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琉璃
她慢慢站直了身體，對著李德文微微笑道：“正是，我先拜入青雲觀做了一名道人，後感於聖上恩寵，封我為青州縣主。
然，雖身居縣主之位，也不敢忘師父教誨。
故而常年遊曆在外，偶爾回觀中一居，與眾師兄們論論道。”
她看了臉色難看的李德文一眼，繼續道：“更何況，我師父剛剛仙逝不久，我在觀中為他守靈，有何不可？！”
李德文頓時臉色發青的看了雲一一眼，他隻是照規矩行事，隻要青州縣主退讓一步，他就可以順勢居於主位，回京途中便可以舒舒服服的按照他的想法安排。
倒是沒想到，這個青州縣主如此剛硬，倒是將他懟的下不來台。
正在兩人隱隱對峙之時，誰知雲一撇了李德文一眼，忽然話鋒一轉道。
“山上風景獨好，若是李公公不棄，不如此次便住上兩日，休整一番如何？”
李德文混跡後宮多年，雲一給他遞梯子，他自然知道該如何處理，於是他順著雲一給的梯子，笑眯眯的回道。
“縣主誠心相邀，咱家自然是客隨主便了。”
雲一聞言挑了挑眉，便側身相讓，請他先行。
李德文自然也不蠢，知道青州縣主不是好惹的性子了，也不敢拿喬，微微躬身示意雲一先行。然後落後半步，跟在雲一身後進了觀裏。
兩人這一交鋒，懂得自然懂，不懂的還以為兩人隻是在說客套話呢。
夏嵐便是那個不懂的。
趙正旭倒是懂了，隻是他無名無份的，隻能混在眾人堆裏，跟著大家一起跪拜、起身。
但他也隻能聽見人聲，連頭都不能抬。
雲一二人一前一後的往青雲觀後院而去，雖然李德文他們來的突然，但因為師父離世，最近觀裏來來往往的住過很多前來吊唁的人，所以房間都是收拾好的，隻需要讓人領著他們過去休息就行了。
到了客居院門前時，雲一腳步一頓，轉身笑眯眯的看著李公公道：“這裏便是李公公與諸位暫時歇腳的院子了，青雲觀簡陋，但偶爾住著倒也有些野趣。我身份不便，就不送諸位進去了。”
李德文也拱手笑道：“縣主說笑了，怎敢讓縣主相送，我等自行進去就是了。
隻是皇後娘娘多年未見縣主，實在是想念的緊。
京中物事一應俱全，縣主隻需收拾帶些途中用品即可，還是莫要讓帝後久等才是，您說是吧。”
雲一聞言挑了挑眉，笑著應了聲‘是’，便轉身離開了。
哄鬼呢？
還多年不見，想她？
她都沒去過盛京，沒見過皇族之人，元曄不算，上哪來的想念的緊？
所以皇後在此時突然招她去京城，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趙正旭此時也疑惑的問了出來：“皇後怎會突然招你去京城？”
雲一剛剛摸到倒滿茶水琉璃盞的手，又慢慢的縮了回去。
燙死了。
她無語的看了趙正旭一眼，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歎氣道：“還能為什麽？三經交上去有多久了？”
趙正旭茫然的看了雲一一眼，好半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三經是什麽，就《農書》、《廚具》、《食經》唄。
他算了算，不確定的道：“兩個月了？”
雲一：…………怎麽，就這麽點時間，你還能這麽不確定？
雲一取過麵前的另一個琉璃杯，仔細翻看打量，最後歎了口氣可惜道：“就燒出三套？”
趙正旭聽了不服道：“你還想有幾套？這一個琉璃瓶配六個琉璃盞才一套，三套已經很多了好伐。”
說完，仿佛怕雲一不明白燒製途中的艱難，忍不住強調道：“我們一共燒製了三十二套，才成了這三套，十不存一的概率！”
雲一迎著燭火翻轉著手中的琉璃瓶，眼中也是讚歎不已。
這種驚讚，是在經曆過無數次失敗之後，看到了最後完美的成品，深切的了解其製作途中的艱辛困苦，才能理解如今手中的完美作品是多麽的來之不易。
整整兩年，從燒出玻璃球，到玻璃塊，一步一步，每一天都在不停的嚐試。
燒出來的琉璃硬度不夠，不能耐熱，不能受冷。
有瑕疵，有黑點，容易開裂。
各種各樣的問題，兩人常常坐在琉璃坊的爐前，薅著頭發想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即便是現在，燒出來的琉璃，無論是硬度、抗熱、抗寒、韌度，都還是極不穩定。
但還是比起之前已經好太多太多了。
雲一輕手輕腳的撫摸著手中晶瑩剔透的瓶身，指尖輕輕敲擊，便能傳來清脆叮咚之聲。
趙正旭看的好笑，他打趣道：“你要是喜歡，就留下一套自己用，剩下兩套也夠給皇帝送禮了吧。”
雲一跟看傻子一樣的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琉璃瓶小心翼翼的放回墊了厚厚的棉布盒內。
才開口解釋道：“留？誰敢留來自用？是覺得自己活得太久了嗎？”
趙正旭聞言一臉你在說什麽鬼話的表情，“怎麽我自己燒出來的瓶子，我還不能自己用了？”
雲一笑看了他一眼，斬釘截鐵道。
“不能。”
！！！
“憑什麽？”趙正旭不滿道。
雲一挨個檢查過琉璃盞，再將其一件件，好好的按照原來的位置擺放回去，鬆了口氣後，才看著他認真回道。
“因為這是封建社會，這是君主為尊的世界。皇族若是都不能擁有的寶物，匹夫懷璧其罪的道理，就不用我跟你詳細解釋了吧。”
趙正旭明白雲一的話後，頓時愣在原地，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雲一喃喃道：“那我還怎麽賣琉璃瓶賺錢？你不是也一直鼓勵我燒出玻璃賺錢嗎？”
雲一無奈的看著他，解釋道：“當然要賣，隻是不能當成普通商品來賣。”
她端起茶壺給趙正旭的茶杯續上茶水，示意他慢慢聽她解釋。
“這東西燒製不易，價格自然不會太低，此物也不是必需品，不需要人人都有，它更多的是象征著使用者的身份與地位。我們將它進貢給皇族，然後希望皇帝能夠給我們與外族通商的權利。說白了，這東西不能賣，隻能送！”
說到前麵的時候，趙正旭還能理解，說到送，他就不能理解了，憑什麽白送啊？
不知道燒製很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