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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劍道狂魔第二百零八章皇城的夏天總是燥熱的。白天里烈日當空,萬里無雲,曬得這座城裡的人兒如同焉了的稻草,本就不高的心氣再提不起分毫。

  夜晚太陽終於下山,人們久盼的雨雲卻遲遲未來,算起來,這座城已經許久沒下過雨了。如果說雨水是老天爺的眼淚,那皇宮裡那位皇帝的死似乎引不起老天爺絲毫憐憫。

  天地不仁,這老天又真正可憐過誰呢?

  皇城的夜有晚風徐徐吹,吹遍整座城,散盡炎熱,就像是大自然為這裡的人帶來的撫慰。

  冷不丁被夜風拂起發梢的人兒有時會露出愜意的微笑。如同生活道路艱辛,但只要有一線希望,都還是能走下去。

  就怕連一線希望都被人掐斷。

  皇城裡禁宵許久了,自皇帝死後,全城封禁三處城門緊閉,出入皆不可,直到前段時間才解了封禁,但仍是一到太陽落山時便不許尋常百姓外出遊盪,直到次日寅時才可出行,是為宵禁。

  所以,通火通明、人來人往的夜城暫時的消失了,只剩下漆黑的夜與寂靜的街。

  在寂靜的街上仍有人獨行,他避開暗淡的月光,貼著房屋、樹木的影子,悄然夜行。

  這人一身黑色勁裝,兩把墨黑色的短刀分別插在腰帶兩側,他頭裹黑頭巾、臉覆黑面罩,僅一雙鷹隼似的眸子暴露在外。此人腳步輕快,又感知敏銳,幾次巡遊士兵經過時都能先一步隱藏起來,一路無驚無險的來到他此行的目的地。

  青吟巷,趙府。

  此時正值子時,天上月淡星稀,趙府前伸手不見五指,但這人仍能輕車熟路的從趙府門前、石獅子爪下所踩的縷空石球中摸出了一支竹筒。

  竹筒長約一指,粗約兩指,內含機關,若為不知情之人所得,不明其法,擅自開啟,便會觸發竹筒的機關、引爆裡面的火藥,屆時竹筒會毀去不說,還連帶著一隻手掌都要給炸斷、燒毀!

  這黑衣人顯然是知曉機關的,只見他雙手捏著竹筒,左三圈、右四圈的轉動過後,便聽「咔」的一聲,竹筒應聲打開。

  黑衣人粗略一瞧,便又將竹筒合上了。他仔細收好竹筒,本打算就此離去,又似乎想起了什麼,先顧盼了下四周,而後爬到石獅子背上,曲膝一跳,雙手便攀上了趙府牆頭,接著腳蹬牆壁,翻身越過牆頭,在落地前猛提一口內氣,輕巧著地,雖算不上無聲無息,倒也沒發出多大的聲響。

  黑衣人對趙府內部不算太熟,好在他要找的地方氣味很濃,閉著眼睛都能摸過去。

  趙府藥房。

  鬼醫趙幽明醫術高超,毒術亦高,他的藥房里,除了救人的葯,殺人的葯想必也不少。黑衣人正想趁這個機會順走幾瓶,要給幾個仇家也嘗嘗鮮。

  門上有鎖,這可難不住黑衣人,他用一根隨身攜帶的細銅絲插入鎖孔撥動了幾下,鎖便開了,他推門進去,借著昏暗的月光可以看到房內有一整架一整架的瓶瓶罐罐,正當他準備拿起一個瞧瞧時,卻聽身後有人道:「我勸你不要碰,門鎖上抹有毒藥,瓶上也有,兩者相結合便會毒發……」

  黑衣人猛的回過頭,只見一道個子不高的人影,逆著月光正站在藥房門口。黑衣人瞧清楚來者模樣,訕笑道:「好久沒來拜訪鬼醫先生了,這不趁著任務準備過來叨擾一下,沒想到卻迷路了……」

  鬼醫大半臉都埋藏在陰影底下,他淡淡道:「藥房的門也是沒鎖嗎?」黑衣人連連點頭:「回頭趙先生可要把下人訓斥一頓,這做的都是什麼事兒?門都能忘記關……」

  鬼醫語氣冰冷,道:「說正事,你今日來此做甚?」黑衣人楞了楞,以為鬼醫是拐著彎在問自己正事辦好沒。於是他從懷中取出那支竹筒,左轉三圈,右轉四圈打開來,抽出裡面的紙條朝鬼醫晃了晃,道:「放心,東西拿著呢,我不打擾先生了,這就告辭……」

  鬼醫瞧見竹筒,眼前一亮,心中大感好奇,卻絲毫不表露出來,平淡道:「等一等,先來過來讓我看看。」

  黑衣人皺了皺眉頭,疑惑道:「這不是鬼醫你自己寫的嗎?還要看什麼……」他突然眼睛睜大,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合上竹筒,厲聲問道:「你不是鬼醫,你到底是誰?」

  鬼醫咧嘴邪邪一笑,起碼這笑容黑衣人是從沒在鬼醫臉上見到過得。鬼醫向前一步,道:「我是趙幽明啊。」

  「放你娘的屁!」黑衣人雙手摸向腰間,就要抽出雙刀,卻見鬼醫不知何時已來到他面前,雙手如鉗,牢牢按住黑衣人的兩把刀柄!

  黑衣人大驚失色,下一個瞬間,短刀中的一柄已然插入黑衣人身體!這一刀由鎖骨上緣進入,傾斜著沒入體內,刺破動脈、割開氣管、攪爛心臟,止於脊椎骨。

  這或許不是最輕易的殺人方法,但絕對是堪稱藝術的用刀法門!

  輕輕放倒已是屍體的黑衣人,鬼醫扯下他的面罩,露出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面孔。

  鬼醫舒展了下身子,脊柱竟拉長了數節!整個人顯得高大了不少。

  「雙刀夜蝠沈沉?他來趙幽明家做甚?」

  鬼醫,或者說假扮成鬼醫的這個人,只一眼便識出了黑衣人的身份,他有些疑惑,摸出那支竹筒,左轉三圈,右轉四圈,依葫蘆畫瓢打開了竹筒,裡面裝著一張信紙。「鬼醫」饒有興趣的讀了起來,月光暗淡,他依然如白日視物,毫無妨礙。

  信上寫道:我已探明,困仙窟所關之人確是聖葉祭司,他名叫葉勝青,四十歲左右,男性。困仙窟內由兩人分別執勤看守,一人是血衣郎孫掛柳,另一人司無正則是太監總管魏宮守的人。牢外尤有二百甲士結營常駐,對外宣稱是陷陣營,我觀他們神氣,神圓意滿、肉身強橫,更像是傳聞中可一當十的神怒軍。故而,救人一事,萬萬不可強取,望組織另謀對策。

  另,我之前與組織提到的陸家嫡子陸離,亦被困在困仙窟,可以的話,希望組織能考慮將他一併救出,好讓我回報陸家恩情……

  落款,趙幽明。

  假扮鬼醫的這人伸了個懶腰,一陣竹筒爆豆般的聲響后,他完全舒展開了身子,而後也不回頭,對門口悄然而至的人說道:「鬼醫,你身份果然沒那麼簡單。」

  門口處站著的那人一副苦瓜臉,面無表情,正是鬼醫趙幽明。

  趙幽明冷聲道:「我既然已答應幫你做事,就別賴在我府里,不然我可不保證此事能成。」

  那人依舊是與趙幽明一般無二的面孔,只不過身材更高大魁梧一些,他聞言轉過身來,邪邪一笑道:「等你趙幽明真正了解本尊的手段時,便不會是這般討價還價的語氣了。」

  這人話語間傲氣十足,這份驕傲,源於他對自己本事的十成自信。

  「噢,忘了鬼醫你最討厭見著這張臉。」說著這人便扯住臉角,撕下一張麵皮來,露出一個趙幽明未曾見過的陌生面孔,而後繼續道:「在我眼裡只有死人和有用的人,你屬於有用的人,既然是有用的人,我們就不該互相威脅,免得從有用的人變成另一類人……」

  雖然說的是彼此相互合作的話,但他仍然有威脅的意味在裡面,這人似乎意識到不對,笑了笑,歉意道:「我這人就是這樣,習慣了就好,但你該信我,是十分真誠的與你合作。」

  趙幽明仍然苦著一張臉,或者說是面無表情,他問:「怎麼稱呼閣下?既談合作,那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本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無相天狐』是也。至於好處嘛,在本尊手中保住自己一命的同時還有機會去救下你情人的命,這個,夠不夠?」那人道。

  趙幽明聞言沉默片刻,「無相天狐」這四個字的分量實在太重,是為五州之內、星空之下最強殺手,殺手榜排行第一人!

  趙幽明一張苦瓜臉更苦了,嘆道:「既然是你,那我無話可說,照做就是。只希望身為天下第一殺手,該有的信譽還是有的。」

  無相天狐點頭道:「呵呵,那是自然,你以後若想救你情人,只要酬勞給的夠,我不介意幫你一次。」無相天狐晃了晃手裡的竹筒,又問道:「能說說看你在為哪個組織辦事么?」

  本以為趙幽明會藏藏掖掖一番,沒想到他直截了當道:「東方青木州,義軍青天盟。」

  無相天狐倒是對趙幽明的坦誠感到些許錯愕,用腳尖踢了踢「雙刀夜蝠」沈沉的屍體,問道:「他死了,有影響么?」

  趙幽明道:「青天盟每天都會有人失蹤,你只要把竹筒原封不動的放回石獅子底下,過幾天自會有人來取,還望你手下留情,不要又給殺了就成。」

  「聽你的意思,似乎對青天盟無甚感情?那為何還要當個牆頭草,老老實實做你的太醫令不好嗎?」無相天狐好奇道,而後又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這都是你的事,本尊不多過問。」

  無相天狐說罷,走出門去,與趙幽明擦肩而過時又叮囑道:「記住咯,羊皮紙一定送到葉勝青手裡,否則,嘿……」話音剛落,他人已融入夜的漆黑中。

  此時趙幽明才發現,冷汗早已布滿了他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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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仙窟陰牢。

  葉勝青醒過來后整個人都沉默寡言了許多,看來這一次真的是傷足了元氣。

  先是詭蛇一掌,后是「前塵舊夢」毒性爆發,此時葉勝青尚能呼吸都已是老天賞命。

  牢房裡是有準備馬桶的,但葉勝青、陸離二人,一個手腳筋脈俱斷、一個中毒深矣,都是抬一下手都成問題的可憐人。故而屎尿排泄就地解決,身上味道惡臭難聞,兩人大哥不笑二哥倒是誰也嫌棄不了誰。

  不過負責看守的孫掛柳與司無正二人就倒霉了,平時就遠遠躲到門口,有時還要捂著鼻子幫牢房中兩人略做清理,孫掛柳還好,司無正卻是暗自里抱怨不已。

  詭蛇依舊在家養病,鬼醫趙幽明倒是時常有來,卻再沒提著那件五毒雕花木盒,也沒有再對葉勝青試藥「前塵舊夢」。只是常規喂陸離一些「軟骨喪氣散」,當然還有一枚硃紅色的丹藥,這是陸離的「特別待遇」。

  今兒是白面男子司無正執勤,他鼻樑處還覆有膏藥,仍是被牢中的惡臭熏的不由自主皺鼻子,便又疼的他齜牙咧嘴,心裡大罵孫掛柳不是個東西。

  司無正按動機關,打開困仙窟大門,將鬼醫趙幽明接引進來。這門是由精工巧匠設計、製作,主體是一道花崗岩巨石,重愈千鈞,又有一整套精妙機關控制石門開關,端的是鬼斧神工。

  趙幽明進得牢中,惡臭撲鼻卻面不改色,司無正不由得暗暗佩服,這些常年跟醫、葯、毒打交道的傢伙還真是不一般。

  因為之前那件事,司無正對趙幽明不敢太怠慢,卻也沒什麼話好說,只是將他帶到陸離牢房門口,為其打開門鎖,強忍著惡臭,監視著趙幽明施為。

  魏宮守除了自己人,誰也信不過。

  趙幽明走進牢房,陸離只是瞟了眼便繼續躺著發獃,他早已沒有心氣去臭罵這個人了,陸離自己都是朝不保夕那還有心思管別人,他想著就算早早死了,都好過這般生不如死。

  趙幽明亦悶不做聲,悄悄瞧了一眼隔壁的葉勝青,了無生氣,死狗一般,再看看眼前的陸氏嫡子,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頹然模樣。

  果然,再怎樣的英雄氣概,也終究抵不過苦難折磨。

  軟骨喪氣散是一種灰綠色的粉末,鼻吸、口服均可生效,趙幽明半蹲在陸離體側,接過司無正遞來的一包軟骨喪氣粉,捏著陸離的臉頰,逼著他吞服下去。

  見此,司無正這才敢鬆懈幾分。

  軟骨喪氣散剛吃下去,陸離本就無力的身軀越發癱軟了,反正他也不所謂了,但還是有些怕之後要服下的硃紅色藥丸,那滋味,誰都受不住。

  出乎陸離意料的,鬼醫今天沒有準備硃紅色藥丸。陸離暗地裡鬆了一口氣,卻驚訝的發現體內原本死水一灘的丹田氣海竟有了一絲漣漪,他震驚的看向趙幽明,卻見對方悄悄地對自己眨了眨眼。

  趙幽明一張苦瓜臉做這種擠眉弄眼的表情實在是有些滑稽,但陸離非但不想笑,甚至有點想哭,陪伴自己十餘年的內力,終於,又回來了!

  這一下,不單是氣海丹田泛起了漣漪,就連陸離死寂一片的心田也重新煥發了對生的渴望、自由的希翼!

  我輩武者,武功在身,艱難險阻皆無憂。若是手握長劍「雁不歸」,陸離膽敢問劍魏宮守!

  陸離心中激動,但到底能做到不顯於表面,鬼醫趙幽明動作迅速,做完了今天的事便準備離去,他到門口時,見司無正想進去檢查一番,於是道:「司兄弟,我這兒有治癒骨傷的良藥,是我今日特地帶來的。」

  司無正眯了眯眼:「噢?」趙幽明又道:「在下仰慕魏總管已久,平時一直沒機會跟魏總管說上話,這不,想讓司兄弟幫忙引薦一下。」

  提及了魏宮守,司無正便笑了起來,道:「好說好說,魏公公他可是最看重人才了。」

  趙幽明取出一支瓷瓶,道:「我先幫司兄弟上了葯,不出半月就能痊癒,待司兄弟不執勤的時候,我再準備幾壺美酒、幾盤小菜,到時再與司兄弟把酒詳談之。」

  司無正笑意更甚:「好說好說……」

  待司無正、趙幽明兩人離開,陸離終於忍不住活動了一下手腳,竟是恢復如初了!他一身內力運轉再無阻礙。他甚至想就此一腳踢爛牢門,打死司無正,救出葉前輩,越獄而去。但理智還是勸說他莫要衝動,既然有鬼醫趙幽明的幫助,見機行事便是!

  陸離忽然發現地上有樣東西,他拾起來一瞧,原來是一張羊皮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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