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章
陳立在外有段時間了,回來后工作不少,內有倉庫盤點和發貨,對外則吃飯以聯絡感情,忙忙碌碌一時來不及管耿梅每天的行程。等忙勁過了,他才發現耿梅每天早出晚歸,幾乎不著家。
「在準備考試。」耿梅回答他的時候仍埋頭做題。陳立翻了翻桌上的書,註冊會計師教材,「不是說不想考了嗎?」年初大病一場,還沒怎麼恢復身體耿梅就硬挺參加了複試,成績出來后曾經說過有種燃燒已盡的感覺,雖然報了CPA的名,但想放棄了。畢竟她沒有進會計師事務所的打算,證的用處不大。
「已經報好名,不考的話浪費錢,加上教材費幾百塊呢。」耿梅停了停筆,「再不抓緊時間就要來不及了,我試做過去年的考卷,成績不太理想。」內容太多太細,她只恨自己居然沒早點複習,也不知道是否還來得及。明明對拿下CPA證嚮往已久,好不容易等到以應屆生身份報了名,卻腦袋進水般打算放棄,耿梅只能對自己說現在不是埋怨的時候,所有的精力必須用在準備考試上。
「不生我的氣了?」陳立試探著問,他還沒忘記耿梅那天難看的臉色。
「我欠你債,哪敢生債主的氣。」耿梅媽的醫藥費和喪事總共花了近六萬,耿梅從前再窮口袋裡還有個百來塊,現在乾脆到達頂峰,是負數的存在。好在債多不愁,事到如今也只有先應付考試。都說CPA證值錢,耿梅打算拼了。
「我的不就是你的。再說現在的世界楊白勞最凶,你也知道的。」對追討應收款的活,陳立頗有感受,這年頭拿下生意不算好事,得結到款才能算成功。有兩家能拖則拖的賴皮公司,他總按捺不住要冒火,還是耿梅跑上人家的門,細聲慢氣把尾款討回來。
「早點睡,考不過也沒關係,有我養你。」看到耿梅還能開玩笑,陳立也放心了,順口鼓勵了兩句。
也許沒心沒肺是男性的特長。耿梅換了支筆芯,剛才使的勁太大,筆頭的圓珠戳穿紙頁后掉了。像她,怎麼敢忘,被打了左臉還有右臉,還敢不長記性。
夜半屋裡,陳立沉睡的呼吸聲和空調送風聲交織在一起,耿梅伸了個懶腰。她給自己定了計劃,早上頭腦清晰記憶力好,用來看經濟法和財務管理;午後容易犯乏,喝杯冰水提提神做會計和稅法;晚上是審計。剩下時間不多,她必須用最高的效率來衝刺,每一天都很珍貴。
肚子有點餓,耿梅給自己沖了杯豆奶粉,這種甜膩膩的飲品特別能補充體力。剛進大學,同宿舍的幾個女孩子每到晚上九點多都嚷著吃夜宵,最愛小賣部的烤香腸,她們懶得去買,願意請代買的人吃。她經常做她們的跑腿,經常省下晚飯不吃,專等晚上這頓。大概就是這樣,才讓她們看不起吧,一個人,尤其是女性,該是矜持的,為五斗米折腰已經算沒有骨氣,怎麼能為小便宜丟了面子。
閃念之間耿梅已經喝掉豆奶,現在她最缺的是時間,什麼都要快一點。鑽進書後,她才發現要學的很多,不管持證的人有多少是眼高手低,至少這個門檻絕對不低。
耿梅熬油似地過了大半個月,起得比太陽早,不到三更不睡,加上用腦也耗能量,更加細胳膊細腿的跟紙片人似的。陳立看在眼裡,開頭還給她鼓個勁什麼的,後來忍不住就要勸她省點心。再加上兩個人的小家雖然家務不多,但總也得有人收拾清潔、洗刷衣物,耿梅把心思全用在複習下,難免其他的顧不上了。
「誰讓你一次性過五門了,啊?有五年的時間,慢慢來不行嗎?」陳立親熱的要求又一次被拒后,忍無可忍地發了火,「我找的是老婆,又不是會計師,每天累得要命,回到家冷鍋冷灶,連親親你都不行。我明天要出門,你陪我一晚又怎麼了?就差一晚上嗎?」
沒完沒了,不把人拉上床不肯停。耿梅咬住唇,當在集體宿舍溫書,哪怕有人開著喇叭聽勁歌,還不是得靠自己耳朵啟動自動屏蔽功能。跟別人不一樣,她沒有後路可退,她也想停,但每一次的事實告訴她不行,靠山山倒,靠人人靠不住。
陳立站在耿梅背後,壓住了火氣,「我知道你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氣,可那個是我媽,我有什麼辦法,她已經把人叫去了,我能馬上趕走嗎?你不也是,即使家裡對你再不好,你不仍然照顧著他們?」
是,他知道怎麼往她心裡捅刀子,耿梅閉上眼睛,又睜開。要對上吵架嗎,她沒精力。耿梅轉過身,「陳立,我真的沒有在想那回事。我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考試。你應該能理解吧?你拚命想拿下一個單的時候,是不是像我現在這樣?你也希望我全力支持你,是不是?」
面對楚楚可憐的耿梅,陳立啞然,好一會才嘟噥道,「那也得勞逸結合。」
「我知道了。」耿梅站起來,推著他往床邊走,「你明天要出門,早點休息,在外面注意身體。我也會當心自己的健康,你放心。」
以柔克剛放倒了陳立,耿梅再回到桌邊,一時卻收不了心。為了什麼,她也是個人,要去湊別人的趣?
足足有好幾分鐘她失了神,幸好她的大腦自動關閉尋思人生意義的功能,回到了主線任務,考過CPA拿到證,其他的等過去再說。
不過事情的發生總是不按人的主觀意願為轉移,耿梅滿心不願意被雜事打擾,陳立也想理解她的做法,偏偏他這次出門就是出了點事,扭傷了腳。本來以為不要緊,進醫院一查肌腱斷裂,需要手術,還有一個多月的靜養。
等在手術室門外,耿梅覺得自己一定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沒個順心的時候。
才想著,那頭已經收到陳立媽投來的眼神,洞察的,像看穿了她的抱怨。
老天,耿梅想問問他,該如何做選擇。
她沒有糾結太久,這一次她選擇服從自己的內心。在手術后陳立媽提到休養時,耿梅建議陳立回父母的家去,「阿姨,快開學了,我有好幾個考試,恐怕照顧不好他。」
瞪吧,討厭就討厭吧,耿梅硬著頭皮,不打算改口。
「這個耿梅。」背著耿梅,陳立媽沒有向兒子太多抱怨,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聲。用男朋友的錢時毫不手軟,要她出力就不行,要怪也先得怪兒子的眼光不好,選中這麼個貨。幸好還有機會,可以慢慢修正兒子的想法。
「她也不容易。」陳立說,「媽,你不會嫌我吧?」他嘻皮笑臉地打岔,「我想吃山藥糕,紅燒肉,最好再來道佛跳牆。」
「行,只要你想要吃的,都給你吃,也該好好養養了,瘦了不少。」
「還好吧,我比以前胖多了,倒是耿梅,太辛苦,快瘦成一把骨頭。」陳立怕自己母親對耿梅不滿,話里話外想幫她解釋,「她在學校時一直拿獎學金,全憑刻苦學習。媽你知道,對好學生來說考試是頭等大事。」
一個女人,讀那麼多書幹什麼,不過陳立媽沒傻到和兒子正面爭論。和氣講理,和兒子朋友般無話不談,才能糾正他,「嗯嗯我知道,念書要緊。這會還痛嗎?我幫你絞把毛巾擦擦臉。……」
直到去學校前,耿梅才去探了次陳立,「養得不錯,氣色很好。」
「在家總是比較方便。」陳立皺眉,耿梅的一張臉,窄成了一條。眼睛本來大,再加眼下的黑眼圈,他伸指在她臉上畫了兩個圈,「你快成熊貓了。錢夠不夠,不夠的話把我的卡帶走。」
「錢夠用。」陳立的溫柔讓耿梅內疚,「對不起,沒能照顧你。」
「傻話。」陳立曲指在耿梅額頭上輕輕一彈,「老婆學歷比我高,我得意還來不及。去了好好學習,別丟我們老陳家的臉。」
「知道。」耿梅眼睛發酸。她低下頭,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明明不是大事,明明下定決心絕不後悔,又為了什麼懊惱,總覺得事情不該這樣,有種不能回頭般的感覺。
室外蟬聲悠長,夏天已近尾聲。
耿梅背著滿滿一包書,拖著的小行李箱里是衣物。大巴緩緩離開車站,帶著她駛向繼續學業的城市,還有未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