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紅樓顯聖篇
揚州城外。
進城要檢查路引，流民被擋在城外，城牆下一溜棚子，有施粥的，有義診的，也有買賣人口的。
天降甘霖雖然讓大地回春，甚至讓那些及時補種的田地一日之內成熟，緩解了災情，但有能力補種的都是大戶人家田莊，更多災民早就賣兒賣女加賣地，就算有地也無種可補，生活依舊難以為繼，不過因為淋了甘霖，身體康健，也有野菜野果果腹，情緒上偏樂觀。
陳曦混在流民群裏聽了不少消息，停在掛著‘林’字幌子的粥棚前，這是巡鹽禦使林大人府上為孩子祈福而施粥，不是黴米沒參石子能做到立筷不倒，在流民中有口皆碑，隊伍最長。
管粥棚的林康觀察陳曦半晌了，跟周圍麵黃肌瘦等著領粥的人比起來，陳曦哪怕衣衫襤褸腳下無鞋，但白白淨淨好看得像話本裏走出來的潘安宋玉，最重要的是陳曦氣質卓然，身材高大，實在顯眼。
哎，哪家的公子落難了，這世道啊……
林康見陳曦盯著粥桶，暗想他可能是肚子餓了但拉不下臉，親自端了碗粥來：“公子墊墊肚子。”
“多謝老伯。”陳曦將包裹和幾串蝗蟲掛在肩上，雙手接過粥碗，絕食幾個月，今天才吃了幾個野果墊肚子，粘稠的雜糧粥香味像帶著鉤子，他咽了口唾沫，但還是把粥送給了旁邊老弱病殘的一家子。
“老伯主家可是巡鹽禦使林如海林大人？”陳曦拱手行禮。
林康忙回禮：“我家老爺正是巡鹽禦使，公子是……”
“我勉強算林家的故人。”陳曦心想我叫了林黛玉這麽多年林妹妹，這話不算說謊，又從包裹裏掏出兩顆珍珠塞過去：“這是信物，勞煩老伯跟林大人稟報一聲。”
林康看到塞過來的東西，頓時瞳孔收縮，忙將手往袖子裏藏，左右看看，請陳曦入粥棚，“這等寶物老奴不敢拿，請貴人收回，老奴這就回去稟報大人，這裏噪雜……”
陳曦笑著道：“是讓你上呈林大人的信物。這裏挺好，我等老伯。”
說是粥棚，並非單獨的棚子，後麵還有房舍小院，院子裏堆著柴火，跟邊上義診的棚子相連，仆婦下人來來去去忙著熬粥煮藥。
陳曦拎著蝗蟲溜達隔壁義診熬藥的地方，指著牆角堆著的藥罐問：“能否借用一個？”
林康指定照看陳曦的小石頭忙挑了品相好的送過來。
施藥義診棚子也是林家請的大夫，大旱之後連著下雨，流民無片瓦遮身，送了藥也沒地方熬，林家便直接在後院幫忙熬藥，病人有心就還一擔柴火，天降甘霖後，淋了雨的流民大多康健，這兩天病人遽降，藥罐便剩了下來。
陳曦刷了刷藥罐，將蝗蟲接下來放罐子中，倒水洗了洗，再瀝幹水，蓋上蓋子，將藥罐架在熬藥的爐子上。
小石頭幫忙燒火，滿臉不解：“公子要做什麽？”
“煉丹。”陳曦笑著回答，兩手抓著藥罐的小耳朵用一定頻率顛簸。
小石頭先是臉紅，回過神來又一臉這麽漂亮的公子竟然是傻瓜的憐憫表情。
卻說林康，帶著兩顆珍珠匆匆趕回巡鹽禦使府，沒直接去前院衙門求見林如海，而是先找兄弟林安也就是府裏大管家把事情說了。
林安看到兩顆珍珠，也是一驚，荔枝大的珍珠本就極其罕見，更何況這還是金珍珠，顏色極正，兩顆又一般大小，他忙拿匣子裝好珍珠，抱著去找林如海。
“……金珍珠是貢品，民間不得私藏，尤其是這般品級的，怕隻有宮裏才有，林康擔心是貴人落難，不敢擅專。”
林如海聽完林安的稟報，看著匣中的金珍珠皺眉，叫林康進來問話。
“身高七尺，年剛及冠，姿容俊逸，氣度不凡卻溫和有禮……”林康誇了一通，又道：“那公子一來就盯著粥桶看，卻又不靠近，老奴給他送了碗粥，他卻把粥讓給流民。對了，那公子還拎著幾串蝗蟲。”
年剛及冠的貴人，看粥，蝗蟲……難道是南下賑災的忠順王來微服私訪了？
“備車。”林如海猛地起身，整了整官服，想了想，還是吩咐人去後院要兩套常服，一套自己換上，一套新的放馬車上。
粥棚後院，陳曦還在煉丹。
蝗蟲已經烤幹震碎，加入生機靈液，隔著罐子用靈力攪拌均勻，分成小團搓圓。
“滅火。”
陳曦端著小耳朵，輕輕搖晃藥罐，裏麵傳來丹丸碰撞的聲音。
打瞌睡的小石頭驚醒：“公子，您的丹煉好了？”
“好了，要嚐一顆嗎？”
小石頭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陳曦收回靈力，揭開蓋子，一股濃鬱的烤肉焦香湧出來。
小石頭搖頭的動作越來越慢，看著陳曦從藥罐中倒出的金丹，口水滴答，整個人都傻了。
陳曦捏著拇指大的黃丹嗅了嗅，放進了嘴裏，聞起來香，吃著像嚼焦米粉，加點鹽可能比較好，靈氣含量比天降甘霖時的雨水稍低，畢竟隻是靈力凝聚的山寨版生機靈液，肯定沒有活死人肉白骨奇效，但強身健體滿足身體營養需求沒問題。
林如海走進院子，院中的人行禮叫老爺。
小石頭也忙跪下行禮。
“收著會壞，早點吃掉。”陳曦拿出一顆辟穀丹放到小石頭手裏，拎著藥罐起身，轉身看向林如海，笑眯眯打招呼：“林大人好。”
陳曦天生嘴角上翹，長了張討人喜歡的笑臉，他還喜歡笑，一笑就眼睛微彎，整個人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歡快氣息。
“公子是……”林如海緩下腳步，眼前之人顯然不是他以為的忠順王，明明襤衣跣足，卻大大方方，一派不拘小節的風流名士風采。
“俗名陳曦，字常青。”常青是陳曦穿越前正扮演的武俠劇萬花醫師名字，陳曦運轉靈力，周身靈氣聚集，腳下出現輕雲薄霧，人懸浮在三尺低空，俯視眾人道：“前不久你們還送了我水神尊號。”
眾人臉色大變，噗通跪地。
“水神！”
林如海身體晃了晃，膝蓋一軟，也跪了。
“我不喜歡有人跪我，水神是你們取的稱號，我不過是借龍王的龍珠布雨罷了，你們要謝的是龍王。”陳曦擺了擺手，清風拂過，近處的人被風托著不由自主站起來，“林大人身體有些虛，新出爐的辟穀丹，能強身健體，要不要嚐嚐？”
甘霖天降時，林如海沒淋到，事後找來的雨水都沒有神異效果，如今林家四口人都還是病秧子，小兒子已經低燒多日不退，女兒也這兩天也犯了咳嗽，夫人的身體自從生下幼子後一直沒調養好，林如海心中正愁。
“多謝常青仙長。”林如海拱手深深彎腰。
陳曦落到地上，抓了幾顆辟穀丹給林如海：“一日最多一顆，不可多服。”
小石頭嘴巴動了動，想要說什麽，看看陳曦，又閉嘴不言。
陳曦又拿了一顆給林康，“多謝老伯的粥，好人自有好報。”
林康激動得發抖：“不敢不敢，小的林康，水神大人叫小的名字……”
陳曦看向林如海：“我此番下界，要在人間曆練幾年，卻沒個落腳地，貴府女公子跟我有緣，不知貴府可有閑置院落？”
“有的有的。”林如海本算是長袖善舞的人，此時卻口舌木訥，一直到馬車都進城了，才發現懷裏的珍珠忘了還回去，不好喊停去打攪前麵車的陳曦，忙交代跟來的大管家林安。
“快馬回府，命人收拾聽竹院，讓夫人做好準備，迎接仙駕。”
林安早派人回去送信，不過老爺吩咐下來，他連忙應是，讓護衛騎馬帶他抄小巷近路回林府。
粥棚院子裏人多眼雜耳目眾多，水神降臨自然很快傳開，有人把神水端過的碗藏起來準備帶回去當傳家寶供奉，林康因為被神仙叫了幾聲老伯，又有神仙賜的仙丹，整個人紅光滿麵，驕傲得像孔雀。
小石頭更是被一堆大叔大嬸圍著，辟穀丹也被他娘拎著耳朵奪走，要留給他臥病在床的奶奶，小石頭掙紮了幾下就認命，然後用說書先生的口氣繪聲繪色跟人講水神煉丹故事。
“是蝗蟲！仙丹是蝗蟲煉出來的！”
有人道：“有人在城郊十裏處遇到仙人下凡告知天上沒有蝗神，還說蝗蟲可以吃，不過要做熟了吃。”
“有流民去捉蝗蟲了。”
林府，夫人賈敏撐著病體命人灑掃院落，對大管家的話將信將疑：“一會京中貴人，一會又是神仙，老爺該不是忙糊塗了？”
“真是神仙，就是前些時日巡江降雨的水神大人，腳下生雲都飛起來了，還能有假？神仙還說老爺身體虛，賜了老爺仙丹，又說跟咱家姑娘有緣，人間曆練時才在咱們府上落腳。”
大管家說著，又回頭吩咐在聽竹院裏收拾一間丹房出來，再找個好點的丹爐，選兩個燒火看爐的童子，柴碳備足。
馬車穿街過巷靠近巡鹽禦史府，陳曦看到了兩個熟人。
“停車。”
“籲——”車夫勒馬。
陳曦拉開窗簾，手臂搭在窗沿，衝不遠處交頭接耳的兩人喊：“兩位道友這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