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沈氏

  阿淮失神的目光落在秦抒身上,她聽著秦抒跟那個穿著深藍色西裝的男子低聲說:“麻煩你了。我欠你一次人情。”而後者似乎聽不得她這麽客氣,搖搖頭,“就算我不幫你,你也進不去局子,你自己知道。”


  秦抒笑了一下,目送方以均離開的背影。周圍的侍應生,黑衣黑褲認不出什麽人的幾個挺拔男子對他都是畢恭畢敬。


  “他是……”阿淮怔怔地問,她的坐姿已經很久沒有變化過了,看起來早已僵硬。


  “你不用管他是誰,至少現在你我都安全了。”緊繃感驟然消失,秦抒渾身發軟,這可是她頭一回“行凶”,打的還是對方的要害。學法律這麽多年,她好歹也知道萬一被追究,她應當承擔什麽樣的責任。


  這時代就是很讓人憤慨,那些會毀了一個人後半生的懲罰,在某些人眼裏,擺擺手就能將它抹殺,如同喝一杯白開水一樣容易,甚至沒有任何的心理壓力。同時很矛盾的是,更多的人一邊憤怒於這樣的事實存在,一邊卻又不得不仰仗這樣的權力來保全自己。


  “……我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阿淮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哽咽,秦抒側眸看她。


  “我叫秦抒。”


  “秦抒……我記住了。上次你……”阿淮欲言又止,目光垂下來,嘴邊是一絲苦笑。“對不起,我不該提起的。可是你隻見了我一麵,你今天怎麽會……”


  “你以為我今天是見義勇為嗎?”秦抒撐著手臂站起身,撿起來被她緊急之下隨手扔在地上的紫色外套,又走回去給阿淮披上。後者身上的衣服早已經淩亂不堪。


  “見義勇為有很多種,但是我偏偏不喜歡這個詞。見義勇為總會付出各種各樣的代價,而這種勇氣的的確確是不堪一擊的。”說這話的時候,秦抒腦子裏其實是一片空白。


  “與其說我今天救了你,不如說是我救了我自己……不是見義勇為,是同病相憐。”


  和阿淮建立友情,是秦抒意料之中的事。沒有人在麵對生命危險的時候會無動於衷,更沒有人會在得到一個救命恩人之後繼續鐵石心腸。阿淮還有更多沒講出來的故事,從她目光裏的迷蒙就能看得出來。沒有故事沒有痛苦的人,眼神是清澈的,比如田熒琪。再怎麽樣痛恨方以均的薄情寡義,她也沒有到要死要活的地步,頂多是哭一場醉一場,現在依舊生龍活虎。可是阿淮……


  秦抒在“深度”門口告別阿淮的時候,對她說:

  “以後再遇見什麽事,可以試著聯係我。”


  “……秦抒!”


  秦抒回頭。


  阿淮笑了:“謝謝你。”


  兩道曾經的平行線,在一場偶然的事故中,突然各自傾斜,有了相交的點。


  對秦抒和她的同學們來說,眼下最著急的事情就是創新創業的比賽了。兩個月過去了,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秦抒負責的文案策劃以及前期調研早都進行得差不多了,其他組員的工作也在一次次的商討與交換意見後根據分工最大效率地完成。最近的一次開會,各個負責人將手頭的工作進行了拚接,查看整體效果,已經將程序按照設計方案製作出來的技術組成員把的運行方式也都作了展示。


  “很棒啊……”秦抒看向龔傳旻,“我沒想到成品這麽快就出來了,而且我看已經相當完善了。如果銷售前景可觀,能讓評委看到長期較大收益的話,咱們拿獎甚至直接拿到投資是很有可能的。”


  “哈哈哈,謝謝。你可是給我們幫了很大的忙啊,這兩個月你幾乎就沒幹別的了。”


  秦抒笑笑沒接話,想了想又強調:“總之咱們比賽最關鍵的就是讓評委看到錢,掙錢才是最重要的,不管維權做得多麽好,法律應用如何準確,沒有錢,那些萬惡的資本家絕對不會多看你一眼的。”


  眾人一副“哇你了解得真多”的表情。秦抒挑挑眉,心想她都點撥到這兒了,多的就不說了。父親給她講過那些商界知名人士的道道,他們是怎麽想的,她自認還比較清楚。


  散會之後,龔傳旻單獨找到秦抒,撓著頭不是很好意思開口。秦抒盯了他一會兒,他清咳兩聲:“呃,是這樣的,眼看項目準備工作已經到尾聲了,現在咱們麵臨誰去講演的問題。我一直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也不是很外向,我總怕現場發揮不好。我們都覺得你比我合適,你看你本科在辯論隊待了兩年,父親又是知名的大律師”


  秦抒低下頭。


  “啊,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請你去做比賽時的講演人。”


  雖然龔傳旻才是整個項目的發起人和負責人,可是他這個要求也是合情合理,不好拒絕,也不能拒絕。秦抒點點頭,答應下來。


  初賽定在兩周後。秦抒對著稿子反複背記,直到完全脫稿,又把負責財務的同學做好的表格都仔細研究了很久。上場的時候,據龔傳旻他們說,特別順暢流利,顯得非常的自信。


  校賽順利通過,市賽迫在眉睫。這一關才是至關重要的,如果能拿到很好的成績,就可以直接立項爭取投資。這一段時間,秦抒忙得連田熒琪隋雨溪都顧不上見。她看過以前比賽的記錄和資料,每年的市賽,都會有市的商界大鱷在評委席觀望,他們一出手就是百萬千萬的投資,這對新創業者來說簡直能稱得上上帝了。


  市作為一線城市,如果在市賽能做出名堂來,估計往高處走,就更容易了。


  龔傳旻和秦抒一行人,兩周的時間吃睡都在學校,每天教室宿舍兩點一線。到比賽之前三天,秦抒已經需要打厚厚的粉底來遮住黑眼圈了。


  這天秦抒走進衛生間想要洗把臉,隔間裏女孩的八卦恰好傳進她的耳朵裏。


  “這都快要比賽了,那商界的頭頭腦腦到底是誰要來啊,都沒個準信呢?”


  “怎麽的,你還想著來一場浪漫的偶遇釣一個金龜婿啊?不過我可聽說,這次要來的人相當的不簡單。”


  “你這不是廢話嘛,哪一年來的人簡單了?這些人脖子上戴著條金項鏈,手上是幾十萬上百萬的名表,要想讓他們注意你,可太難了。”


  秦抒心裏“嗤”地一笑,這些小姑娘,成天想的不是怎麽出人頭地,而是怎麽遇見一個帥氣多金父母雙亡的男人,來一場金風玉露的甜美相逢。


  唉。


  比賽前一天,秦抒在學校門口碰見恰巧路過的方以均。後者盛情邀請她一起吃飯,秦抒連連擺手:“別別別,我現在火燒眉毛了,明天上午就比賽了,我哪有時間跟你吃什麽飯。現在時間就是金哎方以均,”她說話突然一頓,“你爸不會要去吧。”方家,當然也是大鱷之一。


  “我爸……他倒是沒說要去……”方以均臉色一變,說話都吞吞吐吐的。


  秦抒卻沒注意到,隻滿心打著小算盤,她特別熱情地問:“對了我可得采訪采訪你,你爸那樣的資本家在看待創業者的時候心裏都怎麽想的啊?會問什麽問題?”


  方以均咬著嘴唇不肯說話。


  “有啥不能說的嗎?不能說算了,我回去接著做功課。”秦抒有一點小生氣,但也沒放在心上。


  “哎秦抒,等等!我,我想了想還是得提醒你……”


  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秦抒也收了臉上的生動表情,“什麽?”


  “我,我聽我爸說,那個……沈,沈氏的人,可能會參加這次比賽,位列評委席。”


  “沈……”


  秦抒心裏“咯噔”一聲。


  市人很少提沈氏,或者說,是不敢提。就算是韓家江家這樣的大世家,在遇見沈氏的問題時,也巴不得立即劃清界限撇清關係,保持距離,遠遠觀望。


  這是一個帶著顏色的姓氏,或者說集團。黑白兩道吃得開,生意做得大而廣,觸角遍及各個城市。


  市的幾大家族排名之所以沒有沈氏,第一是沒有家族能和它相提並論,第二更是因為這個姓氏一開始就不屬於市。它散落各地難以尋覓蹤跡,可是又覺得它如影隨形無所不在。


  父親生前告訴秦抒,如果你想在法律這條道上走得遠一點,就要學會繞開一些人規避一些風險。左右逢源八麵玲瓏不僅是做人的生存法則,更是商場甚至法律工作者必須掌握的本領。和與自己實力相差懸殊的勢力作對,是很不理智的。


  所以,秦抒從那以後就明白一件事情沈氏的人,能避免交集就盡量避免,避不開就和平擦肩,這或許是對自己的生命負責。


  轉念一想,不久之前方以均跟她攤牌的時候不是說,方家惹到的人就是……


  “我知道了,謝謝你。不過他如果真的要來,沒人能阻止他。”秦抒拍拍方以均的肩膀。無論沈氏和方家有多大的恩怨,這都和她秦抒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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