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是客廳還是審訊室
沈鶴現在心裏略微有點不痛快。他可不是一個經常不痛快的人。剛才白小冉才責怪了他沒有為他們兩個的感情努力,所以他在餐桌上微微發力,雖然言語的目的是懇求一個機會,但是貌似是徹底惹怒了他未來的丈母娘了。他本來隻想老老實實溫溫順順地把這頓飯吃完,展現自己又溫和又溫柔的一麵,讓白啟和徐文卿雖不至於對他有什麽好感,但是也不要有什麽不好的印象就可以了。
就算以後真的要和白小冉結婚,白小冉也是個成年人了,自己可以做主,而且她思想也十分獨立,父母的阻攔或者不接受對她來說不會有太大的阻力,她隻不過是希望他們開心罷了。之後結了婚,還會有很漫長的時間讓白啟和徐文卿接受,不是嗎?而且看白啟的樣子,他也不會把一件不開心的事放在心上太久的。隻要他們兩個愛著自己的女兒,總有一天會接受他們女兒心裏愛的人吧。
但是現在事態微微有點偏離了軌道。沈鶴覺得自己雖然坐在一個裝修考究布置典雅的客廳裏,卻好像坐在一個審訊室裏。不知道為什麽,徐文卿像是要來真的了,而自己還沒有完成那篇關於歐洲中世紀音樂風格淺談的論文,卻坐在這裏接受“審訊”?氣氛已經不如剛才那樣輕鬆了,而沈鶴試著想要讓它輕鬆起來。他投給沈鳶一個目光,讓她不要想太多了。但是他卻根本不知道沈鳶真正擔心的是什麽。
不是怕自己哥哥被刁難住,而是怕無意間聽到自己不願意聽的事。
“童年的話,我大概和一般小孩子沒什麽兩樣吧。”沈鶴假裝若有所思地說道,對付徐文卿甚至包括謝振這樣的人,想少一點才能避免落入陷阱,“或者也可以說……更幸運?”
“哦?怎麽個幸運法?”徐文卿感興趣地問道。
“因為我有個孿生妹妹啊。”沈鶴覺得這好像是個顯而易見的答案,“有兄妹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更何況是一個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孿生妹妹,她幾乎可以知道你心裏所有的想法,跟你更加親密,關係也更加緊密。我們兩個從小就形影不離呢。”
“形影不離?”徐文卿好笑地說道,“當你受到你父母誇讚和寵愛的時候,她也站在旁邊嗎?是同樣接受著你獲得的寵愛,還是隻是站著看著呢?”
她果然知道!沈鳶聽到徐文卿這麽說,忍不住想道,心裏微微有點怨恨,也不知道是白小冉告訴的徐文卿,還是謝淵凡,還是他們兩個的又一次合謀?將他們喜歡的人的“童年趣事”告訴自己的家長?也許他們當時講的一定很開心吧。
“大部分時間都是她看著我受獎勵什麽的吧。”沈鶴很坦然地說道,“不過我當時也很小,也並不知道更多。小鳶應該也記得,稍微長大一點後,每次父母誇我的時候,我都會把你拉下水吧,哈哈。”
沈鳶笑著點點頭,同樣回道:“是啊,每次我闖了禍,也一樣會把你拉下水,不過爸媽都隻怪我一個人呢。後來久而久之,就算是你闖的禍,也算到了我的頭上。”這種小事,她已經釋然了,隻不過她心裏還在想謝淵凡和白小冉的事。
徐文卿察覺到沈鳶的臉色微微有點不對頭,還以為自己問到了要害之處,心中興奮地繼續問道:“總結下來就是,好處沈鶴拿,黑鍋小鳶背嗎?哈哈,還真是孿生兄妹啊,分工明確呢。”
沈鶴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反正我們父母有這種固定思維了,雖然我們嚐試過改變,但是沒什麽效果,也就算了。幸好小鳶天生比較看得開,久而久之也泰然處之了。她並不在意這種事,而是全心全意當好我的幕僚。從差不多八歲開始,我父母就開始開足火力來專心培養我了,而對小鳶忽視一旁。所以和她相比,其實她的成就更高。”
“她的成就更高?但是明明你受到的教育和關注更多,她隻是默默無聞,如果不是這次女扮男裝冒名頂替的事件,她根本不可能有出頭之日吧。”徐文卿不解地問道,“而你,隻是離家三個月,就靠自己的才華獲得了當今最有聲譽的音樂家之一徐添的賞識,你還這麽認為嗎?”
“一個人的成就並不能隻看他的成功。”沈鶴有板有眼地說道,一邊握住了沈鳶的手,“就像同樣是兩個身家千萬的富豪,一個隻是因為有個好的家庭好的出生,繼承了身家千萬而已,另一個卻是從底打拚上來的,自己賺到了千萬的身家,你能說這兩個人的成就一樣嗎?小鳶她潛力巨大,即使身處於這樣的環境這麽多年,都能泰然處之,等待機會,終於收獲,不是很值得人欽佩嗎。她的毅力和她對我多年的包容,足以讓我自慚形穢了。”
徐文卿沒想到沈鶴說得像是表彰大會似的,但是可以看出他的確是誠懇又認真地說出這番話的。沈鳶看著她的哥哥微笑,感謝他對自己說了這麽一番話,雖然他不說,沈鳶也能了解他的心意。但是好像一刹那間,多年來對自己哥哥無私的支持,全都有了回報。
“哎哎,你怎麽可以說出這麽肉麻的話啊。”沈鳶連忙道,“不能光想我怎麽支持了你,你也應該想想你是怎麽支持了我呀。如果沒你的鼓勵,我肯定不能從不受重視的低穀裏走出來的,你給我帶來太多了歡笑了!”
“兄妹感謝會嗎?”徐文卿淡淡地說道,阻斷了兩個人繼續的互捧互誇,“但是沈鶴,你當初為了追求自己的音樂夢想,卻毫不猶豫地讓你妹妹置身險地,女扮男裝去星海,真的有設身處地地為她考慮過嗎?”
“這點我在走之前和她談過了。”沈鶴簡單地說道,“如果她不願意,我一定不會就這麽一走了之的。”
“你就沒想過她也許就是為了讓你安心,故意裝出沒關係的樣子?”徐文卿不依不饒地說道,“你就放心讓她一個女孩子住在全都是男生的宿舍裏?”
“我挺放心的。”沈鶴突然傻笑了一下,想起了沈鳶男孩子的一麵,和自己哥們兒混得風生水起的一幕幕,還有她的飛機場。沈鳶顯然是想到了沈鶴腦子裏的東西,忍不住埋怨似的打了一下沈鶴,“伯母,您真的覺得,如果沒有互利的這一層,無私的支持真的可以堅持那麽久嗎?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有時候在單純的親情友愛之間,參雜一點利益關係,可能會存活得更長久,維係得更緊密。我也不是單純就想讓小鳶幫忙卻不給她回報,她可以得到星海這種層次的教育,也是她的一大收獲吧。而且您也並不了解沈鳶,我和她在一起二十年,您和她在一起兩小時,您可不能輕易地用‘女孩子’的標準來衡量她呢。”
“喂喂,太過分了吧!”沈鳶使勁推了一下沈鶴,但臉上卻笑容依舊,很顯然沒有生氣。
“既然她可以從星海收獲到高級教育的權利,你又為什麽回到星海,輕易將她的權利剝奪?”徐文卿眯起了眼睛,心裏有了點怒火,這兩人還真不把她的話當回事嗎?“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讓她完全處於被動的狀態。而最後,她需要犧牲自己的信譽去自白,以換回你能留在星海的權利,我不知道沈鳶當時怎麽想,但是我會覺得很殘忍。”
也許這一次,徐文卿說到點子上了?沈鳶心裏有點緊張,因為她的確想過這件事,在心裏暗暗埋怨過沈鶴就這樣回來了,一點事先的預警也沒有。讓她重回低穀,她覺得還可以接受,但是卻讓她處於一個很不利的環境。雖然這個環境最終讓她得到了謝振的賞識,但是沈鳶不否認她當時有點情何以堪的感覺,甚至還想過,難道自己一輩子都這樣?隻要沈鶴出現就要讓路?
“這點我想我的確做得不對。”沈鶴坦誠地說道,“但是你根本沒辦法控製命運,不是嗎?而且小鳶也因禍得福了,既得到了繼續在星海進修的機會,也得到了謝淵凡。所以當變動來臨到你的麵前時,你要想辦法打破它,改變它,將形勢變得有利於自己。當初我也是知道謝淵凡可以幫助到小鳶,所以才告訴了謝淵凡我家的地址,促成了一樁美事嘛。”
“我想他怎麽知道我們家在哪兒的呢,原來是你啊。”沈鳶忍不住綻開了笑容,想到謝淵凡來找自己的那一晚,還是覺得心裏甜滋滋的,原來是自己的哥哥促成的,剛才的擔心和緊張一下子全都煙消雲散了。
徐文卿開始有點知道沈鶴的出眾之處了。一個從小到大都是尖子生的男孩兒。會說場麵話,會轉移話題的重心,可以把握住一場談話的主動權,十分優秀。而他卻喜歡藝術,喜歡音樂,如果被謝振好好培養,肯定一樣也大有前途。但是正因為沈鶴喜歡的是藝術,才中和了他過人的優秀,使得他可以如此平和,既可以趨於平淡,卻又有一種別樣的亮眼。
她看向了白啟,發現白啟也在看著沈鶴,從他的表情裏,可以看出他和自己有相同的看法。隔著白啟和沈鶴的白小冉一副興致盎然甚至有點崇拜的樣子看著沈鶴,讓徐文卿也感到吃驚。白小冉可不是會用那種目光看人的女孩子,但是她卻這樣看沈鶴了?徐文卿幾乎都不記得小冉這樣看過謝淵凡,每次都特別獨立地拒絕小凡的幫助,而小凡好像總是跟在小冉的屁股後麵跑呢。她想起當初自己看白啟的時候,是否也是這樣的眼神,頓時思維有點恍惚了。
徐文卿覺得自己大開眼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