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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隋懿也覺得自己這番舉動不太成熟,可他從小到大自負慣了,還沒能把大人那套表裏不一學個淋漓盡致,裝不出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


  寧瀾的長相屬於單純無害型,第一眼就能輕易博得別人的好感。他明白張梵把他安排進AOW的用意,組合目前正缺這個類型的成員。


  然而幾天相處下來,寧瀾行事作風與他的臉完全不配套。他欠債,說謊,對自己以及其他成員諂媚討好,隋懿甚至懷疑張梵把他弄進來之前根本沒摸清他的底細。


  晚上臨放出隋懿的個人宣傳之前,張梵打來電話,讓他通知所有成員下周一上午會議室集合。


  隋懿順便問了一嘴寧瀾的來曆,張梵半開玩笑說路上撿來的,隋懿也半真半假地問:“打過疫苗了嗎?”


  張梵在電話那頭笑了半天,說:“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相信你可以讓他由野生變為家養。”


  隋懿掛了電話回房間,寧瀾把那本《基本樂理》蓋在臉上打瞌睡,門被關上的聲響讓他打了個哆嗦,書從臉上滑下來,嘴上還橫叼了支筆,口水都要從嘴角流下來了。


  隋懿見他睡得香,俯身把筆抽出來,合上書在枕頭邊放好,才爬到上鋪自己的床上。


  隔日清晨,宿舍的五人到得早,蹲在還沒開門的會議室門口一起吃早飯,人手一份煎餅果子,王冰洋起大早去樓下排隊買的。


  顧宸愷麵上難忍嫌棄,扁著嘴把裏麵的蔥花一塊一塊往外挑。高銘撞了一下王冰洋:“小宸不吃蔥蒜和香菜,你不知道?”


  王冰洋傻笑:“沒睡醒給忘了,直接讓老板做了五份一模一樣的。”


  寧瀾雖然不是北方人,但是18歲之後就在首都生活,吃慣了這口味,三下五除二解決掉,鼓著腮幫子拍拍王冰洋說:“好吃,回頭哥請大家吃手抓餅,放兩根腸。”


  顧宸愷拈著一片蔥花,爭強好勝道:“明天我請客,公司樓下茶餐廳吃早茶。”


  高銘和王冰洋捧場地鼓掌,寧瀾也笑眯眯,心想這個傻孩子真不經逗。


  張梵踩著點到,進門眾人入座,張梵剛要宣布什麽,掃一眼還少個人:“方羽呢?”


  隋懿道:“昨天通知他了,應該快到了。”


  陸嘯川抱著胳膊嗤笑:“他在停車場,倒車入不了庫,估計還在那兒折騰呢。”


  張梵問:“你就不能幫他倒一下?”


  陸嘯川:“我為什麽要幫他?”


  陸嘯川是個紈絝,比顧宸愷更加不會掩飾情緒,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寧瀾對這位未曾謀麵的隊友更加好奇了。從昨天晚上公布的照片來看,方羽長得非常漂亮,第一眼看到都會挪不動步的那種美貌,是組合當仁不讓的門麵擔當。


  按說陸嘯川這個男女不忌的小流氓應該會喜歡方羽這掛的,剛才他來到會議室門口,見張梵還沒來,調頭就去樓下練習室找姑娘玩了,回來的時候春風滿麵,身上又蹭了一堆烏七八糟的香水味。


  又等了十分鍾,方羽才敲開會議室的門,細聲細氣地道歉,然後坐到隋懿旁邊。


  張梵沒有責怪他,寧瀾覺得大約是個人都舍不得責怪這樣的美人,真真是唇紅齒白,顧盼生姿,這麽輕飄飄看人一眼,誰都得酥掉半邊身子。


  人都到齊,張梵宣布明天拍集體宣傳照,新成員寧瀾的個人照放在一起拍攝。


  目前AOW未公開的成員隻有寧瀾一個,外界都以為星光娛樂壓著一張王牌吊大家胃口,而且是頂替馮丘的成員,獲得的關注度自然很高。


  他們不知道遲遲不公布的原因其實是第七名成員連張像樣的照片都沒有。


  集體照即出道單曲封麵照,說明離拍正式的MV也不遠了,大家都很興奮,除了泡妞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陸嘯川也眉飛色舞,說請大家吃午飯慶祝,張梵讓他待會兒跟寧瀾一起去練舞,他立刻蔫了下來,趴在桌上哼哼唧唧。


  散會後,張梵把寧瀾單獨叫出去說話,問他這兩天習不習慣、辛不辛苦,寧瀾說挺好的。他之前幹的服務行業經常兩班倒,一天工作12個小時以上都是常事,相比之下唱歌練舞隻有那一半的勞動量而已。


  張梵讓他好好學,說時間緊張,一周後就拍MV外景,明天開始給他加些鏡頭感方麵的培訓。


  最後,張梵從包裏拿出一個信封:“這是兩個月的工資,公司預支給你的。”


  寧瀾愣了愣:“我才來一周呢。”


  張梵笑道:“沒事,咱們公司人性化,年輕人剛起步都比較困難,這個時候我們不幫,誰幫啊?回頭把卡號發我手機上,以後工資給你打卡上。”


  寧瀾點點頭,有點無措地接過那疊錢:“謝謝……”上工不到一周就拿到工資,這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不用謝我,是你們隊長跟我說的,說你好像有困難。我帶的藝人多,難免疏忽,顧及不到所有人,以後這種事直接打我電話,咱們公司不止要培養你們,也要照顧你們,畢竟都是十幾歲的孩子,在家都是父母的寶貝。”張梵說。


  寧瀾心道,張經紀人您怕是忘了我已經23歲了。


  上午十點,AOW七人首次聚首在練習室,舞蹈老師徐蕊給他們排隊形。


  組合走出去出席任何活動的站位都是事先定好的,大多是高個子往中間站,矮個子往兩旁分布,另外還要考慮視覺效果,正常人的觀察習慣是從中間往兩邊散開,往通俗了說,就是越在是中間的越要人抓眼球。


  隋懿長了一張男女通吃的臉,個子也高,C位非他莫屬。從正麵看過去,他的右手邊依次是方羽,王冰洋,高銘,左手邊依次是陸嘯川,顧宸愷,寧瀾。


  隊形即將拍板敲定時,高銘舉手提出疑問,說:“這樣排是不是不太科學,寧瀾顏好,不輸王冰洋和顧宸愷,為什麽把他放在最邊上?”


  寧瀾眉毛一抖,我勒個去,站著也能躺槍?

  很快他就琢磨過來了,高銘作為組合中最有舞台經驗的成員,對這樣的站位安排自然心有不甘,又不能直截了當地說“我想站中間”,就拿跟他一樣站在最邊上的自己當借口,來影射位置安排的不公。


  寧瀾也知道站在邊上不好,組合七個人一字排開四五米,攝影師水平要差點兒,自己就被扔在鏡頭外麵了。要是讓他選,他也想站中間,可他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資曆並沒有這項話語權,現在高銘這麽一說,就算他沒這個心思,也變成有了。


  寧瀾側頭從縫隙裏看了高銘一眼,心想這個孩子不太可愛。


  隊形自然是沒能改動,徐蕊又給排了個前後兩排的隊形,中間幾個人都站在後麵,高銘,顧宸愷和寧瀾三個人站在前排,高銘的臉色這才緩和。


  午飯時間,陸嘯川依約請大家到樓下川菜館吃飯。方羽人美舉止也文雅,吃酸菜魚先把魚片在清水裏過一遍才入嘴,寧瀾好奇,問他為什麽這麽做,他莞爾一笑:“我不能吃辣,臉上會爆痘。”


  陸嘯川重重哼了一聲,似是很受不了他的嬌氣,吃到一半就扔筷子讓大家慢慢吃,然後結賬先走了。走前還不忘給寧瀾一個飛吻,眉眼含情,像在說:“哥哥忙完了就來臨幸你。”


  一眾隊友習以為常,目不斜視,繼續吃自己的飯。


  下午的聲樂課陸嘯川沒來,趙老師讓隋懿給他打電話,三次被掛斷,兩次無人接聽,趙老師險些把手裏的教鞭擰斷。


  下課後,寧瀾慢吞吞地收拾下樓,電梯下降緩慢,他幹脆走樓梯踱步下去,樓梯間裏昏暗又安靜,隻能聽見他一個人“咚咚咚”的悶重腳步聲。


  他邊走邊把本子裏夾著的照片拿出來看,那是上午排隊形時徐蕊給他們照的拍立得,說是嗷嗚成軍紀念,人手一張,還笑說可以發給家裏人得瑟一下了。


  寧瀾看見身邊的幾個隊友當場都拿出手機向家裏報喜,他在邊上看著,大概是因為訓練的時間太短,還不能體會這種收獲的喜悅。


  不過虛榮心人人都有,他還是挺想與人分享的。


  他拿出手機,按了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綿長的“嘟——”從聽筒裏傳出來,通了。


  近半分鍾才有人接電話:“喂,誰呀。”


  寧瀾清清嗓子:“是我,寧瀾。”


  那邊沉默片刻:“哦,小瀾啊,怎麽換號碼啦?”


  寧瀾隨口道:“手機壞了,幹脆換了一個,嬸嬸您存一下我的新號碼。”


  “哦,好。”


  “小萱開學了吧?換了個學校還適應嗎?”


  “挺好的。”


  對方明顯沒有與他繼續交談下去的意願。


  寧瀾自打被抓進那個地下室起,就沒有跟家裏人有過聯係,更不敢回去。如今每天麵對的都是剛認識幾天的陌生臉孔,哪怕家人不那麽友好,他也舍不得掛掉電話。


  他說:“那就好。我換了個工作,以後說不定會在電視……”


  “哎呀,水開了,嬸嬸先不跟你聊了,掛了啊。”


  對方急匆匆掛了電話,像在躲避什麽瘟神。


  寧瀾聽著電話裏的忙音,咧開嘴自嘲地笑。他就是瘟神啊,克死親爹,拖累母親,害小叔小嬸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背上自己這麽個累贅。


  要不是過年期間他給了嬸嬸一筆錢,讓她把堂妹寧萱轉到市裏高級中學,嬸嬸聽到他的聲音大概會直接掛電話吧。


  上了電視又怎麽樣?有誰想看見他?


  寧瀾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坐了十五站公交,來到市南一家私人醫院門口,在營業時間結束前走了進去。


  不太正規的小醫院隻有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在,醫生見他穿著寒酸,眼皮也不抬地說:“所有項目都要預約,看桌上的報價單。”


  “有沒有今天就能做的項目?”寧瀾問。


  醫生推推眼鏡,差點翻白眼:“沒有,打瘦臉針也要預約的。”


  寧瀾抬手指了指自己左邊眼角下方:“在這裏加個痣,需要多長時間?”


  時針緩慢跨過數字十,隋懿合上書,關掉台燈,準備上床睡覺。脫外套時瞥了一眼空蕩蕩的下鋪,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翻號碼。


  雖然當隊長並非出於他的本意,但是加入組合的這兩個月來,從小培養的責任心無形中指引著他至少做一個合格的隊長,隊員無故外宿,他當然要管。


  找到號碼剛要按撥打,外麵傳來開門的動靜,隋懿聽見有人進來換鞋,然後敲開隔壁的門,房間隔音不好,他聽見寧瀾和高銘的對話聲,說什麽“還錢”,“請客”。


  這小子還真喜歡打空頭支票,他想,剛來不過一個星期,就幾乎欠了所有人一頓飯。


  隋懿把手機放回去,把外套掛在衣架上。


  隔著一堵牆的說話聲剛停,這邊門就被擰開了,寧瀾看見滿屋黑暗,打開手機電筒,照到站在那兒的隋懿,嚇得倒抽一口氣。


  “我的個乖乖,隊長你一聲不響地站在這兒忒嚇人了。”寧瀾拍拍胸口說。


  隋懿從出生就幾乎沒離開過首都,不知道他說的是哪裏的方言。


  “去哪兒了?”隋懿問。


  寧瀾也把外套脫了,見衣架上掛滿,轉而隨便把衣服掛在書桌椅背上:“出去玩兒了……我把外套放這兒行吧?”


  隋懿看了一眼:“嗯。”抬手握住扶梯,想了想又說,“以後早點回宿舍,要是在出道前被人拍到什麽就不好了。”


  寧瀾先是愣了下,等到他再次回想起他和隋懿尷尬的第一麵,終於明白了這家夥大約從那時候就對自己存著壞印象,生怕他給組合添亂。


  寧瀾心裏發悶,怎麽到哪兒都沒人待見他啊?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知道了,隊長大人。”接著把剛掛上的衣服拿下來,準備扔回床上。


  一轉身,黑暗中沒留意腳下,腳尖絆倒桌角,整個人重心不穩向前撲倒。


  事情發生得太快,快到他手都來不及伸,他認命地閉上眼睛,然而預想之中的疼痛沒有出現,有人迅速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前一帶。


  “小心點。”


  隋懿的聲音從未離他這麽近過,寧瀾猛地抬頭,視線與他的眼睛碰個正著。


  直到旁邊床上已經熟睡的顧宸愷說著夢話翻了個身,兩人才愣愣地各自往後倒退一步。


  寧瀾壓低聲音道謝,然後把亮著燈的手機扔到自己床上,手腳並用往上爬,從枕頭底下摸了條幹淨內褲。


  重新站直身體時隋懿還沒上去,寧瀾總覺得該說點什麽,摸摸左眼下方剛點不久的痣,說:“今天張梵姐給我發了工資,謝謝你,改天一定請你好好吃一頓。”


  隋懿逆光站著,寧瀾不知道他在往哪裏看,聽見他“嗯”了一聲,便輕手輕腳出去洗澡了。


  隋懿爬到上鋪,閉上眼,看到的都是在搖晃光影下的那雙瑩亮的眼睛。


  寧瀾的五官細看並不十分出彩,配合起來卻恰到好處,他鼻梁高挺,唇形豐潤,所以相對來說更吸引目光的是他的下半張臉。


  而剛才,他的視線被牢牢鎖定在寧瀾鼻梁以上的部分,甚至寧瀾轉身背對他後,他還想追上去繼續看,不想讓那雙黑亮的眸子逃離自己的視線範圍。


  明明是清純的長相,剛才卻莫名多了幾分明豔和媚意。


  隋懿翻了個身,麵對白牆,盯了兩三分鍾,再次閉上眼睛,那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總算消散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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