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盛大的離別
沒有誰比她更加清楚了,皇宮裏麵每年都有無數的年輕貌美的宮女進宮。重重的宮殿,沒有人能夠逃的出去。在宮中的日子,寂寞又辛苦。等到期限一到,被放出去的時候,人也老了,年老色衰的,十分淒涼。
更甚者,大把人在皇宮裏頭死得不明不白,無人問津。
鍾芷嫣一咬牙,當即磕頭說:“謝謝公主不殺之恩。無鹽願意入宮,侍候公主。”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現在目前最重要的是把證據安全的交到蘇中熙的手裏,至於進宮。
就算皇宮重重把守,重重機關,她鍾芷嫣一身東廠的武功也不是白學的。更不要說,金堯留下來的東西裏麵,還有一張皇宮的分布地圖。不過,那個地圖不再她的身上,而是在她胭脂樓的包袱裏麵。
鍾芷嫣的識相,讓南宮珠的怒氣稍稍消了一點,一想起這個美麗得驚人的女人,就要在皇宮重重宮牆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老去,她就覺得心情很好。
不過,那張任誰看了都會愛上的臉……
鍾芷嫣一看到南宮珠不懷好意的看著自己的臉,馬上磕頭說:“公主,無鹽自知紅顏禍水,不敢有任何攀龍附鳳之心。進宮後,無鹽自當以布遮臉,絕不敢惹出任何的事端。”
南宮珠倒是驚訝這個女子的聰明,而後更加堅定了她一定要把無鹽關死在宮中的決心。
南宮珠覺得終於得體又輕鬆的解決掉無鹽了,心情好轉,大發慈悲的說:“你一進宮,就得到了年老的時候,才能被遣送出宮。本公主知道你在胭脂樓裏麵,肯定會有一些姐妹的。你去跟她們道個別吧。一個時辰之後回來,隨本公主一同入宮。”
鍾芷嫣當然點頭同意。
當她退出去的,看到站在門外分外著急的張子瞢的時候,沒有理會張子瞢的著急詢問,而是低著頭,急急的走回自己的房間裏麵收拾東西去了。
當張子瞢想要追上鍾芷嫣的時候,卻被南宮珠派人給攔截了下來。
南宮珠看著臉色著急的張子瞢,當下臉就黑了下來,冷冷的說:“你是要你張府滿門抄斬?”
僅僅這樣一句話,讓張子瞢的臉色發了白,就算心底怎麽恨死這個拆散他和無鹽的公主,也再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了……
張庭瑋忙著查自己丟失的那些機密文件,而長公主是沒有知會張庭瑋一聲的。所以,當張庭瑋扯著張春華問的時候,鍾芷嫣已經在四個家丁的保護下,坐上了一頂小轎子,快速的往胭脂樓走去了……
這是早上時分,胭脂樓大多數姑娘還沒有醒。
鍾芷嫣直接走進了翠娘的房間,讓翠娘馬上把蘇中熙給找過來,而後一邊解釋她現在的情況。
翠娘嚇了一跳,不敢怠慢的趕緊叫了一個人去找蘇中熙。
所幸的是蘇中熙昨晚在京城的府邸裏麵下榻的,不到半個時辰,蘇中熙就趕了過來。
翠娘讓出了房間,讓這兩個人好好談話。
蘇中熙一眼就看到了鍾芷嫣磕得發紅破皮的額頭,當即就心疼的把鍾芷嫣擁進懷裏,聲音裏麵帶著心痛的說:“怎麽會弄成這樣?”
鍾芷嫣乖順的靠在蘇中熙的懷裏,搖搖頭,說:“這些都無關緊要。我已經拿到了張府的證據。”
鍾芷嫣說著,便離開了蘇中熙的懷抱,解開琴裏麵的九竅鎖,把裏麵的東西拿了出來。
“這些東西是我在張府裏麵找到的。他們不知道是我幹的。但是有點麻煩的是,長公主以為張子瞢想要娶我,帶我走。所以她想殺了我。”鍾芷嫣說著。
蘇中熙臉色大變,冷聲說:“那個瘋婆子要殺你?”
鍾芷嫣安慰性的拍了拍蘇中熙的手臂,柔聲說:“但是後來她改變主意了。她決定讓我進宮做一個宮女。”
蘇中熙拿著東西,擰死了眉頭。入宮?他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鍾芷嫣入宮。可是,憑他現在的實力,就算是能在禁軍底下搶人,但是鍾芷嫣沉冤得雪的那一天,又怎麽解釋這件事情?現在得罪皇家,根本就是要斷了所有後路的想法!
“你別皺眉頭了。”鍾芷嫣用手撫了一下蘇中熙死死擰著的眉,低低的說:“這裏麵的東西,我還沒來得及看。但是我相信,裏麵是有很多對我們有利的東西的。你好好利用,最好盡快恢複你的皇子身份。說不定,還能去皇上麵前,討我這麽一個小宮女。”
皇宮裏麵的女人雖說都是皇上的,但是皇子若是有看上的,帶走的也不在少數。所以,若鍾芷嫣能夠熬到蘇中熙恢複身份的那一天,就有機會能夠被蘇中熙給救出去。
不然,不管是落到誰的手裏,鍾芷嫣的處境都是十分危險的。
蘇中熙用力的把鍾芷嫣擁進懷裏。
聲音裏麵帶著壓抑的痛苦,說:“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我會盡快恢複身份的。所以你一定要等我……”
鍾芷嫣點點頭,也用力的回抱他。
皇宮不是胭脂樓,就算蘇中熙再厲害,在那綿延數百公裏的大內皇宮裏麵,也沒有辦法像在胭脂樓一樣來去自如。可以說,鍾芷嫣一進皇宮,那就真的是進了一個囚籠。
外麵的人進不去,裏麵的人出不來。
一如侯門深似海,而且這個還不是侯門,是宮門。埋葬了多少人的鮮活的生命和歲月的皇宮。
一個時辰很快就到。
蘇中熙把幾乎要揉碎鍾芷嫣的力度,緊緊的擁抱著她,親吻著她,努力的把她的氣味,她的笑容,她的身影,刻進腦海裏,刻進骨頭裏。
鍾芷嫣就算是很堅強,但是在自己愛的人麵前,在自己即將要踏上另外一條更加凶險,更加未卜的路麵前,也忍不住紅了眼底,濕了眼眶。
“不要喝太多酒,保重身體。就算是要完成宏圖偉業,也得保重身體……”鍾芷嫣忍不住對蘇中熙叮嚀著……
蘇中熙用力的撫著鍾芷嫣的頭發,聲音沙啞的說:“一定要等我。我一定會把你帶出去的。在哪兒之前,在皇宮裏麵,好好保護你自己。你是我的,你要記住,你是我的,誰都不能碰……”
兩個深深相愛的人,被迫麵臨一場比一場更加盛大的離別。
路越走越遠,也越走越難。
生命始終有太多的變數,鍾芷嫣擔心蘇中熙的計劃是否順利,蘇中熙擔心鍾芷嫣在宮中能不能好好生活。
兩個互相牽掛的人,最終還是分開了緊緊相握的手。
蘇中熙因為要避人耳目,連把鍾芷嫣送出門口都不可以,隻能在三樓的窗戶那裏,看著那頂坐著鍾芷嫣的轎子,越走越遠……
不知道過了多久,裴昌海無聲無息的站到了蘇中熙身後。
而蘇中熙,還是維持早上看著鍾芷嫣離開的姿勢,一動不動,眼神也還是看著鍾芷嫣離開的房間,一眨不眨。
裴昌海看著蘇中熙的背影,突然有點鼻酸,輕輕的說:“聽說鍾姑娘進宮了?”
蘇中熙沒有搭理裴昌海,宛如一尊石雕一樣,紋絲不動。
好像要站到天荒地老……
“那什麽,這計劃算是挺順利的了,你看,鍾姑娘又拿到了東西,又這麽湊巧被長公主帶回了皇宮。我們一開始不就是這樣想的嗎?”裴昌海努力的想讓蘇中熙往好的方麵想。
蘇中熙動了一下,好半響,才嘶啞著聲音開口說:“長公主是想要弄死芷嫣的,她進宮,又怎麽會有好日子過?”
裴昌海表情一僵,他還真不知道鍾芷嫣是在這麽凶險的情況下進宮的。這不等於一個獵人把獵物帶回家,鎖到籠子了,慢慢折騰一個道理嗎?
“額,那你也不能在這裏傻看著呀!你都站了一整天了!”裴昌海皺著眉頭,幹脆把想說的話全部都說了:“你再怎麽站,鍾姑娘能回來嗎?那你還不如快點看一下那些東西,快點恢複你的皇子身份啊!就算這樣做有多暴露我們,就算這樣做確實很為之尚早,但是看到你這個鬼樣子,我寧願我們被整個京城的文官包圍,也不想看見你這樣半生不死的耍猴戲給誰看啊!”
裴昌海的話講的非常重,而且毫不客氣。
蘇中熙轉過身,臉上的沒有什麽表情,但是眼底卻有著深切的悲傷。
他淡淡的說:“這是第三次。我眼睜睜的看著她走。”
簡單一句話,讓裴昌海沒有了言語。他能感覺到,蘇中熙身上的深切的悲痛,那是一個男人,沒有辦法保護自己深愛的女人的深切悲痛。
“第一次,蜜莊上貢,我明明覺得那個背影很眼熟,但是還是沒有多想的放了她走。第二次,送她回胭脂樓,我明明知道,她一回胭脂樓,又是被扣上青樓女子的帽子。第三次,我送她進宮。皇宮是一個多麽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進去了。”
蘇中熙的聲音很輕,但是好像一把利劍,一句一刀,慢慢的刺痛他的心。
“我愛她呢……”蘇中熙用力的咬著牙,眼角都在發紅,慢慢的,輕輕的,但又帶著撕心裂肺的說:“我愛她呢……”
“我愛她,卻三次把她送走,一次比一次危險,一次比一次凶殘。這就是我的愛……”蘇中熙眼角滴落眼淚,發紅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裴昌海,像一隻負傷的困獸,悲憤的嘶吼著:“這就是我的愛!!為了那該死的天下,她不停的被我拿出去犧牲!這就是我的愛!!”
“我的愛就是讓她進蛇穴虎洞,自己就在外麵袖手旁觀!!”
“我的愛就是把她當做棋子!”
“我的愛就是沒有任何的愛惜,隻有利用!利用!利用!!”
“我的愛……”
蘇中熙的眼睛發紅,聲音嘶啞得厲害,神情痛苦的說:“我的愛,就是不能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