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破綻

  最終晏紹還是順著他的意,給他戴上了懷表。


  喻斂還定了黑森林蛋糕,他發現晏紹偏愛這一類型的蛋糕,便在生日這天也定了。蛋糕在八點準時送上門,他陪著晏紹吹了蠟燭,後又想起晏紹還沒許願——生日吹蠟燭的必要程序。


  於是,兩人又點了一回。


  房間關了燈,窗外吹著冷風,兩人進了門後就脫了外套,喻斂裏麵穿著一件黑色的毛絨衛衣,精致的五官在燭火的照耀下,襯得有幾分溫柔。


  晏紹想了想,許願希望能和喻斂一起考上理想大學,他吹了蠟燭,房間最後一絲光亮也暗了。喻斂沒有問他許了什麽願望,起身去開了燈。


  蛋糕喻斂沒吃多少,他不太喜歡甜膩的味道,到後來也就偏頭撐著下巴,喝著飲料看著晏紹吃。


  他喝著酸酸甜甜的飲料,問晏紹蛋糕好吃嗎?

  晏紹舔了舔唇上沾著的奶油,點頭:“嗯。”


  喻斂又喝了一口碳酸汽水,瞥了晏紹一眼,“給我嚐嚐。”


  “好。”晏紹拿插子插了一塊。


  喻斂上半身湊過來,卻不是吃蛋糕,而是直接掠過晏紹舉著的手,吻上了他的唇,在他口中掃蕩一圈,微甜的滋味蔓延過來。


  晏紹睜著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喻斂便又鬆開了。


  他舔了舔濕潤的唇角,“唔,好像又還不錯。”


  晏紹:“……”


  他默默把插子上的蛋糕吃了,偏過頭露出的耳朵泛紅,也不知是外麵的冷風吹的,還是房間裏熱的。


  有人和他說過,生日是要有人陪著長大的,他希望往後的這個人,都可以是喻斂,他也想陪著喻斂長大。


  *


  時間轉瞬即逝,天氣愈發的冷,晏紹是怕冷的,他裏三層外三層的裹著坐在教室裏,他的位置在最邊上靠窗的地方,教室窗戶縫隙漏風,正對著他的脖子吹,晏紹把高領毛衣往上扯了扯。


  冬天寫字的手亦是寒冷,學生坐在教室裏昏昏欲睡,課間休息時間,也沒多少人從位置上起身。


  晏紹前桌同學感冒了,一直拿紙擤鼻涕,窗戶上附著一層厚厚的霧氣,有同學在窗戶上哈氣,用手指在上頭寫寫畫畫。


  晏紹拿書對著答案,忽而拿筆的手背一熱,他抬了抬眼,喻斂站在旁邊,手中拿著裝著熱水的水瓶,正貼在他的手背上。


  喻斂在旁邊坐下,“喝兩口,暖一暖。”


  這是他趁著課間時間去倒的熱水。


  “謝謝。”晏紹沒客氣,接過擰開喝了兩口,熱水順著喉嚨流進身體,確實好受了許多。


  他喝了水喻斂也沒拿回瓶子,讓他握在手中暖手,而後他不知從哪拿了兩個暖寶寶貼出來,不由分說地拉開了晏紹袖子,扯出他的裏衣,貼在了腕間的部位。


  元旦過後,天氣更冷,冬天待在教室裏,總容易犯困,喻斂時常給晏紹倒著熱水放在手邊,班上同學也不似高二那般的活躍,皆埋頭於題海之中。


  周六清晨,窗外彌漫著霧氣,喻斂下樓買了早點上來,晏紹正在衛生間洗漱,喻斂把餐點放在桌上,還沒一會兒,就聽到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是晏紹的手機。


  喻斂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備注,走到衛生間門口,拿著手機道:“晏紹,你媽給你打電話來了。”


  晏紹正在刷牙,聞言睡眼惺忪的看了喻斂一眼,道:“你幫我接一下。”


  他拿著水杯加快動作漱口。


  “行。”喻斂應道,在按下接聽鍵時,忽而心中感到稍許的緊張,他把手機放在耳邊,還沒開口說話,就聽那頭傳來一道脆脆的聲音。


  “哥哥,生日快樂。”那道糯糯的聲音仿佛有些緊張,尾音都在顫抖。


  喻斂愣了一下,想起晏紹的那個弟弟,他疑惑道:“晏遙?”


  那頭沉默了幾秒,又換了個人接聽,陌生婦人的聲音傳來:“是紹紹嗎?”


  喻斂這次反應很快:“阿姨你好,我是晏紹的同學。”


  “啊……同、同學啊。”婦人似有些無所適從,又小心翼翼,“晏紹呢?”


  喻斂:“他現在不太方便接電話,您有什麽事嗎?”


  晏母聲音輕輕的:“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今天是紹紹十八歲生日,我就想問問,他要不要回來……”


  後麵的話喻斂沒有仔細聽,他的重點停在了前半句,喻斂聽著衛生間的水聲,下意識壓低了聲音:“他……不是十一月二十二生日嗎?”


  “十一月二十二?”晏母也是一愣,“紹紹的生日一直是臘月十一啊。”


  她語氣很肯定,沒有哪個母親會記錯自己兒子的生日。


  ……一直是臘月十一生日的。


  一直嗎?


  晏紹從衛生間洗漱出來,就見喻斂若有所思的坐在桌前,目光一直盯著桌上的黑色手機,那是晏紹的手機,他過去拿起來一看,電話已經掛斷了。


  他隨口問道:“剛說什麽了?”


  “晏紹。”喻斂眉間充斥著不解,“你生日在十一月二十二?”


  “對啊。”晏紹還沒發現什麽不對,隻是看著喻斂的臉色不太好看,他關心的問候了一句,“你怎麽了?”


  喻斂伸手抓住晏紹的手腕,雙眸認真的看著晏紹:“真的是十一月二十二嗎?”


  “真的。”晏紹猶疑的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問出這個問題的神情語氣,不太對勁。


  “你確定嗎?”喻斂問。


  晏紹再遲鈍,也感覺得到問題出在生日上,他的生日過去還沒多久,喻斂再次提起——晏紹把目光放在手機上,唯一的異常,是剛才接的電話,打電話的人,是晏母。


  他說的自己生日時間,一直是自己原本的生日,而非原本的晏紹,在他心裏,十一月二十二,就是他的生日,因為十多年,都是這麽過的,習慣成了自然。


  晏紹意識到了問題,抿著嘴沒有說話。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喻斂抓著他手腕的手又緊了緊,嗓音生澀。


  晏紹怔了怔,沒明白過來他話裏的意思,“什麽?”


  “人格分裂。”喻斂坐在椅子上,揚起下巴,說得艱澀,“多重人格,是這樣嗎?”


  父親家暴,原生家庭壓抑,他突然的性格改變,行徑不一,習慣習性顛覆,就像……變了一個人。


  晏紹的母親說,晏紹不喜歡吃甜的,他甚至討厭甜的,晏紹也不會不認路,以前脾氣也不好……


  從很早以前,就一直有人和喻斂說,晏紹變化有多大,聽著完全就像兩個人,他以為是那些人不了

  解晏紹,喻斂也隻是聽聽就罷了,但心裏的疑問卻是埋了下來,直到今天,曾經埋下的種子,全部破土而出。


  喻斂想了很多種可能性,一個人,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會突然像變了一個人?甚至連生日都記錯了,生日這點,喻斂相信晏紹沒有騙他。


  他看著晏紹臉上的茫然,忽而一陣心疼,他起身把人摟進懷裏,“沒關係,別害怕。”


  晏紹一動不動的任由他把自己抱進懷裏,他從沒想過模仿原來的晏紹來生活,隻盡量的隔絕自己和別人的關係,以用於不讓別人對他的變化感到反常,他以為,這個秘密,可以藏一輩子。


  當他試圖去遮蓋真相時,其實已經留下了破綻,細節決定成敗。


  晏紹麵上是冷靜的,心中卻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慌亂,他讓喻斂抱了幾秒,才開口問:“喻斂,你是在懷疑我精神分裂嗎?”


  喻斂鬆開晏紹,晏紹黑漆漆的瞳孔安靜的看著他,喻斂沒有說話。


  晏紹抿了抿嘴,滾動的喉結彰顯著他其實還是受到影響的,他不知道該怎麽說,晏紹的手越過喻斂,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涼涼的液體從喉間滑入,晏紹拉了條凳子坐下,雙手握著水杯搭在桌上。


  他不想騙喻斂,也不想忽悠他,但是他亦是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我隻是怕。”喻斂的聲音很低很低,他坐在了另一條凳子上,垂著頭看不清表情,“我怕你是。”


  他害怕哪一天,晏紹會不會突然又變回去了,不再是他熟悉的這個晏紹。從來沒害怕過的喻斂,在說他怕。


  晏紹愣了愣,他靜了好半響。


  房中隻有空調啟動的細微聲響,窗外下起了毛毛細雨。


  “或許,你也可以那麽理解。”晏紹說,“我和他,是獨立的兩個人,你相信……借屍還魂嗎?”


  喻斂:“……”


  這個說法,似乎比雙重人格還要驚悚。


  “不信的話就當聽故事吧。”晏紹嗓音冷淡,還真有了幾分恐怖故事的氛圍,他說,“我不是晏紹——應該說我不是原來的晏紹,至於原來的晏紹去了哪……我也不知道。”


  關於原身的過去,他也隻是在薄薄的紙張上看過,和喻斂作對的人,沒有什麽好下場,因為在那本書中,喻斂是主角,一切圍繞著他而轉動,可是晏紹到這裏後,發現不是的,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一切都是充滿未知性且失控的,他早已將那本原著和這個世界分開來看。


  “我是突然有一天醒來後就到了這裏,說實話,我知道的也不多。”晏紹瞥了怔愣的喻斂一眼,聲音毫無起伏,“我之前說過,你是不一樣的——你看過小說嗎?如果把這裏,比做一本小說,那麽在小說中,‘我’就是一個反麵配角,而你,是主角。”


  喻斂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在你眼裏,我又是什麽?”


  這句話,仿佛是他下意識問出來的,連他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就問出了口。


  晏紹語調不再是冷淡的,帶了分微不可查的柔和。


  他說:“你是喻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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