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書信千裏一線牽
沈安雁到底心頭難安,於是又繞了一圈,買了一些香燭,想趁著下次老太太屋中供燭時悄悄更換一下。
沈安吢聽到這消息時,正半臥在榻上吹著冰鎮送來的涼風,她眯萋著眼,悠然著聲,“她前個兒將管事各個得罪了,誰還願意兜著她,原以為她聰明些了,卻不料還是那般笨。”
說至尾處切齒起來。
抱琴雙手奉上茶,“三姑娘一向被王爺護著,做起事來自然順風順水,如今這靠山一走,所謂水漲船高,水沒了,船自然就擱淺了。”
沈安吢望著粼粼蕩漾的淡褐色茶水,手指輕捏扇柄,掩住嘴角抿起的輕嗤,“且告訴那些管事,三姑娘不是要換香?便讓她換,最好露出點蛛絲馬跡,到時也好抓住把柄。”
抱琴應是。
沈安吢又道:“前些個時日沈安霓不是傳來了書信?問沈安雁如今現狀?這信中敘述哪比得上親眼見到來得清楚。”
抱琴遲疑問:“可是.……姐兒,這二姑娘是被老太太指名點姓地打發到偏遠莊子去的,不好叫回來罷。”
沈安吢不以為然,看著品藍刻花的托盤上那套煙灰色蝴蝶的茶具,道:“難不成叫自己孫女老死在莊上?若是從前老太太倒說不得什麽,如今的老太太,你覺得她還能說得上什麽?再則……上次山東通政司大夫回京述職,不是叫了媒娘替他說親?現在還未說成罷,我瞧二妹妹的名聲也指不得什麽好人家了,就這個通政司大夫還行,老是老了點,但畢竟會疼人不是?”
抱琴聽聞一笑,“奴婢這就去教媒娘過來說到此事。”
沈安吢打住她,“且先和娘親通一通氣,再到老太太那邊說一說,沈安雁便無話可阻了。”
這般吩咐下去,沈安吢嫋嫋下了床。
日子漸漸入了秋,天氣愈發爽朗,墨藍的穹隆在早上時起了一層薄霧,交織在搖搖欲墜的樹葉裏,伴著風,簌簌而落。
紅淺剛剛將香燭換了一些回來,沈安雁正坐在案幾前借著初秋燦燦暖陽,審視著手上的香。
便聽到趵趵的聲音,抬眼一看,是容止穿著斕袍,帶著市衢繚繞的煙火塵氣撲了進來。
沈安雁怔忪,一瞬間有種穿越了萬千時光,魂魄離體之感,她不由鬆了手,香燭墜在案幾上,抖落出一身的紅沫碎屑。
“容……容大人?”
卞娘驚呼,“將軍回來了?”
容止搖了搖頭,從懷中抻出一封信,“是將軍叫我回來的,這是將軍給三姑娘的信。”
沈安雁心中濕漉漉的,卻又不免惶恐,容止與沈祁淵一向並肩作戰,此時回來,於沈祁淵來說,不若缺少了三頭六臂。
她恍惚地接過信,嘴上卻是急切的擔心,“我隻是問他一些事罷了,他怎叫了你回來?那邊戰事不吃緊?身邊之人盡可信?”
說過之後,沈安雁還是擔心,攥著信又道:“你還是回去罷,到將軍身邊,我可安心些。”
容止麵上有一瞬的無語,“你和他說的話怎一模一樣?他也說我在你身邊要安心些,你們倆互相惦念著對方不打緊,可是叫我像蹴鞠一樣踢過去踢過來,是怎麽個道理。”
說完,容止一屁股坐下,長長吐了一口氣,“也都是這樣,不由分說地一大堆話,也不讓我歇一歇就急忙要趕我走。”
聽聞這話,卞娘趕緊給他斟茶。
因是早晨,茶水都是新沏的,所以燙得厲害,容止捧著茶還不好大口灌,隻能尖著嘴去咻咻地吹熱氣。
趁著這功夫,沈安雁將信拆開來讀。
涼風灌徹回廊,吹得簾隴下的紗幕微微飄動,像是振翅的蝶翼,而她的麵容在這樣縹緲的景色裏蒼白得厲害。
她握著信喃喃自語,“叔父怎會知道我如今境地?”
她雖說得小聲,可容止到底是練家子的,耳朵動了動便悉數聽了個完全,隻不屑地笑,“三姑娘以為王爺在外便不知京城之事?王爺在走時便擔心三姑娘,所以布置了諸多眼線瞧著,如今得了這京城眼線的消息,哪裏還坐得住,就怕稍微晚一點,三姑娘你就深受其害,他便萬死不能辭咎了。”
沈安雁心頭猛顫,這種發自內心的莫名情緒讓她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等到風吹過臉頰感覺生涼時,她那手抹了抹,才發現,已然涕泗橫流。
她齉著鼻子道:“他戰事那般吃緊,卻還想著我。”
容止聽不得這般肉麻的話,當即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連忙道:“好了好了,我不是王爺,三姑娘你也莫要期期艾艾,叫我不知所措得厲害。”
沈安雁抻出錦帕來揩,然後想起什麽似的看向容止,大抵是目光太過直言不諱,直教容止如此回眸了過來。
“三姑娘若是有疑問盡管說,不必這般看著我。”
沈安雁想起林笙,想起叔父同他說的那些,隻覺得若是林笙身死,容止大概不會如此盡聽吩咐才是,也不會如此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神情。
容止如此,隻怕是……林笙還未死。
這樣的想法冒出來,太過大逆不道,叫沈安雁喉嚨緊得厲害,她沉默著側眸,看向屋外被晨露潤濕的青石板,在容止的注視中搖了搖頭。
“叔父知道了哪些?”
容止眼神微暗,放下茶,“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沈安雁抿起唇,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容止卻又道:“半月前,三姑娘從皇宮回來,在市衢受到辱罵的那事,王爺也知道了。”
聽聞這話,沈安雁更緘默起來。
伴隨著數聲鳥兒啼囀,她方才一歎,“我…… 從未想過讓他曉得這些。”
容止其實心裏也明白這種互相惦念,互相隱瞞的愛意,所以隻是隨著她歎息,“三姑娘不讓王爺知曉這些,那準備何時讓王爺知曉這些?等到事情逆不可圜時?還是讓王爺凱旋歸來驟問此息而感後悔時?”
“我隻是不想讓他這般掛念,我怕他分心。”
沈安雁底氣不足,說出來的話都細細柔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