是有,不過道長,你為何尋她?”住持見蕭灼報了道號,也放心不少,畢竟佛道雖然各為一家,但終究都是以度化世人為目的存在的。
“不瞞大師,那女子本是十裏外龍船上的貴妃,趁著聖上酒醉倉惶潛逃,我是前來抓她回去的!”蕭灼如此一說,住持當場嚇得連忙請蕭灼進去,一邊引著蕭灼前往大殿,一邊還不停的解釋,“道長,大人啊!貴妃深夜前來投宿,老衲真不知那是貴妃,大人可千萬不要怪罪啊!”
“不知者不罪!”
蕭灼隨著住持走向大殿,兩人剛剛踏入院門,便見道一個身穿橙色衣衫的女子自殿內走出,而那女子手中,還抱著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孩。蕭灼見狀,一手攔住還在上前的住持,走上前怒斥道“袁紫煙!”
“來的還挺快的嘛!”袁紫煙回了一句,另一隻手也伸向了嬰兒脖頸,隻是那原本蔥玉般的手指上,也長出了五根血色的指甲。“你若是再過來,我就殺了他!”
“你原本不就是要殺他嗎?”蕭灼不為所動,依然向前走去。“他今日若真就此死去,也是他命該如此,反正都不過是一世輪回罷了,大不了重新做人。更何況,我若放過你,他日必有更多嬰兒死於你手,於大義而言,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蕭灼!說出這種話,你算哪門子修道之人?”袁紫煙見蕭灼離自己越來越近,迅速將嬰兒拋向了蕭灼,以求自己能夠有時間逃生。
“金光速現,覆護吾身!”蕭灼原本還在心裏默念著金光神咒,但見到袁紫煙的這個舉動,連忙念出了最後一句,身體則向前一躍,一手抄起落地的嬰兒,接住的嬰兒的同時又急急轉身,以身體將嬰兒護在身前。
哧!哧!哧!三聲尖銳的聲音從蕭灼身後傳來,身後的袁紫煙果然趁機發動了偷襲,好在袁紫煙的攻擊快觸及他身體的時候,一股金光迅速蔓延至蕭灼全身,貓爪也隻是留下三聲悶響便匆匆撤回,袁紫煙也向一邊一躍而起準備逃走。可是她雖然想逃,蕭灼卻並不想給她機會,在匆匆看了懷中嬰兒無事之後,蕭灼右手迅速捏個劍訣,地汍瞬間出鞘,在貓妖還在後撤的時候,地汍閃著幽幽青光,一劍劈了過去!
“喵!”淒厲的貓叫聲響起,卻不是袁紫煙就此身死殞命,而是袁紫煙眼見地汍殺到麵前,為了保命竟以本命元丹之力,凝出一個橙色的貓頭,咬向了地汍的劍鋒。而蕭灼見她如此作為,手中劍指不便,卻將周身金光聚於右手,同時,與貓妖想抗衡的地汍,也從青色轉為金色。至此,蕭灼右手猛然向下一拉,地汍劍身金光暴起,一下將橙色貓頭劃破。
“啊!”袁紫煙眼見自己敗北,再欲逃走,剛剛化作本體跳向牆外,卻聽身後一聲“金光伏魔,道行一氣!”,蕭灼迅速將地汍召回手中,地汍劍鋒上也迅速被一層金光包裹,形成一把金色的劍刃,隻是直到袁紫煙跳出牆外,蕭灼卻沒有任何動作。
“大師,這孩子勞煩你照看,我去追她!”蕭灼將嬰兒交給住持,急忙追了過去。剛才並不是他有意放走袁紫煙,隻是他那一招原本就需要雙手發動,可是那時,他另一隻手正抱著孩子,根本騰不出手來,隻能任由袁紫煙離去。
蕭灼沿著袁紫煙逃走的路徑追出去沒多遠,卻一無所獲,這時他又也察覺出哪裏不對。當時離開龍船的是兩隻貓妖,可是在寺院裏卻隻有袁紫煙一個,那另一隻又在何處?去了其他地方?沒道理啊!新生兒出生的祥光是在寺院方向,所以他才追到了那裏。可若是沒去其他地方,那會在哪呢?難道是調虎離山?不過這個險冒得太大了吧?都差點讓袁紫煙喪命了!
雖然心裏不確定,但蕭灼還是又折回了寺院,而他剛剛到達寺院門口,就見一道金光從院內溢出,轉瞬又消失不見。等蕭灼趕緊走進寺院,隻見院內比他離開前又多了幾具和尚的屍體。蕭灼心急之下,趕緊趕往大雄寶殿,還未到達大殿就聽到一聲怒罵聲“小和尚,佛祖救不了你們,趕緊把那個孩子給我!”
“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阿彌陀佛!”
在一陣陣佛號中,蕭灼踏進大雄寶殿,剛一進殿,便見道一個歲的小和尚,正懷抱著之前那個嬰兒坐在佛祖麵前,周身八個老和尚則呈“卍”字型圍坐在他四周高頌佛號。隨著他們又一次念出佛語,大殿內早已被刮剝得僅僅雙眼還剩下一點金漆的佛祖坐像,也從眼中閃過了一道金光,將僧眾們籠罩其中,阻擋了正欲上前搶奪嬰兒的藍衣女子。
“妖孽!受死!”
蕭灼認得眼前的女子正是當今聖上的寵妃之一――袁寶兒,而當他見到大殿內除了那幾個和尚以外,其他人竟然全都已經是屍體的時候,他再也壓製不住心中的怒火,當即一劍斬向袁寶兒腰間。
“蕭灼?”袁寶兒對於蕭灼的再次出現,也是驚訝不已,因為按照她和袁紫煙的計策,蕭灼應該是被袁紫煙引走了才對。之前就是看到蕭灼追出了寺院,她才二次來搶嬰兒的,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這幾個和尚擋住,雖然這些和尚引出的佛光傷不了她,但是她也接近不了被佛光護持的那個小和尚,一來二去之下,竟拖到了蕭灼回轉,這下她心裏也有些害怕了!
倏然間五道尖爪從玉手中延展而出,袁寶兒一爪鉗住蕭灼斬來的劍,然後向上一爪掀開。身體則借勢向後一跳,直奔身後的窗口。雖然蕭灼那一劍並沒有多厲害,但是她清楚,那是蕭灼顧忌那些和尚,才沒有全力施為,若是再糾纏下去,蕭灼一旦得勢,自己必然再難逃脫。
她的想法也很快被印證了,蕭灼看著袁寶兒探出大殿,心裏也巴不得她如此做,當即一躍出窗外,眼見袁寶兒即將逃出牆外,便將地汍一橫,陣陣青光迅速在劍身凝結成一柄青色劍刃,看上去像是地汍多了個劍鞘一般,下一刻,蕭灼按在劍身上的左手一揮,青色劍刃瞬間脫離劍體,插進了袁寶兒後背,透體而出,又消失不見。
“寶兒!”寺院的大門外傳來一聲悲痛的聲音,蕭灼轉身看去,一隻雪白的小貓化作一個人影,容顏熟悉而又親切,卻是朱貴兒。
“你殺了她?”朱貴兒呆立原地,還是不願相信蕭灼真的殺了袁寶兒。她和蕭美娘本來還在照顧喝醉了的楊廣,卻有姐妹告訴她袁寶兒和袁紫煙上岸了,新生兒誕生的祥光她也是見到了的,所以自然知道這兩人上岸做什麽。可是當她脫開身追到半路時,卻碰到了受了重傷的袁紫煙,在問了袁紫煙與袁寶兒商定的計策時,她才知道由於她們之前輕視了蕭灼,袁紫煙根本牽製不住蕭灼,若不是袁紫煙以命相拚,現在恐怕早已身死。而朱貴兒聽到這裏,不禁更加擔心袁寶兒的安危,然而她等她趕到寺院,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看著寺院內滿地的人類屍首,她沒法去責怪蕭灼出手太重。同是世間生靈,是袁紫煙她們先害了這些人類的性命,蕭灼身為道門中人,匡扶正道本就是他應做之事,唯一不同的是,蕭灼殺死的,是她的族類!
“是!貴妃娘娘過來時可曾見到袁貴人?若是沒見到,回去替我傳個話,她的命我早晚會收!”蕭灼麵對這個和錦若長的一樣的女人,最終也隻是留下這句話,便走向大殿。而朱貴兒在找到袁寶兒的屍體後,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默默的帶著袁寶兒的屍體轉身回去。
而蕭灼則是在大殿內看著那個小和尚,開口問道“敢問小師父法號?”
“小僧玄奘,多謝施主解救敝寺危難!”小和尚稚氣未脫,但說話舉止卻溫文有禮。
“小師父言重了,這孩子今日能脫一劫,全仗各位大師之功。”蕭灼說完,走向住持又道“大師!眼下時局動蕩,此間廟宇也已損毀,各位大師若是不嫌路途遙遠,可由此北上長安,那裏人傑地靈,諸位大師必能得一安息之所。”
“阿彌陀佛!老衲多謝道長美意!隻是此地亡魂尚須我等超度,屍首也未掩埋,我等怎可就此離去。”住持說完,又再次坐下,其他和尚見主持坐下,也都跟著坐下。
“大師!你們先行超度之事,此處屍首明日我會讓人前來掩埋,還望大師聽我良言,明日便離開此地。”蕭灼說完本想等住持回話,可回應他的,卻是一聲聲佛語梵唱,森森入耳,莊嚴肅穆,仿佛直通九幽冥府,請求著地藏王菩薩開啟黃泉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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