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耄耋上門隻為孫
沈安吢想大喝放肆,想登然怒指輕玲和沈安雁的鼻子咒罵。
可是她不能。
這廊裏廊外不見人影,但保不齊從哪裏躥出來人影,再把今日的事隨風捎到老太太還有沈祁淵的耳朵裏,然後再追問這事,豈不是變相促和了他們?
沈安吢咬著嘴唇,幾乎能見血絲泛出來,“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鬟,果然是有什麽樣的主人便有什麽樣的奴婢。”
她似乎惱得不輕,隔了好一會兒,氣息才穩下來,“姨娘她們傻,叔父和祖母被你蒙蔽在眼裏,可我是門兒清的,像你這樣的人是配不得叔父。”
沈安雁看著她光下閃閃發耀金簪,淡挪視線,“配不配,不是大姑娘說了算,而是叔父說了算,他愛我,縱使我們雲泥之別,他也要我,若他不愛我,再如何登對,都是各相奔散的局麵。”
沈安雁這話說得無假,卻叫沈安吢心肝都氣得疼。
她最是看不慣沈安雁這種故作淡定從容的麵孔,像是什麽都不在意,其實什麽都在意,所以現在沈安雁是侯府的當家主持,也得到了老太太和叔父的青睞。
沈安雁便得意了,拿著腔調這般作賤她,諷刺她。
沈安吢將團扇捏在手心裏,仿佛是巾櫛一般可以扭曲形狀。
“我讀聖賢詩書多了,大抵成了書蠹,不同妹妹,能將言子嚼出那麽多的花樣,我心裏拜服,這兒天也晚了,再不送去便涼了,就不同妹妹多相說話了。”
她又擺出之前的樣子,說出冠冕堂皇的客套話。
仿佛這裏廊外有不少的他人觀看著她般,不能失去風度。
沈安雁也不想同她多齟齬,斂著禁步,往闌幹退去。
沈安吢依然那副模樣,搖晃著扇,踢著玉器,啷當地杳杳而去。
輕玲見著沈安吢越過甬道,不複見身影,不禁問:“姐兒,您便這般放心讓大姑娘去?”
這話問得沈安雁有些煩躁,她當然知曉沈祁淵的性子,可是沈祁淵對於她來說,像是她的所有物,這樣被人總覬覦,心裏不會好受。
可是不好受是一回事,她不能因為旁人而將怒火發在沈祁淵身上。
這是不公平的。
沈安雁向相反之處轉過身,想著預料之下的走廊,有些惘惘,“這次我瞧見了,我攔著她不去,但總有我瞧不見,攔不住的時候,到時該怎麽辦?所以,總要讓叔父自個兒去麵對,他若心性穩定,那便說明我未愛錯人,若是搖擺,豈不是告訴了我,這人要不得?”
輕玲點點頭,道極是。
而沈安雁這時轉了身,執裙下階,“不過,大姑娘平時不甚喜形於色,今日倒奇怪得很。”
輕玲暗忖著,“或許是過於惱怒了罷。”
是嗎?
沈安雁說不上的納罕。
這般說著,兩人穿過長階,到了水榭處,有下人在池塘的另一邊疾步匆匆,見到沈安雁連忙納著福上來,“三姑娘,不好了。”
輕玲替沈安雁說話:“王財,有話好好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許是方才跑著,王財此刻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三姑娘快去前廳罷.……王老太太正在那兒哭著呢。”
王老太太?
王氏是大姓,多的是人叫這個姓氏。
沈安雁皺了眉,“哪個王老太太,那麽多王老太太。”
王財這時才轉過氣來,“是林家那個王老太太,不過,如今也算不得林家了,他們家出了那個不肖子孫,被聖上抄了家,一幹人等皆打作了庶人,此時,那王老太太正在前廳哭鬧,說是要替她孫兒過來道歉。”
沈安雁目光流轉,如同湖麵上的瀲灩,瀾瀾轉向天去,“孫兒沒了,老人家心裏苦,她錦衣玉食了前半輩子,到了晚輩吃這樣的苦頭,到底是苦命的人兒,你且先寬待她,讓她好生坐著,給茶水吃,然後說我等會兒子便到。”
王財道:“這點子老太太同三姑娘是一樣的想法,如今已去了,正陪著王老太太在耳房裏紓解。”
沈安雁聽聞大定,有方老太太在,便出不了錯,所以點了點頭,隨著王財一並去了前廳。
侯府款待女客專門用繡屏辟出來一道小房,從後院過來,繞過一道影壁,然後見一株蘭花亭亭立在那兒,縱使再燥熱的天光,它依然昂揚著頭,抖擻著倔強的筋骨。
兩人走到這兒,便聽到有一蒼老聲音呼喊,“是我們家孫兒不對,我也未想著那天那人是三姑娘,我以為是他從哪兒攫過來的女子,還以為他終於想通了……我還特地出去,與他騰出空間……是我不好,我該看看,我該多想想的。”
聲音裏麵充滿了懊悔。
王嬤嬤見到沈安雁,走了上來,小聲道:“王老太太說這話甚久了,大抵是太悔了,老太太又不好說她,畢竟年紀大了……”
沈安雁聽罷,信步進去。
那王老太太淚眼婆娑,但見一人輕輕晃進來,身上綴著華飾,連忙從那冰裂紋心扶椅跌了下來。
“三姑娘,三姑娘,是我孫兒不好,我替他向你認錯,求求三姑娘,你求全我垂垂老矣之心,替老婦向聖上求一下情罷。”
王老太太哭得太大聲,那樣的悲慟,讓沈安雁到口的拒絕都落不出來,隻能伸出雙手來扶她,“老太太,您先起來。”
聽她用著敬語,王老太太悲從中來。
他們家雖不似侯府,但總歸是有些臉麵,一輩子不求天潢貴胄,但也是衣食無憂,供得起兒孫造作。
可惜,出了那麽個逆子,成天頑性,不守規範製令便算了,竟然膽大包天欲造反。
一夕之間,林家傾頹,不複從前榮光,她家姐兒又因此沒了親事,作勢要死,好說歹說勸下,那邊聖旨下來,有又要賜死林笙。
王老太太一下便蒼老了,本不想替這個不肖子孫求情,任他消亡。
可惜翻到了他的玩意兒,她硬下來的心肝倏然軟了下來,想著從前乳牙都未長時便笑著叫她祖母。
到底是不忍,便賴著臉皮來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