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秦嫿跟著傅時珣離開後, 亭內的秦夫人與顧大夫人麵色各異。


  秦夫人想起先前傅時珣隨口的那句話,而顧大夫人卻是想著這些天來京中的傳言。


  她神色奇怪,欲言又止道:“攝政王殿下當真是在追四姑娘?”


  這些話若是隨口傳一傳其實也沒什麽, 可偏生眼下這人居然問到了跟前來, 秦夫人霎時間臉色就不大好看, 抿唇道:“夫人這話日後可莫要再傳了, 哪兒來的事情。”


  顧大夫人還當她是不好意思說開, 便笑了笑又道:“這有什麽,能被攝政王瞧上的姑娘可真是……”


  接下來的話她沒說出口,但秦夫人卻是明白了。


  思索到前日秦大夫人說的那番話, 秦夫人臉色不虞:“我秦家女兒又不是嫁不出去, 為何非要被旁人瞧上。”


  “是是。”許是想起還想與秦家說親事,顧大夫人趕緊笑著打趣:“瞧我這張嘴,也是說不出個好話來,秦夫人莫見怪。”


  懶得與她再計較,秦夫人緩了幾岔氣, 不再搭理她。


  坐了一陣子, 顧大夫人討不到好處,閃閃的笑著走開。


  不多時, 秦大夫人攜著秦妙書而來。


  三人端坐在亭內喝茶,秦夫人四下張望過後, 對秦妙書道:“妙書,你可否去尋尋嫿兒?”


  秦妙書本就被拘的難受,見秦夫人這般說, 連連點頭:“是。”


  將秦妙書支走後,秦大夫人才低聲問:“這是怎麽了?”


  秦夫人將視線從秦妙書的背影收回,冷聲將適才顧大夫人與自己說的那番話告知於秦大夫人。


  兩人對視一眼, 都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出無奈。


  秦大夫人忽然從腦子裏抓到什麽,“嫿兒與攝政王又是怎麽回事?”


  半月前在隆興寺發生的事情秦妙書並未告知秦大夫人,於是她不知曉當時出了什麽事,隻聽京中有傳言傅時珣在追求秦嫿這事。


  先開始她也隻做無稽之談,直到方才傅時珣出聲問了這事情,還單獨將秦嫿叫走,秦大夫人心中響起警鍾。


  “若是嫿兒當真與攝政王有了什麽,妹妹你……”秦大夫人並未說的太明白。


  秦夫人歎息:“兒孫自有兒孫福,待日後再說吧。”


  秦嫿還不知曉傅時珣方才的三言兩語,就讓秦夫人有了猶豫之心。


  她跟在傅時珣身側,慢慢穿過長廊,下了台階,聽見前頭傳來夾雜著幾句話的潺潺流水聲,迎麵而來的除了花香還有淺淡的新土味。


  秦嫿對這條路很陌生,她有些猶豫。


  直到繞過一片花林,傅時珣側過身子讓她先走,秦嫿才看見古玉當真在前頭,她與趙禹宵對麵而立。


  少女身型窈窕,穿著那日秦嫿送她的料子裁製成的新衣,稍稍仰起頭看著麵前的趙禹宵,眼含春色,笑容是怎麽掩都掩不住的。再去看趙禹宵,果不其然,他與古玉衣衫顏色相似。


  秦嫿略微詫異,站定在原地沒往前走。


  回想起那日古玉說的話,下意識偏頭去看傅時珣。


  那既如此,京中傳言皆不可作數了?


  傅時珣察覺到她的視線,垂眸與她對視:“怎麽了?”


  “王爺帶我過來,是要解釋什麽嗎?”秦嫿麵色淡淡,眼裏卻帶著笑。


  “不明顯?”傅時珣挑眉。


  兩人說話的聲音極低,之間的距離靠的近,氣息繚繞在一起,秦嫿莫名就被這一幕紅了耳朵。


  她瞧見傅時珣黑眸中笑意愈深,忙不迭的移開視線。


  察覺到古玉那邊的動靜,秦嫿一下心慌,攥住傅時珣的手指便往角落裏躲去,他頓了一下,反握住秦嫿的小手。


  傅時珣的眼掃過兩人交握的手,眼裏劃過一抹痛處。


  若是她記起來一切,這樣的場景怕是再不會有了。


  傅時珣抿起薄唇,眸光黯然。


  不知為何,這幾日他總是會想起過去,越回想就越痛,越痛就對秦嫿的記憶越深刻。


  有些事情總得被她知道,尤其是今日傅時珣對傅皇後吐露了自己的感情後,這個念頭就愈發深重。


  傅時珣覺得,他當真沒有辦法再繼續像之前那樣無動於衷,告訴失去記憶的秦嫿自己的愛意,讓她再被撩撥,再喜歡上自己,那樣對她不公平。


  她得記起來。


  得記起之前傅時珣對她的傷害,對她的辜負。


  那樣所有的彌補才是坦蕩的,而不像現在,傅時珣甚至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小偷。


  這段光景,像是他偷來的美好回憶。


  思及此,傅時珣握著秦嫿的手緊了緊。


  距離遠了些,秦嫿才抬起眼去看他,見傅時珣麵色奇怪,湊近了去看。


  他溫熱的氣息落在秦嫿眼皮上,秦嫿睫毛一顫,不動聲色的移開。


  “怎麽不看了?”傅時珣勾起唇角,壓下心底煩悶。


  秦嫿別開眼道:“我阿娘說了,姑娘家……要,要矜持,不能隨便盯著別人看。”


  傅時珣似笑非笑的拉長了一聲“哦”,而後將她握著自己的那隻手抬起來放在她眼前,淡笑著開口:“那要不要對我負責?”


  霎時間,傅時珣的手就像是塊烙鐵一般燙手,秦嫿趕緊丟開,順帶著握住自己的手藏在袖口中,她心口止不住的輕顫,抿著唇角不敢吭聲,隻有急促的呼吸展現出她的緊張。


  傅時珣下意識收攏手,試圖握緊秦嫿在他掌心存留下的那一點溫度。


  “秦嫿。”傅時珣輕聲喊她,喉嚨有些幹,秦嫿偏頭過來看他,傅時珣道:“四公主傾慕之人不是我。”


  秦嫿還有些不自在,伸手揉揉臉嘟囔道:“我知道呀。”


  這一幕就在眼前,她怎會不明白。


  傅時珣短短的嗯了聲,慢慢開口:“之前你問我是不是見過你……我,有話想對你說。”


  “什麽?”秦嫿眼神停頓,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變輕。


  傅時珣笑了笑,伸手撥撥她的鬢發,笑意漸隱,還沒開口,聲音就已經哽咽:“抱歉。”


  “你怎麽了啊?”秦嫿怔忡,擰著眉頭焦灼不已。


  她的手指捏著衣袖,視線緊緊定在傅時珣的麵容上,卻發現這一幕熟悉的緊。


  腦海中過往的場景如走馬觀花。


  院落外的樹下。


  秦嫿與傅時珣麵對麵站著,他不似眼下這般柔和,眉眼間盡是冷厲與淡漠。


  他們說了幾句話,可秦嫿腦子裏嗡嗡作響,什麽也聽不清,隻能看見自己等傅時珣離開後,按著眼窩慢慢開口。


  那一刻,忽然周遭變得安靜。


  秦嫿盯著麵前傅時珣的臉,她聽不見呼吸聲,聽不見鳥聲,更聽不見傅時珣說的話。


  隻聽見自己隱忍崩潰的那句“算了”。


  秦嫿臉色煞白,猛地抬手按住腦袋。


  傅時珣沒注意到秦嫿的異樣,閉了閉眼,喉頭上下滾動:“你聽我說,我之前……”


  “嫿兒。”秦妙書突然出聲,站在長廊上扶著柱子喚她。


  傅時珣的話被打斷,秦嫿也突然喘了口氣,後背冷汗涔涔,抬頭去看秦妙書。


  “你們……”秦妙書被秦嫿冷白的臉色嚇到,眨眨眼睛盯著她不知該說些什麽。


  秦嫿回神,往後退了一步。


  猝不及防的伸手撐住一邊的樹幹,她倉皇抬眼,對上傅時珣的眸子。


  想說的話在口中滾動幾下,隻吐出一個字:“你……”


  傅時珣皺眉:“可是哪兒不適?”


  “沒有。”秦嫿沉默半晌後站直身子,看向秦妙書:“怎麽了?”


  秦妙書快步下來:“伯母讓我來尋你,說宮宴快開始了。”


  秦嫿點點頭,下意識偏過頭去看了眼傅時珣。


  她的眼神有些複雜。


  傅時珣心口猛的一擊,張張嘴巴,卻看見兩人行了禮轉身離去。


  他往後靠去,抬手按著眉心,一陣失語。


  秦嫿與秦妙書回到秦夫人身邊時,女眷已經紛紛往華清池內而去。


  今日男女桌並未分開,女席靠後,男席在前。


  秦元鞍落座時,回頭看了一眼秦嫿。


  方才他被皇帝召去養心殿,開門見山便說起了這幾日京中傳言。


  他心中雖不願將愛女的婚事放在台麵上來講,可對方到底是一國之主。


  秦元鞍索性便開口回應了幾句。


  “小女剛被尋回,微臣還想再多留她在身邊幾年,待來日再好好挑選夫婿,畢竟這是終身大事。”


  誰知皇帝直接問:“四姑娘尚未有適齡公子與之匹配?”


  秦元鞍噎住:“是。”


  皇帝朗聲大笑兩聲,而後一揮袖:“愛卿放心,朕定會為四姑娘好生擇一門夫婿。”


  思及此,秦元鞍心裏總是有些不大放心。


  若傅時珣當真,隻要他開口請求,皇帝又怎會不答允。


  傅時珣這個害人精。


  秦元鞍忿忿擱下酒杯。


  秦嫿沒注意到秦元鞍的眼神,倒是秦夫人瞧的真真的。


  湊近秦嫿問:“適才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怎的臉色這般難看。”


  秦嫿胸口發悶,本來還沒有什麽,但是被秦夫人這麽一問,竟有些委屈,聲音發抖:“阿娘,我好像能想起些之前的事情了。”


  “當真?”秦夫人壓低聲音,握緊她的手道:“先不要勉強自己,慢慢來,能記起來最好,若是記不起來的話也沒關係。”


  秦嫿嘴角動了動,卻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


  若是能記起來自然是好的,她過去那段空白記憶便能被填滿。


  可今日被傅時珣那樣一打岔,秦嫿隱隱察覺到,她與傅時珣的過去,大抵並不是很愉快。


  分明他們此刻能相處的這般愉快。


  秦嫿低垂下眼瞼,一時間情緒複雜。


  不等她惆悵,傅皇後與皇帝前後落座,淑妃也跟在後頭入了座。


  秦家位置靠前,秦元鞍的對麵便是傅時珣,隔著不遠的間隙,秦嫿趁所有人起身為皇帝行禮時,悄悄抬眼看過去,正巧對上傅時珣隱忍的目光。


  秦嫿心口一顫,隨著皇帝的一聲“平身”落座。


  她察覺到,有些事情似乎已經開始不受控製的朝著別的地方而去。


  傅時珣看著她出神,手指搭在酒壺上輕輕敲打著,一杯接著一杯酒飲下,他心口有些疼。


  上位的傅皇後距離他很近,輕而易舉便將傅時珣的一切看進眼裏。


  她順著傅時珣的目光望過去,看見的是秦家坐席。


  傅皇後並未做他想,剛舉杯正想向皇上敬酒時,她就瞧見偏門進來了位乳母,湊到對麵下方的淑妃耳畔說了些什麽,淑妃麵色微變,忽然起身。


  皇帝的視線跟隨著她看過去,出聲道:“淑妃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立在一旁的公公低聲回應:“適才大皇子的乳母來了,許是大皇子的事情。”


  皇帝沉吟片刻,側身道:“你去告訴她,把孩子帶過來吧,朕也許久未抱過了。”


  這話落在傅皇後耳中,顯然很是刺耳。


  她慢慢垂下手,將杯中清酒仰頭一飲而盡。


  嬤嬤在一旁伺候著,看著她這不醉不休的架勢,卻突然想到點別的,彎腰道:“娘娘,您少喝些,太醫明兒不是要來請平安脈嗎。”


  “每幾日都是平安脈,本宮何時不平安了。”傅皇後挑起笑,再抬眼,看見淑妃將孩子交給了皇帝。


  這一幕刺傷了她的眼,斟滿酒後再次飲下。


  傅時珣聽見這邊的動靜,他抬眼掃過傅皇後,擰了擰眉頭,卻又不動聲色的移開眼。


  傅皇後不勝酒力,隻幾杯就有些醉意,按著太陽穴,醉眼蒙矓的四處打量。


  台下歡聲笑語,傅皇後的目光不經意再次掃過秦元鞍的位置,撞入一雙怔忡的眸子,她霎時間後背生汗,定睛一瞧,那人竟是秦嫿。


  傅皇後手中酒杯怎麽都捏不穩,抖動兩下跌落在桌麵上。


  好在殿內歌舞升平,無人注意到她這邊,唯有傅時珣,聽見聲音後,第一時間便看過去。


  瞧見她這樣,傅時珣低低嗤笑,捏著酒杯把玩。


  傅皇後轉身去拉嬤嬤的手,顫聲道:“嬤嬤,你瞧秦宰相後麵坐著的姑娘是誰?”


  嬤嬤趕緊去看,隻一眼,便再也收不回來視線。


  秦嫿察覺到台上遙遙遞來的視線,她仰起臉去看,隔空撞上傅皇後的目光,兩人皆是一怔,而後傅皇後倉皇別眼去看傅時珣。


  他麵色淡淡,顯然是一早就知道了這事。


  傅皇後震驚不已,胸口一陣陣緊縮,還來不及起身,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現場一時混亂不堪,傅時珣眼裏也閃過錯愕,趕緊起身幾步走到傅皇後身邊,彎腰一把將她抱起往鳳和宮趕去。


  今日這宮宴結束的突然。


  秦嫿本也沒有心思多留下去,索性告知了秦夫人,與秦妙書一道先行離宮回府。


  鳳和宮內一陣人仰馬翻,皇帝與傅時珣在外頭候著等情況。


  宮女們抬著銅盆出來換水,傅時珣掃過一眼就怔住,那銅盆裏……竟全是血水。


  不多時,楚太醫擦著汗跪在皇帝麵前。


  顫顫巍巍的開口道:“陛下,皇後娘娘……小產了。”


  作者有話要說:嫿嫿:百因必有果,你的報應就是我(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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