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永不回頭
經曆了林子繞那件事之後，顧父才恍然大悟的明白，自己對女兒的忽略究竟有多嚴重，簡直就不配做一個好父親，還差點毀了女兒一生的幸福。
他隻要一想到自己的女兒要是真的嫁給了林子繞那個人渣，內心就仿佛有個魔鬼在啃噬他的內髒。‘’
這一次他真的做錯了，錯的離譜。
但是作為一個商人，還是個比一般商人還要聰明的人，他當然不會覺得林子繞突如其來的發瘋是偶然。
他對女兒道了歉之後，一整夜在書房裏思考了所有事情的關鍵。
最終他把目光放在了林子繞說過的那幾句話上。
林子繞說有喜歡的女孩子的時候，女兒臉上的表情很淡，似乎早在預料之中。
那麽，林子繞喜歡的究竟是誰？
以前自己老眼昏花，看著林子繞整日跟在車子的後麵以為是對自己對女兒情根深種，可是林子繞並不喜歡自己的女兒，女兒也對林子繞沒有半分男女之情，那麽林子繞跟在車後麵，日複一日，守著的究竟是誰？
顧父覺得自己思考到了問題最為關鍵的時刻。
隻要知道了林子繞的心上人就不信挖不出東西。
這一思考，一夜過去了。
天明，管家過來敲他的屋門，道：“老爺，方才大小姐讓我來跟您說一聲，她和二小姐一同上學去了。”
顧父聽到大小姐的時候微微一笑，聽到二小姐的刹那，麵色驀然的陰沉下來。
原來是這樣。
竟然是這樣的答案。
他一手拍在桌子上，將滿桌子的資料摔了一地，原來是那兩個小賤人，如果不是林子繞這件事情突然爆發出來，他竟然還不知道家裏什麽時候出現了這樣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顧父氣的眼睛都紅了，隨之而來的失望讓他怒火中燒。
他把管家叫進來，“你讓人去查查家裏的兩個人，我要知道她們幹的所有事情，盡快！”
管家盡職盡責的關門出去，顧父像是用盡了餘生的氣力，頹然的坐在椅子上，他的心裏隱隱的已經有了答案。
他伸手打了自己狠狠地一個嘴巴子。
都是自己鬼迷心竅，如果不是自己，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
不知怎麽的，他竟然想起了女兒八歲的時候。
那是一個春日，是下雨的寂靜黃昏。
窗外的海棠花開的分外美好。
他回來的時候女兒一個人呆呆的坐在書房的落地窗前發呆，她的衣服和鞋上都是泥巴，她呆呆的看著遠方發呆，聽見聲音的時候，她回過頭來，眼睛裏露出一絲期待而高興的光亮。
他看著地板上濕漉漉的腳印，本來就煩躁的心情更加的煩悶了。
然而女兒卻跑到他身邊來說，有話要同他講。
他不知道八歲的小姑娘都有些什麽話說，他整天忙碌，還要照顧家裏新來的小女孩和第二任妻子，他已經沒有耐心聽她說話了。
可是她卻說：“爸爸，我很想媽媽。”
提起發妻，他的心裏總是充滿愧疚，他沒有忘記發妻對他的囑托，然而，他終究還是沒能抵擋得住女人的誘惑，辜負了發妻。
他在理智和欲念裏掙紮。
女兒越是說起，他的心裏就越難受，她隻能讓他一遍遍的想起自己的背叛。
讓他更痛苦的是，女兒說：“媽媽不喜歡家裏這麽多人，爸爸我們可不可以就這樣兩個人一直等媽媽回來，求求您了，我很想她，我怕她回來沒有住的地方，該怎麽辦？”
她說的非常傷心，那種渴望和難過的心情，在她的臉上出現的驚心動魄。
那無一不是在提醒他，他做過的事情對於她們母女而言究竟有多麽的殘忍。
天真的女兒撕下了他最可恥的偽裝，他的遮羞布，他的心裏又急又氣。
他恨自己抵擋不住誘惑，更責備女兒的天真無邪。
女兒見他沒有反應，跟他哭鬧，要他把家裏多餘的人趕出去，她很堅持，他從沒在女兒的眼睛裏看到過那樣的堅持，就像是一隻固執的小動物，守著屬於自己的領地。
然而，自己告訴了她，那些話，他迄今還記得，他對女兒說，她很無理取鬧，讓她不要給他添麻煩，那不是別人，那是她的第二個母親和她的妹妹，身為姐姐應該照顧妹妹。
他說了很多。
他都記不起自己說了多少，他隻記得女兒哭著走了出去，她哭得很傷心，眼睛紅的像是一隻兔子，那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女兒哭，從此以後，女兒似乎在心裏豎起了一道牆，不管他再怎麽努力，永遠也進不去。
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我把妹妹照顧得很好，爸爸，我沒有欺負她。
她說，我也沒有排斥林姨，你喜歡就好。
她一直都在說你喜歡就好，你覺得開心就好。
而他卻對她說，你不要再妄想了，你的母親早就死了，你再也見不到她。
死了是什麽意思？
死了就是永遠的的離開。
他至今都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還有女兒臉上的死寂。
她放佛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並且一輩子都找不回來。
他當時並沒有在意什麽，隻覺得女兒越來越聽話，讓他輕鬆許多，現在想起來，所有的一切都從那時候開始變了。
他給過的傷，就像是一道亙古的溝壑，永遠的橫亙在他們之間。
無形無樣，深不見底。
他坐在書房裏，一種不可名狀的悔恨蔓延在他的心間，不同於對林子繞的怒火，而是深深的難以言明的懊悔。
他一直以為年少時候，少不更事的女兒也許隻是生一小會兒氣，可是她生生的，在不知名的地方記了整整十年。
而他在做什麽？
他對著繼任耳鬢廝磨，對著繼女寵愛有加，甚至還要求女兒善待她們。
現在他終於明白自己引狼入室錯的究竟有多麽離譜的時候，女兒，大概再也不會原諒他。
管家遞來的資料完美的訴說了他這些年究竟是有多麽的愚蠢，多麽的不負責任。
他根本就不配作為一個父親。
他不知道繼母在陰暗裏對女兒的刁難，她的心像是欲望無法填滿的溝壑，他不知道表麵善良的繼女心思究竟有多惡毒，在暗地裏不止一次的給女兒下絆子，他不知道林子繞跟著家裏的車不是因為喜歡女兒，他喜歡的是顧小柔，他親手接進來的小姑娘。
他趴在桌上失聲痛哭，涕泗橫流的模樣狼狽不堪年。
他的自以為是，終於在經年之後降臨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他哭的幾乎斷氣，愧疚像是壓死他的稻草，讓他再也直不起腰。
然而，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年輕時候的輕狂和無往而不利終究在這時候不留餘地的壓彎他的脊梁。
等到管家發現事情不對打開屋門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休克昏死過去。
管家大懼，立刻叫來了救護車。
顧家可不能在這個時候沒了家主！
顧花微接到父親病危的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她趕到醫院，顧父已經脫離了危險，隻是麵色非常蒼白。
他在加護病房裏躺著，不知怎麽的竟然平白蒼老了許多，見到她的時候，他激動起來，轉而眼角落下淚花，哭得像個孩子。
顧花微走過去，聽見他說話。
他說：“對不起，微微，是爸爸錯了。”
她以為他是在說林子繞的事情，她搖了搖頭，原諒他：“就算他願意我也是不願意的，您不必覺得對不起我，我沒事。”
提起這些，顧父哭的更厲害了，他抓住顧花微的手，那是他的救命稻草，“爸爸說的不是這個，爸爸是說，你還願意和爸爸一起等你母親回來嗎？”
那是他時隔十年之後第一次直視她的問題，也是第一次鄭重其事的回答她的問題。
他沒有說你要照顧誰，你要聽話，他說的是，他願意等。
然而，是他親手碎了她的夢。
那些破碎過的夢境，支離破碎，撕心裂肺的模樣她還記得，可是，破碎過的東西，又怎麽還原。
那些過去的十年又怎麽彌補？
“爸爸，”她叫道，聲音安然寂靜：“你忘記了，母親已經死了。”
她雲淡風輕的說出事實：“死去的人，已經不需要我們等了。”
顧父怔在原地，他以為女兒是會原諒的，在訂婚典禮上她明明表現的那麽在乎，可是此刻，女兒的固執就像是最鋒利的匕首讓他痛不欲生。
“爸爸，忘記那些小時候說過的胡話吧，”她揚眸微笑，滿目的清澈和漠然：“那些東西已經不再重要了。”
“不！”顧父搖頭，“重要的，微微，重要的，那些東西很重要，爸爸後悔了爸爸對不起你，都是爸爸的錯，你不要放棄。”
“爸爸，”她注視著父親滄桑和難過的神色，伸手捂住了眼睛，似乎怕父親看見什麽不好的東西，她說：“你知道麽？就在剛才我來的時候，林姨在婦科檢查身體。”
顧父又是一怔，慣性的問道：“她是怎麽了？”
顧花微放下手，眼眸裏水光明媚，像是雨水衝刷過的天空。
她說：“林姨懷孕了，醫生方才告知我的。”
她笑的春暖花開，麵上天真無暇，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聲音溫柔：“爸爸，恭喜你，又要做父親了。”
顧父大驚失色，表情呆的不像話：“我，這，是有孩子了。”
“是呢，”顧花微依舊是笑：“你和林姨的期待終於成真了。”
說完這句話，她站起身來，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林姨一直希望生個和爸爸的孩子，最好還是男孩子，爸爸這下應該高興了，我還要回去上學就不多留了。”
說完這句話，她頭也不回的離開，背影很直，步子很堅決，就像她八歲那年，決絕而孤獨的離開。
那個時候，她也是這樣，沒有一次回頭。
隻是這一次，他知道，這一次，是永不回頭。
背影決絕，永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