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宰相尋回幼女,府上設宴,在城外搭棚施粥。


  宴席這日,宰相府門口人來人往。


  而秦嫿還窩在被窩裏不肯起來。


  得了秦夫人的吩咐,寶珠立在床畔邊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姑娘,您再不起來,賓客們都入席了。”


  這些天秦嫿跟寶珠彼此熟悉了,她將半張臉埋進被子裏,甕聲道:“我好困,寶珠姐姐讓我再睡會兒吧。”


  “不成啊,夫人跟二姑娘都交代了,您……”


  秦嫿半眯起眼睛回頭瞪她:“那你去伺候她們吧。”


  說完,偏了腦袋繼續睡。


  寶珠是叫不起來了,她抿抿唇,轉身出門去尋人。


  聽見關門聲,秦嫿悄悄瞄了一眼,她低聲嘀咕:“有什麽好設宴的,又不是要嫁人。”


  不多時,她還入夢,就被一隻溫暖的大手從被窩裏挖了出來。


  秦嫿齜著牙齒氣急敗壞:“你誰呀,討厭。”


  崔媽媽輕笑:“老奴來服侍姑娘,趕緊起來,別躲懶了。”


  崔媽媽是秦夫人的乳母,入秦府多年,是秦夫人的得力幹將。


  聽見這聲音,秦嫿才不情願的被架坐在銅鏡前。


  她掩唇打了個嗬欠,屏風外一水溜的丫鬟們入了屋子,依次抬著放新衣裳的紅木托盤。


  前些天安排下酒宴的時間,秦夫人便尋了鋪子給秦嫿定製新衣。


  料子款式都是現下京城最時新的,就等秦嫿挑了穿上,今日前去見客。


  崔媽媽手腳麻利,秦嫿還在發呆之際,她就已經挽好了發髻。


  “媽媽,奴婢還沒見過哪位世家姑娘梳過這種發呢。”寶珠站在一旁給打著下手,手裏捏著絹花與珠釵。


  “找個時間我給你教,日後給姑娘換著好看。”


  寶珠連連點頭,彎著眼睛笑。


  衣裳料子顏色過於亮眼,秦嫿挑來挑去,最後穿了件金絲織錦合歡裙,腕子上戴了對絞絲銀鐲。


  剛出門,秦嫿就碰上秦嫻書身邊的丫鬟。


  她抬手抓抓眼底皮膚,輕聲問:“阿娘呢?”


  “夫人跟二姑娘在前院。”


  宴席就設在前院右側小路內的空地上,從那過去,正巧是桃林。


  秦嫿直接去了前院,穿過最後一道拱門,便是設宴的地方。


  崔媽媽見她就要過去,趕緊伸手將人抓住。


  秦嫿往後退:“媽媽,怎麽了?”


  “前些天老奴交給您的,姑娘可記下了?”崔媽媽怕她忘記,又特意開口:“笑時切不可哈哈大笑,要記得掩唇,再是見了人,定要記得行禮。”


  秦嫿對這些繁雜的禮節並不上心,前幾日崔媽媽來給她教,秦嫿也隻是做做樣子。


  縱然丟了記憶,秦嫿也覺得,往日裏她並沒有被教養的這般知書達理。


  “媽媽,笑不露齒送給二姐姐還差不多,放我身上不成的。”


  秦嫿彎眼一笑,而後揮揮手,拉著寶珠飛快跑開。


  府上的人都疼她,這短短幾日便把秦嫿慣的快要上天,絲毫沒有先前剛蘇醒時的端莊謹慎。


  瞧著秦嫿揚起的裙擺,崔媽媽連聲歎息。


  走到半路,秦嫿撞見與秦嫻書相攜而來的秦夫人。


  她雀躍的奔到秦夫人另一側,挽住她的胳膊:“阿娘,今日來的人很多嗎?”


  秦嫻書打趣道:“宰相千金尋回,怎能不被人矚目。”


  “嫿兒,今日人來人往,你要護好自己。”秦夫人笑了笑,溫聲道:“阿娘聽你爹爹說,今日裴趙兩家公子都會來,攝政王殿下也會來。”


  秦嫿靠在秦夫人胳膊上,好奇地問:“他們很厲害嗎?”


  “很厲害。”秦夫人捏捏她的鼻子,“所以你今日莫要頑皮。”


  叮嚀過後,秦夫人帶著兩姊妹去了前院。


  三人一道從長廊下穿過,身後的丫鬟簇擁成群,這動靜叫席麵上的人都紛紛側目。


  秦嫿站在廊下,抿著唇角輕輕揚起下顎,安靜得宛若一幅畫。


  暖春的陽光打在她身上,領口細密的金線繡成的合歡花折射出好看的光,映襯的秦嫿膚色瓷白。臨走時崔媽媽特意給她上了口脂,不知秦嫻書說了什麽,她露出整齊的牙齒笑開。


  真真是明眸皓齒,顧盼生輝。


  女席座上貴婦人們的視線在她身上停頓許久,偶爾還能聽見幾聲驚歎。


  秦夫人帶著秦嫿給女眷們見過禮,知曉她心思不在此處,反複叮囑後叫她自己去玩。


  桃林裏陽光甚好,秦嫿折了幾枝遞給寶珠。


  寶珠上前一步接過,突然道:“姑娘可會跳舞,這衣裳在光下真是好看。”


  秦嫿的手指拂過肩頭的金線,她忍不住踮腳轉起圈來。


  見她高興,寶珠跑到桃花樹下,抱住樹幹不停搖晃,快要凋謝的花瓣緩緩飄下,秦嫿的頭上下起桃花雨。


  今日傅時珣帶著傅皇後的賀禮前來。


  與秦元鞍寒暄一陣,得知裴景行與趙禹宵去了桃林下棋,便叫小廝給他帶路。


  途徑小路時,傅時珣聽見身側笑聲。


  笑聲清脆,宛若銀鈴。


  不知怎的傅時珣覺得這聲音與秦嫿的漸漸重合。


  他駐足側頭去看,一片濃鬱粉色桃林間,身形窈窕的少女墊著腳尖翩翩起舞,桃花雨傾瀉散落,美的好似隻能是夢中才能瞧得見的場景。


  小廝跟著停下,見他張望,趕緊解釋道:“那位便是剛尋回的四姑娘。”


  傅時珣有些出神,視線膠在那人身上,不經意間撞見她轉圈時露出的側臉,他眼神停頓,呼吸一滯,手指同時收攏攥緊,連帶著身側衣料也被握緊在手心。


  小廝看見他手背鼓起的青筋,詫異地打量他。


  隻見傅時珣雙眸睜大,胸膛急促起伏著,不多時,冷白的皮膚漸漸染紅。再往上看,年輕男人的眼圈通紅,瞳孔中痛苦與不可置信並存。


  不等他開口,傅時珣忽然捏住小廝的手腕,啞著聲音問:“她是誰?”


  小廝有些發怵,對上他偏執的目光,顫聲道:“秦……秦家四姑娘。”


  “叫什麽?”


  小廝咽下口水:“單名一個嫿字。”


  而後,傅時珣驟然鬆手,踉蹌著連連後退。


  小廝親眼看見,這位放眼上京,再找不到比他還冷靜自持的攝政王殿下,眼裏湧起淚花,黑長的睫毛沾上水光。


  傅時珣雙拳緊握,低頭深深喘息兩下,像是不確定般的再次回頭去看。


  少女仰起頭,閉著眼睛開懷大笑。


  他腳步緩慢挪動,不能自已的哽咽出聲,目光怔忡的看著她,情緒險些崩潰。


  是秦嫿。


  他的秦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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