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北布魯克林的大部分街區為黑人街區, 環境堪憂, 治安混亂,低矮的圍牆上畫滿了各種各樣的塗鴉, 牆邊總是積著大灘大灘的汙水, 夏天的時候, 蒼蠅幾乎成了這些街區的主要住客。
羅茜從小居住的赫爾森便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她還不太記事的時候,父母就因飛機失事而過世, 所以她可以算得上是被姨媽娜塔莉亞.泰勒一手帶大,姨媽娜塔莉亞的主業是在隔壁街區一家快餐店擔任櫃員, 周末的時候還會去南布魯克林的富人家裏做家政服務。她與丈夫沒有孩子,所以將羅茜看成了自己的女兒,盡管羅茜在環境的影響下自小便打遍了整個街區,但她也總將“我們乖巧的小羅茜”掛在嘴邊。
初中時候因為扔石頭砸碎娜塔莉亞臥室的窗戶玻璃而被羅茜暴揍一頓的鄰居家小男孩就曾哭著說,無論羅茜做了什麽,在娜塔莉亞眼裏,她都是天使。
羅茜高中時打了意圖猥褻女同學的校長而被校方停課一周, 那時候她是以為自己會被勒令退學的, 甚至連自己以後的工作都決定好了, 就去娜塔莉亞工作的快餐店對麵的那家咖啡店當服務員, 以後她會騎著摩托車載著娜塔莉亞上下班,路上無論是遇見無賴流氓,或者是喝多了的姨夫, 娜塔莉亞都不用再害怕了。
而就在這一周的某一天, 娜塔莉亞在下午三點的時候便回了家, 手裏還拿著一株深藍色的風信子,羅茜本想問她這一天怎麽這麽早就下班了,她卻一進門就對羅茜笑著說:“小羅茜,你明天就可以回去上學了。”
羅茜當時便脫口而出:“我已經決定去咖啡店上班了。”
娜塔莉亞將那株風信子放在餐桌上,攏了攏深藍色的花瓣,轉過身來,看向羅茜,說道:“你不是說你想做程序員嗎,我聽說帝國州立大學的計算機專業不錯,你可以申請那所大學,以你的成績肯定沒問題,離赫爾森也不算遠,周末還能來看看我……”
“娜塔莉亞,我已經決定去咖啡店上班了。”羅茜強調說。
娜塔莉亞愣了愣,她伸手將臉頰邊的發絲攏至耳後,眼神有些不安。
羅茜看過她年輕時候的照片,二十出頭的她跟羅茜的母親長得很像,也擁有一頭燦爛的金發,然而多年過去,貧民窟的煙塵將她周身籠罩,連著金發也變得幹枯而晦暗。
她攥著裝著風信子的玻璃花瓶,想了很久,還是說:“羅茜,我還是希望你能堅持你最初的夢想,不要把一輩子都埋在這裏。”
羅茜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夢見她了,她也以為如今的自己不會再想起生活在赫爾森的那二十來年,畢竟人都是向往美好的,沒有誰會總是抓著過去不放。
出租車司機在從曼哈頓開往北布魯克林的路上幾番看向羅茜欲言又止,羅茜也不在意,她扭頭看向車窗外,看著窗外的建築從幢幢林立高樓逐漸變得荒涼而破敗,直到車行至熟悉的街道時,她才出了聲:“就在這裏停吧。”
司機停了車,回過頭來,正要說些什麽時,她笑了笑,說:“沒事的,我對這片兒挺熟的。”
她在司機懷疑的陽光中下了車,挑了挑眉,她對這塊兒確實挺熟的。
赫爾森街口是這片街區看上去稍微有些模樣的地方了,街口便是一家花店,鋪麵不大,娜塔莉亞以前常來買上幾束花放在餐桌上,不得不說,那樣一個破敗灰暗的屋子裏多了幾多五顏六色的花,確實是能令人稍微舒心一些的。
羅茜自去年九月那起事故之後,便沒有再來過赫爾森,她總覺得平行世界裏的這個紐約,已經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紐約,所以從沒想過再來這裏緬懷什麽,好在雖然街口的中餐館變成了一個雜貨鋪,店門口也少了一棵有著百年曆史的梧桐樹,但那家花店仍舊存在,隻不過老板從一個黑人姑娘,變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白人老婦。
羅茜走到花店門口,從一片玫瑰和康乃馨旁邊走過,然後再幾株風信子麵前停下了腳步,店主老太太本來在看報紙,聽見響動之後,抬起眼皮看了看她,然後喊了一聲:“朱迪,有客人。”
羅茜抬起頭,便看見了從裏間走出來的那個熟悉的黑人姑娘。
她愣了愣,而那個名叫朱迪的黑人姑娘已經朝她笑了笑,說道:“小姐,請問您需要什麽花?”
羅茜垂下眼簾,看了看腳邊的風信子。
“風信子嗎,您是要深藍色的還是紫色的?”朱迪又問道。
羅茜張了張口,還沒說話,便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道:“深藍色吧,這位小姐剛才看了好久了。”
羅茜瞪了瞪眼睛,猛地扭過頭去,在那一叢玫瑰花旁邊看到了穿著白襯衣和鐵灰色西裝褲的托尼,他鼻梁上仍舊架著那副茶色的墨鏡,不過大約是這個早晨陽光太過燦爛的緣故,她可以清楚地透過墨鏡,看見他那雙笑意盈盈的焦糖色眼睛。
鋼鐵俠兼斯塔克集團董事長,怎麽看,怎麽不像是會到布魯克林貧民區來。
他微微低下頭,眼睛從眼睛上方露出來,看著羅茜,笑道:“瑪瑟斯秘書似乎有些驚訝?”
羅茜瞪著眼睛看了他半天,然後往後退了一步:“你……你跟過來的?”
“我不是說了我早上會來接你嗎?”老板聳了聳肩。
“可我不是拒絕了嗎!”羅茜稍稍放大了聲音。
老板又揚起了頭,嘴角翹了翹,像是一個假笑,卻又不太像:“老板去巡查自己的產業,似乎也並不奇怪。”
可老板跟著自己的秘書到貧民區來就很奇怪啊。
這句話羅茜倒是沒有說出口,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連忙轉過頭,看向有些發愣的朱迪,說:“就要深藍色的吧,麻煩幫我包起來。”
朱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站在店門口的托尼,神不守舍地點了點頭:“哦、哦。”剛回頭走了幾步,她又回過頭來,眨了眨眼睛,問道,“請問您是……鋼鐵俠托尼.斯塔克嗎?”
托尼還未說話,羅茜便笑著開口:“不是的,所以的赫爾森今天非常安全。”
托尼:“……”
羅茜抱著深藍色風信子走在赫爾森髒亂的街道上,她身上還是之前上班時穿的職業裝,腳上是那雙被托尼稱讚過的藏藍色高跟鞋,走在這條街上,總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當然,格格不入的也不止是她,她時不時回頭,還能看見穿著高級手工襯衫的老板,每看見一次,額角就隱隱作痛一次。
第六次時,她索性停了下來,直接轉過身看向托尼:“老板,我是來看同學的。”
老板扶了扶鼻梁上的茶色墨鏡:“可以。”
“我不是在尋求您的允許。”羅茜揉了揉額角,“您可以不用跟著我的,我知道北布魯克林治安混亂,但是您放心,我不會出事的。”
老板輕飄飄道:“我並不是在擔心你,瑪瑟斯秘書。”
羅茜:“……”
她呼出一口氣,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她與托尼這個奇妙的組合在赫爾森引起不少人的關注,連著在街角踢足球的小孩子們都放下了足球,湊到牆角去瞧瞧看她。
她一邊想著,反正已經是平行世界,娜塔莉亞不可能還存在在這裏,一邊又想著,萬一娜塔莉亞真的還在,她一個忍不住哭出來怎麽辦,豈不是在老板麵前暴露了……不對不對,她作為布魯克林死亡騎士,怎麽可能輕易流淚……
她這麽想著,等回過神來時,已經走到了那幢熟悉的屋子麵前,她猛地停下腳步,回過頭去,托尼就站在離她不遠處的地方,見她回頭過來,笑著說:“你同學家到了?”
“到了。”羅茜咬牙切齒地說,而說完之後,她又有了幾分恍惚。
如果不是托尼一直跟在她身後,那麽這將是一條充滿各種各樣的回憶的路,從街口的花店,到沿途圍牆上的塗鴉,街角踢球的小孩,再到這座兩層小屋的門前。她一路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不讓老板看出端倪上,以至於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緬懷自己的過去。
而站在這幢充滿了她二十來年記憶的屋前,也沒有了想象中那樣的百感交集。
她深呼吸一口氣,彎下腰,將那株包好的風信子放在了屋前的信箱下,然後回過了神,托尼笑著問了一句:“從曼哈頓打車過來就隻為了送一支花?”
羅茜搖了搖頭,正準備開口說話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她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身體瞬間變得僵硬,心髒在短暫的停頓之後,開始瘋狂地跳動起來,她想扭過頭去,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仿佛不受控製,手指也有些顫抖起來。
這時候,她聽見一個稍有些耳熟的女孩兒的聲音:“羅茜……瑪瑟斯?”
這個聲音不屬於娜塔莉亞,也不屬於任何一個當年與她相熟的街坊。
她呼出一口氣,扭過頭去,與站在門口那個高壯的女孩兒對視,在不到一秒的疑惑之後,臉上揚起了無懈可擊的笑容:“你好,索菲亞.辛普森同學。”
雖然她並不知道為什麽那個曾與她積怨的大學同學索菲亞.辛普森會住在自己的曾經的家,但……好歹是陰差陽錯地在老板麵前圓了個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