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鄉音已改鬢未衰
時光荏苒不曾想第二日竟已是七月十五日,那便是廠裏發工資的日子。至下班時分李亮便見有人陸續去了後麵,這時鄧原野走過來查看李亮的工作時麵帶笑容的對他說道:“他們都去領工資了。”李亮似記得在後麵會議室前有間屋子上的確掛著的財務室的牌子。
鄧原野又不免有些惋惜的道:“隻是你還沒有工資。”李亮隻是平靜的道:“這個我知道,剛來沒幾天怎麽會有呢?”“嗯,你安心的工作,下個月包準就有你的了。”李亮不禁暗笑:“這個自是不用說,那本是自然之事。”
李亮覺得這鄧原野與常日不大一樣。今日倒是有些興奮竟又主動與自己攀談起來。他問李亮:“你是哪裏人?”李亮本以為他是外地人便說:“宿州,”他又補充道:“安徽宿州。”不想那鄧原野倏忽變了一個腔調不像先前那般說著普通話總是別著腔輕聲細語,現在卻用了一口地道的宿州話問他道:“你是宿縣的?”
原來那裏人說“宿”為“噓(讀音)”又不好說“噓州”隻說:“噓縣。”
李亮一聽便驚訝竟知他也是那裏人。
“泗縣的。”李亮也變了腔調對他說。原來這李亮與這些“外地人”說話時竟也用非標的普通話。他告訴他時,他便用那圓鼓鼓的眼睛驚異的看著他:“俺也是那裏的。”鄧原野道。
李亮一聽又是想笑想著他說話給自己的感覺。本是同一個人常說著普通話與方言來倒覺得竟似兩個人。但他覺得他的方言更有親切感。方言本是最有韻味的文化,隻是在外地交流起來不大方便,也大都的南腔北調的在一起統一了。不過他隻是與同鄉間依然說家鄉話像在宿舍時。
李亮笑著說道:“平日裏聽你說話的口音竟以為你不是那裏人。”他也笑著說:“在外麵十幾年了大都不說家鄉話了。”
這兩個人便用最為標準的泗縣話談起來。
“你給這裏都十幾年了嘛?”李亮問他。“嗯,俺nia小孩都七歲了。”
“他也給這邊?”“盎。給這邊上學來,西邊豆有個小學。”
李亮又問他:“你一年到頭給這,農忙也不去家啊?”“地早都包給俺別人種了。”
他隻是“奧”了一聲便不再問了。因這時張曉浪已站到了這裏手裏還捏著張工資單。
鄧原野轉臉看著張曉浪又忙問他道:“拿了多少錢?”於是李亮聽到的便不再是地道的泗縣腔,忽又覺得他又依舊那般的高高在上,他便隻是他的領導,他的檢驗員,覺得自己與他又似先前的那般陌生。
那張曉浪按奈不住心中的喜悅神秘的道:“你猜多少?”李亮見他笑時臉頰上竟露出了兩個小小酒窩加上因常日在廠裏不見陽光皮膚竟捂的那般白皙,現在看起來倒似個女子。
“這個我哪能猜到,1000?”“1200。”他激動的說道。
鄧原野又嘖嘖稱讚道:“不錯不錯。”說完兩個人便走過了過去。那張曉浪又笑著問道:“你們兩個人剛剛在那裏說什麽呢?嘰裏咕嚕倒像是兩個外國人在一起說話。我竟一句都沒聽懂。”鄧原野隻是意味深長的說:“老家話。你永遠都聽不懂的。”張曉浪隻是又笑笑並沒說什麽了。
這時一縷煙香從李亮身旁飄過,李亮便見主任走了過去。見他走到中間見因發工資眾人喜悅有的機器都停了,有的雖開著但也並未工作,三兩個聚在一起在那裏在噪雜的聲音掩護下談天說地。
主任又掃視了一眼停下來用洪亮的聲音說道:“把機器都關了吧。”說完便往後麵去了。眾人這便如遇大赦般關了機器。
這時馬龍興衝衝地跑過來問李亮道:“你可領了工資?”李亮隻道:“沒有。”又問“你呢?”馬龍將嘴巴閉著露著一個小角,從那角裏吹口氣,吹著那撮長長的一縷黃色頭發笑著道:“我也隻比你早幾天哪會有啊?”
這時又有一個穿著黑色t恤的一頭短發的人走過來對著馬龍道:“怎麽?晚上去不去。三十塊錢,還吹簫。”李亮見他穿著及說話口氣便知他非善善之輩。馬龍隻是搖頭道:“不去,沒錢。”那人不屑的“切”了一聲,轉身往外麵走去了。
馬龍將臉轉了過來對李亮道:“他是楊亭人,小混混,有人找事你可以找他。”李亮本是安分之人本知用不著,但隻是微笑著點了下頭。
馬龍又道:“這主任今天發慈悲了竟讓提前十幾分鍾就歇了。”
李亮問道:“這主任也是無錫人嗎?”馬龍道:“這個我也不大清楚好像不是吧。”李亮又道:“好像他的煙癮不小。”便對他說了上次的事情。馬龍笑道:“你沒聞到他身上的香煙味?他每天都抽好煙,紅南京。一個月花費的錢夠我們一個月的工資。”
李亮不禁又是感慨萬千。
“你下了班幹什麽去?馬建軍讓我喊你去喝酒呢。”
李亮不想去,他不禁又酸楚的想起了結賬的問題。若讓他再付賬自己實過意不去,自己雖有百元怎奈還有一個月才能接續上也不好大手大腳花錢。隻是笑著說:“我還有事,你跟他說下次好了。”
馬龍隻得“奧”了聲。
這時已見有人往外麵走,馬龍便對他道:“走吧,下班了。”
兩人出去換完鞋,馬龍又問了他:“真不一起到外麵吃?”他點頭。李亮便對他道:“你先走吧,我去食堂吃飯去。”馬龍隻好就先出去。
李亮便自取了碗筷向著食堂走去。
他到了那裏竟見並無多少人且隻見女生沒有男生,他心想男生定是多上外麵吃了。他打了飯坐下看著那土豆絲,炒絲瓜不免想到了那家川菜館的炒菜來。他竟有些懷念它的味道隻是夾起一塊絲瓜細細的嚼起來。
他掃興的吃完飯仍舊將碗筷放回原處就抬步走到宿舍。他開了門不曾想竟是空無一人,這個宿舍昨晚還是那般的熱鬧現在卻又是這般的死寂。他隻是略坐了一會甚是覺得孤單,冷清。不免又塗生出:昨日門庭如市,今日門可羅雀的傷感來。但各人有各人的事誰又會等著他呢?
無奈他想還是出去吧,總是要買件衣服回來。他將手伸進口袋捏著那一百元錢輕輕的帶上了門緩緩的走了出去。
廠外的天空還是陰沉沉的,整個天空是淺淡的灰色,他的心也是灰蒙蒙的。他希望今日若是晴天才好,便可見那西天的晚霞,那殘留西天的最後一抹激情。他不知自己為何那麽癡迷於黃昏?是否是因為那:“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又:“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但這些是不是讓人對黃昏有了留戀與期待?
他的腦海中常會浮現出一副畫麵。在那一大片昏黃的天空裏,隻見一個孤單的身影,他隻能看見他的背影。隻是在寬廣的世界裏他隻是那般渺小,他不知他是在佇立欣賞著這絢爛的黃昏還是要抬步遠行,那腳下的路也是昏黃。除了那個弱小的身影一切都是昏黃,仿佛他隻是被鑲嵌在那昏黃的世界裏。
他不知道那人是否是自己但是他想如果他要走下去那麽他將走進那灰色的天空。那灰色夾雜著黑色的世界。在一個湖麵昏黃悄然褪去的黑色將向他悄悄的席卷,又有一大片的黑色,借著那黑色在那湖邊停靠的一隻小木船。
或者他是要遠行,乘著一葉扁舟隻身在時間的洪流裏飄蕩。
那不正是現在的自己嗎?人生都要經曆著灰色或黑色,但那隻是破繭時的陣痛,那不正如是破繭後會重生?
隻有那一刻你我才會蛻變才會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