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睡你邊上
我意識到想要學會撒謊首先得學會編故事，但這確實不是一個可以一天就練就的能力。
我匱乏的想象力根本編不出一個像樣的故事。
於是我幹脆沉默。
我知道人在大多數時候遇到一個不解的狀況時，內心會有一個自己的判斷。
林默想要我說出真相，而我卻想讓林默先說出他的判斷，然後我隻用確認或者否定。
“他去你房間了？”
我點點頭。
“打你了？”
我依舊點頭。
單純的家暴總比這樣變態的猥褻聽上去要好。既然已經瞞不過去，那我隻能稍微掩飾那個房間裏已經發生過的事實，讓這個令人作嘔的真相稍顯美好一點。
林默突然狠狠的踹了一腳書櫃，有幾本書砸了下來，落了一地。
我明明很害怕異性表達出這種狠戾的情緒，或者說這種帶著暴力暗示的舉動。
無論哪種都讓我想逃，想躲的遠遠的。
但林默不會。
我甚至想去安慰林默。
不用生氣的。其實我沒有受傷。而且為了我生氣真的很不值得。
我更加清晰的意識到自己的卑劣在於，麵對林默的怒火，我的內心有一絲竊喜。
林默為了我是會生氣的。
這個認知讓我幾乎可以忽視掉之前一個小時之內發生的所有令我痛苦的事情。
林默坐到了床邊，深呼吸了幾下，我可以看得出來他在嚐試自我調節那種怒意。
林默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平靜了很多。
“被欺負了學會反抗，懂嗎？”
我機械般的點點頭。
我在內心回答林默：我會反抗，但是我不能。
林默那消散的怒意又湧了上來，他的分貝大了些許。
“不會就喊我，知道嗎？你叫一聲會死嗎？”
我下意識的繼續點頭，突然意識到林默問了兩個問題，於是我又搖搖頭來回答第二個問題。
“說話！”
“知道了……以後，會喊林默哥的。”
在心裏喊。
叫一聲確實不會死，但會比死亡更加讓我恐懼。
我在黑暗孤寂裏獨自呆了太久了，好不容易遇上了這點溫暖的光，我願意讓林默成為我的劫。
林默的臉色這才稍微緩和了一點。
“作業拿過來寫，你今天睡我這邊。”
這樣既可以躲過林老師又可以離林默近一點的機會我當然不會放過，連忙去把書包拿了過來。
我的作業已經寫完了，於是便把林默給我買的那幾本資料書拿了出來。
林默在旁邊寫他的作業，他們語文老師應該布置了作文。
林默似乎不太擅長這種文科類的東西，他每寫幾行都要停下筆來數數字數。
我高興於又發現了一個林默的標簽，而且林默這樣因為不擅長的事情苦惱的樣子對我來說太少見了。
於是我放棄了寫練習題，拿出英語書來假裝背著單詞，實際上時不時偷偷看上林默幾眼。
林默看了眼時間，皺著眉看著桌上隻寫了一麵的作文本。
“你先去睡吧，不然明天上課精神不好。”
我看了眼麵前的單詞表，馬上思考出了一個借口。
“明天報聽寫，我單詞還沒背好。”
林默沒有懷疑，抱怨了一句他們這個單元馬上學完也要報聽寫。
在林默快寫完兩麵的時候，我才合上了英語書。
“林默哥，我背完單詞了，先去睡了。”
林默點點頭，繼續絞盡腦汁的編湊作文的結尾。
我認為自己撒了一次很漂亮的謊。還注意到了如果等林默寫完再關上英語書會顯得有些假。
說來可笑，我磨煉說謊這種技能，竟然是為了我最重要的人。
那天晚上，從來沒怎麽做過夢的我竟然做了噩夢。
我夢見繼父拖著我進了那個小黑屋，妹妹在繼父的身後衝我比了個鬼臉。
我哭著掙紮，卻還是被推了進去。
小黑屋裏麵意外的開了燈。
我這才注意到那是林老師家裏我的房間。
而林老師正坐在床上微笑著注視著我。
“晴雪，到爸爸這裏來。”
我轉身用盡了全力的砸門，依稀還可以聽見門外繼父破口大罵的聲音。
那扇門最終還是沒有被我砸開，而我也被林老師抓著扔到了床上。
掙紮中我踹了林老師一腳，他的臉上因為憤怒漲紅。
“我要把你賣到很遠的地方去。”
我更加驚慌恐懼，抓著他的手求他。
“求求你，不要……”
下一秒便是天旋地轉，我在林默的聲音中醒了過來。
“醒醒，晴雪。”
我睜開眼睛時才感到視線的模糊，沒想到夢中哭的凶現實也會流淚。
林默見我醒來便鬆開了放在我肩上的手。
“做噩夢了？”
“對不起……吵到林默哥了。”
我還記得林默有著起床氣，第一反應便是擔心自己吵醒林默惹林默生氣了。
林默確實臉色不太好，剛起床頭發還有些亂糟糟的，看的表情就更加顯得陰沉。
“睡吧。”
林默歎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麽。
我也隻好很僵硬的躺了下來。因為剛才的夢境我的內心很煩亂。
那些紛亂的思緒像亂成一團的細線，纏繞在我的心髒上麵。我做好了失眠這下半夜的準備。
林默握住了我的手。
從指尖的顫栗開始蔓延全身，我像置身於冰水之中般打著顫。
那隻手在不久之前我還發了瘋似的洗過。
我想抽開我的手，冰涼的指尖卻舍不得從林默身上傳來的溫暖。
我一邊唾棄自己弄髒了林默，一邊又執著於那暖人的溫度。
我還在糾結該不該找個理由讓林默鬆手。林默便已經察覺到了我的不安。
黑暗中他的聲音很輕。
“睡吧，沒事的，我在。”
我內心平靜了下來。或許我不會弄髒林默，反而，林默可以成為那淨化般的救贖。
掌心傳來的體溫依舊溫暖，我有種那隻手上不久之前染上的汙濁在慢慢被潔淨的感覺。
我小心翼翼的微微收攏了掌心，回握住林默的手。
像是小心翼翼的握住了我唯一的希望。
我想通了。
我寧願在光中死去，也不要在冰冷的黑暗裏沉淪。
就算我是背負著黑暗朝光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