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短暫尷尬的靜默。
晏紹撿起剛掉下去的習題冊,道:“我明白。”
喻斂:“……”不,你不明白。
他覺得晏紹沒有相信,晏紹連抬頭看他都不敢,喻斂走到他麵前,“真的,這玩意真不是我的。”
晏紹眼神左右漂移,“我相信。”
他人生中頭一次這麽窘迫,對於“性”,他的理論知識來源於生物學,像別的這個年紀男生會有的經驗,如同看片什麽的都是沒有的。
他雖也有過某天清晨醒來發現弄髒了內褲的經曆,但他清楚那是自然的生理反應,也沒有害羞難為情之類的心情。
這麽突兀直觀的視覺衝擊,讓他猶如觸雷。
“我先寫作業了。”晏紹也不等喻斂再說下去,背過身坐在了書桌前。
他所知的那本書中,描寫的是喻斂和其他幾位“備選對象”之間的曖昧互動,對喻斂的性向並未詳細寫過,但作為一本**文的男主角,晏紹是默認他喜歡男人的。
現下那本漫畫的出現,讓晏紹注意到他一直未曾注意的盲點。
他相信喻斂不是背著這種惡趣味的讀物去學校的人,那不是他的性格。
隻是氣氛難免有點尷尬。
喻斂察覺到了晏紹無措的情緒,他有些好笑。
晏紹意外的純情,也讓他有點驚奇。
倘若是肖甫白,恐怕早拿著這本玩意肆意嘲笑他了,不過這東西總不會長腿自個兒跑他背包裏來,喻斂翻找班級群,拍了照發到群裏問這是誰放他書包裏的。
——
晏紹寫完作業,正好八點。
他臉上的表情早已恢複平淡,兩人一起出門去吃火鍋。
夜風帶著沁人心脾的涼爽,猶如鐮刀的彎月掛在天空,繁星點綴周邊,一盞盞路燈照亮了前行的柏油路。
他們走過一段寂寥的居民樓小道,穿過巷子到了小吃街。
晚上八點,正正是熱鬧時刻。
喻斂懶散漫步,晏紹同他並肩而行。
“你吃辣嗎?”喻斂問,他放慢了步調,隱隱不希望那麽快走到火鍋店。
若晏紹不吃辣,等會就點鴛鴦鍋。
“吃的。”晏紹答道,他不是不能吃辣,上次和池軍一塊兒吃拉麵,不吃辣是因為嘴裏有傷。
風從街對麵穿巷而來,吹亂了兩人的頭發,喻斂抬手撥弄了一下碎發,長了,該理發了。
街道兩邊的店鋪都很熱鬧,喻斂餘光看到一輛眼熟的摩托車,他目光微凝,一眼就捕捉到了燒烤攤內坐著的湖藍色發色少年。
他的頭發有稍許褪色,沒有之前那般藍了,有些發青。
喻斂若無其事的移開了視線。
兩人到了火鍋店,直接進入其中找位置坐下點餐,他們坐的地方是角落的一桌,喻斂坐在裏側,麵朝大門背對著牆,晏紹坐在他對麵。
喻斂不想一來就說那件事,他心頭無端有些悶,吃火鍋都顯得心事重重,導致晏紹都看出了他的心情不佳。
“你怎麽了?”晏紹問,似乎從點了單之後,喻斂就心不在焉。
喻斂抬頭,看到坐在對麵晏紹無所察覺的麵孔,心中驀地一揪,他轉移視線,從鍋中夾出一片毛肚,似不經意道:“晏紹,你有喜歡的人嗎?”
晏紹垂眸吃了一顆丸子,今天才見了陳衫遠,陳衫遠知道他過去追過林雅美,他來後,就每和班上同學有過太多的交集,包括林雅美。
喻斂問出這樣的問題,莫不是發覺了什麽?
但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太過匪夷所思,隻怕他真說出來也沒人敢信。
喻斂拋出問題,他在腦中迅速過了一遍,其實也不過兩三秒。
晏紹道:“以前有過。”
“哦?”喻斂好奇般抬眸。
“現在隻想學習。”晏紹繼而道,“我沒心思考慮那些。”
晏紹語氣誠懇,沒有作偽的痕跡,聯想晏紹平時行為,也確實如此。
喻斂嚼著嘴中的食物,頓了兩秒。
他……好像想岔了。
但不對啊,晏紹對他那樣,明顯是喜歡得不得了……
“怎麽突然問這個?”晏紹語氣淡淡的回問。
“隨便聊聊。”喻斂道,“你緊張什麽?”
他看著晏紹拿著筷子的手,他問出那個問題後,晏紹的注意力他從食物身上轉移到了他身上,筷子沒再動過。
好歹和他相處了那麽久,喻斂比誰都清楚,晏紹緊張了。
晏紹喉結滾動,拿起手邊的水喝了一口,他吞咽下去,道,“沒緊張。”
喻斂嗤笑道:“你知不知道,有時候你的行為和說出來的話很不符合——我就隨口問問,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兄弟嘛,喜歡誰還不能說了不成!”
“哦。”晏紹幹巴巴的應道。
喻斂眼底神情變幻莫測,晏紹承認有一瞬的慌亂,秉持著說多錯多,在這個問題上他不想過多糾結,這種事情也無從解釋,晏紹討厭麻煩。
是人就會有秘密,晏紹不想將他來自於異世的秘密宣之於口。
火鍋咕嚕咕嚕冒著泡,店內除了他們還有三四桌客人,不算吵鬧,喻斂隔著火鍋冒出來的白煙,看不清晏紹臉上細微的變化。
喻斂做事並不莽撞,貿然說讓晏紹別喜歡自己這種話,隻會讓兩個人都陷入僵硬的局麵,他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切入點,顯然現在並不合適,甚至於他感到因為自己問的問題,氣氛有點古怪。
晏紹不想接著這個話題聊。
喻斂隻能旁敲側擊。
“你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喻斂問。
男生之間聊女生再正常不過,不過喻斂平時對女生話題是不怎麽感興趣的,肖甫白倒是總問他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喜歡什麽樣的?喻斂自己也偶爾想過,他覺得溫柔的比較好,他脾氣爆,但是他又覺得溫柔的壓不住自己,再來一個脾氣爆的,兩人隻怕不是談戀愛,是天天打嘴炮。
晏紹對這個問題認真想了想,道:“要說喜歡的話……”
喻斂不自覺繃緊了神經,坐直了身體。
“各有各的好,沒遇到那個人之前,我也不知道。”晏紹輕輕搖頭。
“那……池楠你覺得怎麽樣?”喻斂順口問道,已然忘了他問出那個問題的初衷。
他不過是猜想,自己問出那個問題,晏紹順勢暗示喜歡他,他再暗示回去。
有心人,會懂的。
但是晏紹沒有按照他所想的說,他反而被晏紹帶偏了。
“池楠?”晏紹說,“池楠很好,不過她不喜歡我,我們隻會是朋友。”
“你呢?你對她什麽感覺?”喻斂追問道,他沒意識到自己此舉有多反常。
晏紹看了喻斂一眼,喻斂麵上興致勃勃,似乎對他喜歡誰很感興趣,大約是屬於少年時期對好友口味的好奇心?
無論男女,這種喜歡誰的話題,是永遠談不膩的,也是最容易引起他人心中八卦的話題。
晏紹對這方麵倒沒什麽強烈想知道的好奇,他回答喻斂:“我挺喜歡她的,但是——”
晏紹撈了一塊肉到碗裏,“隻是朋友間的喜歡吧。”
池楠對他釋放善意,晏紹也不是真的沒有心。
“哦。”喻斂得到肯定的回答,懸著的心像是落到了實地。
……他居然因為這個回答感覺到了安心???
喻斂蹙了蹙眉。
他一直追問晏紹,晏紹這回先開口反問他,“你呢?你有喜歡的人嗎?”
“我……”喻斂看著晏紹,心頭浮現一個想法,他理直氣壯順勢憑空捏造,“我有啊,我喜歡的人在我之前的學校,是誰就不說了,反正你也不認識,以後有機會見麵介紹給你。”
喻斂說的煞有其事,晏紹成功被他蒙騙過去。
他咀嚼的動作頓了頓。
喻斂有喜歡的人。
在晏紹所得知的信息裏麵,他知道喻斂無論是在原來的學校,還是轉過來的二中,都不缺追逐者,但冒尖的人不多,一個池軍,一個魏則言,以類似惡毒男配存在的艾瑞,還有一個——是喻斂在原來學校的竹馬。
竹馬和喻斂一塊長大,和喻斂關係甚好,為人大大咧咧,性格略有些缺點,喜歡沾花惹草,特點是嘴甜討人喜歡,無論喻斂做什麽,他都是和喻斂站在同一條線上的,絕對的兄弟。
晏紹將從書中所知道的,和喻斂的話疊加,瞬間就把喻斂口中的人和竹馬對上了號。
他沉默許久。
喻斂會把這件事告訴他,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喻斂真正的把他當成了自己人,信任的朋友兄弟。
喻斂性格雖張揚外向,嘴上卻不會亂說,這種隱秘的事都和他說出了口……晏紹舌尖抵了抵腮幫子,垂下眼簾,心中五味雜陳。
除卻聽到這話那一秒,心髒短暫的抽搐,隻餘開心,這是第一個,會和他分享自己私事的朋友。
場麵靜了許久,喻斂看著“備受打擊”的晏紹,心虛不已,他憑空捏造出的“喜歡的人”,晏紹看著是信了,隻盼著他不要太傷心,自己畢竟不喜歡男人,不能耽誤這小呆子。
小呆子死心眼,也不知道要難過多久。
喻斂塞進嘴裏的東西都感覺不到味道了,心中唯有惆悵。
他還是頭一次,拒絕一個人要兜這麽大的圈子。
火鍋湯底味兒辣,喻斂想著等會晏紹哭,也好找個借口。
隻見下一刻,晏紹抬頭,朝喻斂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他一定也是喜歡你的吧。”
在喻斂眼中,晏紹故作堅強的表情惹得他一陣胸悶。
晏紹的態度,他已明了。
在接下來的進食中,喻斂難受不已,這種感覺就像丟失錯過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他一直找也找不到。
這種轉瞬即逝的感覺一直縈繞在喻斂心頭。
晏紹話少,注意力放到吃上麵後就更加少,兩人後半程都沒怎麽說話,他們吃完帶著一身味兒出了火鍋店。
小吃街人不算多,但也不少,回去的路上,喻斂沒再看到池軍的車了,走出小吃街,巷口夜色寂寥,腳步聲清晰可聞。
喻斂一頓下來沒怎麽吃,填了個七分飽,在他身後的晏紹吃撐了,一邊走著一邊消食。
他看著喻斂的背影,輕輕歎息一聲,果然不可全信,書中可沒說過喻斂在這麽早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他的竹馬。
晏紹歎息的聲音很輕很輕,可喻斂還是聽到晏紹的歎息,他腳步僵了僵。
——
吃了火鍋身上味兒重,喻斂和晏紹回來後歇了會,一前一後洗了澡,天氣開始升溫,晚間穿短袖T恤也不冷,晏紹便把之前睡覺穿的長袖給換成了背心。
他洗了東西,穿著白色背心和深綠色的大褲衩去陽台掛衣服,喻斂在此期間當鴕鳥,不去刻意關注晏紹的動靜,看似格外專心的玩著消消樂,耳朵卻是不自覺的聽著晏紹來來回回的腳步聲。
今晚夜色亮,空氣中亦有微風吹拂,格外舒適,晏紹掛了衣服,把盆放回衛生間,出來準備上床睡覺了。
晏紹睡的地方在靠牆的裏側,喻斂早早的上了床,他從喻斂身上跨過,喻斂下意識往他那看了眼,頓時呼吸一滯。
晏紹穿的深綠色大褲衩剛好遮住大腿,白嫩嫩的小腿露在外麵,他的小腿腿毛不似一般男生那麽茂盛,不細看根本看不見。
他平時都是穿著寬鬆的校褲,掩蓋在校褲下的小腿腿型很好看,又直又細,可見平時缺乏鍛煉,他穿著大褲衩從喻斂身上跨過時,寬鬆的褲腿引人遐想。
“你怎麽換褲子了。”喻斂手機“啪”的扔在枕邊。
“太熱了。”晏紹已經在旁邊坐下。
白色背心寬鬆,在他手臂動作時,隱約能從袖口看到裏麵風景,喻斂轉了個身,背對晏紹:“我關燈了。”
晏紹平躺下,輕聲應道:“好。”
他今天很開心,感覺自己和喻斂的關係又近了一步,兩人關係十分的融洽,雖然伴隨著一點點莫名的失落,不過很快就被開心的情緒所帶過,不留痕跡。
隨著“哢噠”一聲聲響,房內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喻斂腦海中不知為什麽回想起了晏紹看到小黃漫時又羞又憤的神情,連看他都不敢的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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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喜歡的人了。”喻斂說,“他性格雖然有點冷淡,不過人可好了,有機會介紹給你認識。”
火鍋中冒著白色的煙,模糊不清,讓他看不清對麵人的臉。
“他……真的有那麽好嗎?”他聽見對麵的人壓抑著顫抖的聲音問。
“當然了。”喻斂潛意識這麽接話,“我非他不可,你別想了,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
“為什麽!?”對麵的人低吼,“就因為我是男人??”
一陣不知從哪兒來的風吹來,吹開了一直蒙著喻斂視線的霧氣,喻斂看清了對麵的人——晏紹微紅著眼眶,模樣委屈極了,他從來沒有見到晏紹露出過這般的神情。
喻斂心中酸脹,滿心惆悵不知該如何說起,他說:“對不起。”
晏紹低頭理了理臉上的表情,“算了,陪我喝一杯吧。”
晏紹說出不符合他性格的話,喻斂也沒覺著哪兒不對,他點頭應下,晏紹起了身,沒過多久,他端著兩杯牛奶從過道走來,一杯放在了喻斂手邊,一杯自己拿著。
“幹!”晏紹高舉杯子。
喻斂毫無戒心,拿起桌上的杯子和他碰了杯,一口喝下了牛奶,嘴邊留下了白白的一圈小胡子。
他舔了舔唇,忽而感覺身體不對勁。
他猛地抬頭,聲音滿是不可置信:“你給我下藥!?”
晏紹微微一笑,駕著他的手臂,把他往外拽,喻斂沒有反抗之力,被他拖出門,他眼前發黑,眨眼之間,場景變到了酒店。
喻斂欲.火焚身,難受不已,他手肘撐著柔軟的大床,在床邊看到了晏紹的身影。
晏紹轉過頭,俯身蹭了蹭他的臉,親昵道:“喻斂,我好喜歡你。”
喻斂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厭惡,他的心跳甚至隨著這句話,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你、你就算得到我的身體,也得不到我的心!”喻斂都不用別人說,都知道自己的這句話說的多沒底氣,無非是虛張聲勢。
“你不喜歡我,又怎麽會對我硬呢?”晏紹輕笑,嘴邊笑窩浮現,有幾分可愛。
“是你給我下藥!”喻斂低吼,雙目赤紅,眼中盡是難過之色,“我那麽相信你。”
“可是我喜歡你啊。”晏紹清淡的眸中浮上委屈,“你為什麽要喜歡別人,我好難過,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
晏紹嘴中反複強調著喜歡喻斂,喻斂心軟了半分,聲音都沒那般強硬:“那……那你也不能這麽做,我把你當兄弟。”
晏紹聞言眼神黯然:“既然你不願,我不會強迫你,我那麽喜歡你,怎麽會強迫你做你不願意的事呢。”
他說著要起身。
喻斂神差鬼遣的拉住他的手腕,惡狠狠道:“你怎麽能就這麽走了!?”
晏紹黯然神傷:“不然呢?”
“你點的火,你給我滅了!”喻斂說。
“事後你再看我,也隻會覺得惡心吧。喻斂,我不想你討厭我。”晏紹麵上悲涼難掩。
喻斂哼哼唧唧道:“也……也不全是,男人之間互幫互助,也、也正常。”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月牙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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