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
有的時候,這個時間上最殘酷的事情莫過於給了你希望,然後再親手打碎。
現在,南柯經曆的就是這個。
“夢霖,你不記得我嗎?我是南柯啊,我是南柯,你的妻子啊。”
關夢霖的眼神極度慌張,他的手亂晃著,盡量避開南柯。
南柯的心更碎了。
看得出來,關夢霖對她就是一種抗拒。
“夢霖,夢霖,你……”
南柯還想說,但是,因為剛才過於激動,她的頭也開始發暈。
赫蓮娜說:“南柯,別強求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沒事的。夢霖已經醒了,情況會好的。”
南柯點點頭,現在也隻能這樣。她滿眼是淚地看了關夢霖一眼,坐上輪椅,被小洛推了出去。
小洛說:“小柯姐,你要往寬處想,你看關總不是已經蘇醒過來了嗎?這樣太好了。雖然現在想不起來,但是,慢慢的,會想起來的。你看那些電視劇,動不動就有失憶的劇情的。”
“可是,這不是電視劇。”南柯悲觀地說著。
的確,用電視劇來安慰人,也算是找錯了對象。
小洛說:“小柯姐,還是樂觀一點吧。興許,明天關總就會想起來了。”
“如果沒有呢。”南柯盯著小洛的眼睛,“如果明天沒有想起來呢。那就等後天,如果後天也沒有想起來呢。那就等大後天,大大後天,或許有一天,他終究會想起來吧。可是,那會是哪一天呢。那天來臨的時候,我還會在這裏嗎?會嗎?”
小洛停下腳步,轉過來,蹲下身,握著南柯的手。
“小柯姐,你別這麽說。會好的,生活會好起來的。 我、我也不會安慰人,也隻能這麽說吧。”
南柯的手拍了下小洛的手,她擠出一絲苦笑,什麽都不說了。
小洛繼續推著她走。
前麵忽然人影一閃,那拉出現了。那拉沒有過來,她站在病房門口,而關亦凡就走這一間加護病房裏。
小洛推著輪椅,輪椅的輪子發出輕微的聲音,那拉不說話,也不動。就這樣,站在一旁,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南柯。
小洛感覺要出事。她加快了腳步,想推著輪椅立刻過去。
誰知道,在到了那拉身邊的時候,南柯突然說:“小洛,停下。”
“可是,小柯姐……”
“停下!”
“好吧。”
輪椅停下了,南柯和那拉又一次麵對麵。
“亦凡怎麽樣了?”南柯問她。
那拉搖搖頭:“不怎麽樣,醫生說,他已經深度昏迷,還說,如果再這樣下去,就會成為植物人。”
那拉的眼睛紅得可怕,可是,她沒有哭出來。或許,她也是沒有眼淚了。
那拉說:“從小到大,我都覺得,我是個獨立的女人。我都覺得,男人就是那麽回事。我從來不覺得,會一個男人占據我的心,從來不曾想過,我會為一個男人要死要活。更從來沒想有過,那個男人會是關亦凡。”
“那拉……”
“你不要打斷我。我告訴你。我和關亦凡很小就認識了。上幼兒園的時候,我們就認識,就走一起玩。那個時候,他的身體很差,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於是,他經常被我欺負,有一次,我甚至讓他穿上我的裙子,然後,給他拍照。嗬嗬。即便這樣,他都不會生我的氣。長大了,我們一起去留學。都是他在照顧我,那個弱不禁風的男孩子長大了。會照顧人了。而我把這些當作理所當然。漸漸的,我們都長大了。我是個任性的女人,這點一點沒錯。我追求過關夢霖,那隻是因為虛榮。我知道。隻是因為虛榮。而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亦凡走進了我的心。他是我最愛的人。他說,他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我。這輩子……難道這輩子會過得這麽快嗎?”
南柯無言以對。
那拉走過來,小洛過去攔著她。那拉說:“別擔心,我不會動手,我也不會罵人,我累了,隻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
小洛一愣,然後被她輕輕地推開。
那拉走到南柯的麵前,慢慢蹲下,這樣一來,兩張臉就走同一水平線上了。
那拉說:“我知道,你的孩子沒了。我也知道,大哥醒了。大家都去關心你們了。這沒錯。你們那邊的事情多,當然要關心你們,而我這裏呢,很平穩。是啊,是很平穩,亦凡已經這樣,還能怎麽樣呢。嗬嗬。”
那拉慘笑著,她忽然靠近南柯,兩張臉的距離相當近。
“南柯,為什麽,為什麽你總是受到別人的照顧,你憑什麽?!現在你肚子裏的孩子沒有了,你別忘了,你要給我一個交代的。你別忘了,這是你的諾言。”
南柯也盯著她:“我記得,我當然記得。死的那個人是我的親生爸爸。”
“你最好記得這點。他在你們的眼裏不是好人,可是,他是我的爸爸。我的好爸爸。”
那拉退後一步,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進入了病房。
南柯拍拍小洛的手:“走吧,小洛。回去。”
小洛推著南柯,輕聲說:“小柯姐,你別理她。那拉現在有點精神失常了。”
“我也差不多。”南柯說,“亦凡昏迷不醒,夢霖失去記憶,我和她的命都夠苦的。”
小洛把輪椅退回到了病房,讓南柯上了床,把被子拉過來,南柯蜷縮成一團,就好像是一個嬰兒一樣。她閉上眼睛,什麽也不想,就這樣昏沉沉地睡去。
另一邊,關震天,霍思悅,還又赫蓮娜湊在一起,在一個小房間裏正在開一個小會。
赫蓮娜說:“怎麽辦啊?夢霖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這可怎麽辦啊。”
霍思悅也是歎氣:“是啊,這個問題很麻煩。他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醫生說,這種情況是大腦受損傷的後遺症。不會影響智商吧。”
一聽這話,赫蓮娜有些著急了。
“關氏集團可是全靠他呢。如果他不行了,那關氏集團怎麽辦呢。”
關震天說:“事情沒有嚴重,集團有管理層,就算夢霖一時半會不能履職也是沒問題的。公司一時半會不會亂。隻不過,這次鬧的人心惶惶,衝擊不可謂不大啊。”
三個人都沒話說了,不約而同地歎口氣。
赫蓮娜又說:“你們覺得,我們應該怎麽把現在的情況告訴夢霖。”
霍思悅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叫現在的情況。”
關震天卻明白了:“嫂子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告訴他,你的弟弟受傷昏迷不醒,你的妻子早產,孩子也沒有保住,這樣一來,對他來說,就是更大的打擊。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挺住。”
霍思悅蹙著眉:“是啊,這樣的打擊太大了。夢霖真的未必能接受得了。”
正在這個時候,有人推了一下門,從外麵進來。 那人一邊走一邊說:“這個容易,那就不要告訴他好了。”
進來的是那拉。
赫蓮娜看著那拉,輕輕地歎口氣。
其實,赫蓮娜並不是很喜歡那拉。她總覺得這個女孩非常的好勝,而且,性情極端。
但是,亦凡喜歡她,而且,她對亦凡也是真心實意的,再加上兩個人這麽多年的感情,確實是別人無可比擬的。
相比那拉,赫蓮娜更喜歡南柯。
或是因為南柯和赫蓮娜一樣,都有在底層生活的經曆吧。
那拉已經走到了三個人的麵前,她點了下頭,三個人都是長輩,需要一點禮貌。
她說:“我覺得,現在對大哥最好的做法就是什麽都不說。”
“什麽都不說?”
雖然還沒有具體解釋,但赫蓮娜覺得那拉的這個辦法並不妥當。或許,這源於赫蓮娜對那拉的某些看法。
那拉也明白赫蓮娜的意思,但她還是說:“我的意思是,隱瞞一些情況,不是永久隱瞞,而是暫時隱瞞住。”
關震天來了一些興趣:“那具體說說。”
那拉回答:“比如南柯,我們可以先暫時不告訴大哥南柯的存在。反正他也想不起來。先不讓他們見麵好了。如果見了麵,南柯哭哭啼啼的,必定把孩子的事情也說出來,還有她媽媽的事情,也一並會說出來的。這樣一來,大哥接受的事情太多,難免會引起情緒波動。對他的病情一點都不好。”
赫蓮娜冷眼看著那拉。她覺得,那拉這是在公報私仇。
“那拉,我知道,你和南柯的關係並不好。但是,你這樣說……”
“媽媽,你覺得我是公報私仇?”
那拉直截了當地指出了赫蓮娜的心中所想。
赫蓮娜趕忙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拉說:“媽媽就是這個意思吧。媽媽喜歡南柯,這點我知道的。但是,我和南柯都是關家的兒媳婦,我們都要為關家的未來著想。媽媽,亦凡也是您的兒子,還是您親兒子。他沒有大哥那麽幸運,現在沒辦法蘇醒過來。或許這種狀態會持續很長。這一點您很清楚。”
一句話戳到了赫蓮娜的心窩裏。她怎麽會不心疼關亦凡呢,那是她的親兒子啊。
那拉說:“正因為如此。所以,我覺得,關家更不能亂啊。大哥是家裏的頂梁柱,以前外界對他的各種指摘,多半是源於私生活,和他的能力無關。我相信,隻要大哥健健康康的,他就可以把關家撐起來。就算他什麽都不做,一語不發地坐在那裏,關家一樣會堅如磐石。你們覺得,我說的對嗎?”
那拉說完,看著在座的幾個人。
這幾個人誰都沒話說了,默然點頭。
那拉說的沒錯。現在不能再刺激關夢霖了。在這種時候,人心浮動,關夢霖必須要把這個家撐起來,就算他什麽都不能做。也必須健健康康地站在那裏,裝裝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