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四麵楚歌一孤城
入目所及,但見滿目瘡痍,傷兵便躺在廊簷下,缺醫少藥,低低地呻吟著。那低沉揪心的呻吟,還有那些忍耐疲憊不堪滿是血汙的臉,令赫連曼秋頓生惻然之心。
忽然間,便想起搶險的一幕幕,洪水、地震,那些災民也是這般。搶險中,也有軍人受傷,甚至送命。艱難時,也是如此,躺在一邊等待救援。
隻是如今的軍州,已經是孤城一座,誰來救援他們?
赫連山的死,將是壓死軍州的最後一根稻草,想必守城的將領們,為了安定軍心,還不曾將赫連山陣亡的消息傳出去,押了下來。
應該用不了多久,那位將軍的遺體,就會被悄悄送回來。
“小姐,從三天前便已經開始拆民居了,第一個拆的,便是守備府。後宅還保留了一部分,前麵連守備大堂,都已經拆了。”
“原來如此,我們是從後門出來,意伯是不想讓我看到啊。”
“小姐我們還是回去吧,小人擔心小姐的身體。”
“放心吧意伯,我沒有事情的,已經好了。隻是身體還有些虛弱,休養幾日便能恢複,相信我吧。”
她無法對何意解釋,如今是不會死的,身體裏擁有了新的靈魂,精力充沛,隻是體力跟不上。
何意再次仔細地看了看赫連曼秋,確認她並無不妥,精神顯然很好,並不像此前一直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帶我去看看吧,我很擔心父親,或許能幫點忙。”
何意不認為赫連曼秋能幫上什麽忙,但是又不能如此說,隻能命人把赫連曼秋放在馬車上,向城牆前進。
一路上不時看到將士和居民在忙碌,或者是因為快到了晚餐的時間,經過一天的征戰,城外的大軍也疲憊了,因此有了短暫的安寧。
何意一路詢問將軍在何處,說是在北門。
“小姐,將軍在北門。”
“是在抵禦鮮卑人?”
“是的,律王太卑鄙了,暗中引來的鮮卑人,想借鮮卑人的手滅了我們。將軍和鮮卑族有宿怨,鮮卑人一直想殺了將軍。前幾日作亂的奸細中,就有律王和鮮卑蠻子的人。”
“去東門看看。”
赫連曼秋想了片刻,赫連山的陣亡她已經知道,此刻赫連山定不會在北門,她想看看東門那位大將軍,到底是何許人也,是否到了軍州城下。
一路不敢奔行的太快,何意命令馬車盡量平穩,隨行有一小隊的士兵護送,騎馬到了東門。
“哦……”
壓抑而痛苦的呻吟,在空中飄蕩,不時傳出幾聲悶哼和慘叫。
空氣中,滿是血腥氣息,腳下的路,紅的黏稠,那是被鮮血染成。
有些低窪的地方,血還沒有幹涸,在陽光下是刺目的紅,閃動著無法言喻的淒美和詭異,整個軍州變成一片血色孤城,濃重的血腥氣息在空氣中飄蕩。
入目,城牆周圍的民居,早已經變成一片空地,淩亂地遺留下片片被挖開的地基。
房梁、磚頭、柱子、石頭、瓦片,甚至是窗欞,凡是稍有攻擊力的東西,都被利用起來。周圍還堆放著一些拆卸下來的雜物,準備用來抵擋攻城的敵人。
將士們都疲憊地閉著眼睛,手中拿著饅頭和粥,懶散地靠在城牆上,正在進食。
到處是一片血色,衣衫盡被血水侵透,已經分不清,是他們自己受了傷,還是沾染了敵人的血。人人都是臉色晦暗,偶爾睜開眼,眸子血紅,布滿血絲,在牆角陰影的光線中,如同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般,散發出殺氣。
“食物短缺了嗎?”
“不算是很短缺,但是因為軍州被圍困,無法運送食物補給,因此要控製。”
“他們都很累了。”
“是,軍州守軍有限,同時把守四座城門,死傷了不少弟兄。有很多人,都幾天幾夜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就連將軍,也好幾天沒有回家了。”
“帶我上城牆看看。”
何意跳下馬,俯身向腳邊一個人問道:“將軍在何處?”
“去巡視各處了,如今不知道在何處。”
赫連曼秋的心鬆了鬆,赫連山陣亡的消息,果然被秘密地壓了下來,沒有傳出去。
“小姐,要上城牆去看看嗎?”
赫連曼秋點點頭,何意讓人把她從馬車上抬了下來,兩個人抬著她上了城牆。
有人見何意帶人上來,走了過來招呼:“何管家怎麽到這裏來了,哎呀,小姐也來了,小姐身體可是好些了嗎?”
抬眼望去,好像是個將官,不知道是什麽職位,臉上被血汙遮掩,看不清原來的麵容。
“還好,守城還缺少什麽?有什麽問題?”
“缺的可多了,原來守城的武器都用完了,三日之前便開始拆民居,用拆下來的磚頭,房梁等代替守城武器。羽箭極度缺少,如今也不敢輕易用,弩箭已經沒有了。還有,缺醫少藥,弟兄們傷亡極大……”
那人還想說下去,何意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以目示意,讓他停止。
“陶征,你可知道將軍現在何處?”
何意急忙打斷了陶征的話,赫連曼秋輕聲道:“意伯,我渴了,你去給我弄點水來喝吧。”
慘烈,隻能用這兩個字形容軍州的昨夜。
血色彌漫了夜色,四座城門先後大舉進攻,首先發難的是南門。
一向平靜的南門門,驟然間投入數萬精兵,在深沉的夜色中悄然進入軍營,在午夜時分展開猛烈的攻擊。
雲梯、床弩、破城錘、投石機……
各種攻城的武器具備,趁暗夜悄然靠近東門,幸好事先便赫連山有所防備,親自帶領人馬駐守東門,時刻注意南門外律王部下的異動。
赫連曼秋躺在擔架上,目光從城垛空隙向下望了下去,城牆破敗不堪,多處破損。有些地方,竟然用了從民居拆卸下來的磚頭和雜亂的石頭堆積在一起,勉強算是臨時的牆垛。
東門外,軍容整肅,帳篷密集盤旋,進退有度,分為五行八卦,布成陣營,矗立在東門外,衝天煞氣,直入雲端。
忽然,她看到一匹黑馬,馬背上一員大將金甲耀目生輝,勝過此時的驕陽,一雙犀利的眸子,利劍一般穿過空間,和她的目光在空中交集,赫連曼秋唇角翹起,那位看不清麵目的將軍,該就是甘予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